“叫后面的人，眼睛放亮一点，逃犯共三人，乘的一辆拖草料的马车，他们不会跑得太远，一定要提防他们有没有藏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
“是，千户大人。”一个护城军得令后用手把缰绳住左边一提，跨下的枣红大马的头顺着缰绳牵引的方向跟着一偏，枣红马原地调了个头，马背上的军士用马鞭反手在马屁股上使劲地抽去。
军士“驾”地一声驱喝，向后面的队伍驶去，一边跑动，一边大声喝道:“千户有令，军队注意防范道路两旁有无藏匿的逃犯。”
传令军士一边骑马疾驰，一边重复千户侯的口喻，确保这道命令能传达到每一个士兵耳里。
这是一支由七十余人组成的骑兵，奉令深夜出城缉拿越狱逃犯。
这是刑部尚书直接下达的命令，是由刑部尚书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下达的命令。
本来这护城军不属刑部管辖，但囚犯是从护城军看守的城门逃出去的，当时还是身着囚衣出的城，所以护城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行七十一人地抓捕大军之中，有四十人属刑部，三十一个护城军，但他们都默定队伍中的护城军千户侯贺粤，为这次任务的最高指挥首领，不仅是因为贺粤官至千户，在这一行人里的官位最高，最主要的是贺奥在京城当时的护城军里面彼有声望。
此时此刻，贺粤正带领着刑部最得力的六扇门捕快，还有配合追捕行动的护城军，两方人马。
每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手举火把，纵队而行，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向外进发，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火龙，在黑夜里穿行。
“贺千户，这王允到底是何方人物，前些日子也听到过关于他的一些传闻，想不到他竟能从我的刑部的北林监‘骗’出死囚后再逃出城。
贺粤“呵呵…”几声后，回道:“你们北林监号称大明第一监，竟被一个小毛贼劫了狱，听说他劫去的杨氏父女二人，原本是准备明天拖到菜场口斩立决的，这满街的告示都贴出去了，全城的百姓也都知道刑部明天会有场杀头的好戏。我们要是明天中午还不能把他们抓捕归案，我想明天午时一到，你们刑部的脸…可就丢大了，哈哈哈。”
“我倒不是很担心，有贺千户出马，追捕几名逃犯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汪大人此言差矣，我贺粤只是一名军人，抓贼的事，还是你们刑部的捕快更拿手，你就不用太自谦了。”
“呵呵呵…我凡事却喜欢作最坏的打算，要是万一我们抓不回那王允三人，我在想明天午时一到，菜场口用谁来救场？我们当家的会不会随便拖出两个死刑犯到菜场口去，安抚一下那些看客的情绪，呵呵…要是真是如此，我们刑部的脸…可真会丢到家去了，唉…”
刑部侍郎汪慧平，说完之后叹出一口气，又苦笑着摇摇头。
“汪大人，你也太悲观了吧？我们出动这么多人，不仅有你们刑部六扇门里最好的捕快，还有我们三千营的人，出动这么多猎手，我们还捕不到一只跑不快地免子么？”程粵冷冷地对身边的汪慧平说道。
“哈哈哈…我们可不敢与你们三千营相提并论。的确，最好的捕快在我们京城的六扇门，但我们终究只是捕快，把我们这帮捕快放在三千营的旁边，就会显得太黯然失色了，谁不知道三千营是我们大明朝最好的骑兵，最强的野战军，只是…唉…可惜呀可惜。”
“不知汪大人可惜什么？"
“哈哈…我在叹，可惜你们，你们就像一把无敌的钢刀，不放在边关，不放在战池，圣上把这把钢刀放在这固若金汤的京城里，让它生锈，呵呵…程千户，在下说得可对？”
程粤面无表情地听完后，并不作答，半晌后才悠悠地答道:“我们三千营已不是永乐年间的三千营了，三千营…哼…汪大人说得很对，我们三千营真的已经在生锈了。最好的野战军，并不是每天在广场里就能训得出的，它得用鲜血、用一次次残酷的实战换来的，好男儿、七尺躯，作为一个军人，特别是千营里的军人，谁愿呆在这儿耗尽自己的军戎生涯？谁不想去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这样才无愧我三千营的先烈，只是…我们既受令护城，就只能在京城里尽忠，俗话说君令臣死、父令子亡，都是不可违背的事。”
“哈哈哈…程大人不必感伤，人生不都是如此么？这不如意之事都是十居七八，这并不是上天刻意要为难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而是人心大都贪婪，当上天让你满足一个心愿之后，你又会有第二个更大、更不易实现的心愿，如果你更大的心愿再次被满足之后，你又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心愿…永无止境，人生的烦恼…也大都来源于此。”
程粤转过头看着汪慧平，“是么？汪大人好像对人生看得很透彻。”
“我么？呵呵，惭愧惭愧，能看透人生的高人，要么削发为僧、要么入道隐林了，我只是想说，俗人心中的‘心愿’犹如心魔，还是少一点为好。”
“那这样说来，汪大人心中就没什么愿望？”
“呵呵…”汪慧平笑了笑，“‘心愿’这东西，人人都有，但不去为其所困，就不会被它左右。”
“哈哈哈，汪大人在入京为官之前好像是个私塾里的先生对吧，还听说汪大人的故居在寒婆岭，这不毛之地收得了多少学生？我猜…呵呵呵…汪大人以前得有二十来个学生吧？”
“呵呵，我汪某，以前也还不至于如此惨淡，我最多之时有四十几个学生，呵呵呵…虽然当时所收的师酬只能糊糊口，但我很怀念那些岁月，程大人不必以此而取笑于我。”
程粤转过头，对汪慧平道:“我可不敢取笑汪大人，我提起你的陈年往事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汪大人若无心愿，怎么可能从一个小小的私塾先生慢慢爬到刑部侍郎的位置，这中途你就没有用尽办法…去一步步完成心愿过？”
汪慧平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脸上失去了平时的笑容，轻轻地说到:“以前我当然也为自己的前程赌过、拼过，甚至迷茫过，到最后…就是不断地后悔与自责，觉得现在自己变了，变得已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有一阵子我为了些私利而犯下的过错太多太多。”汪慧平说完后慢慢地转过头，对贺粤说道:“所以我现在才有这些感触，做真正的自己，不为一些欲念而迷失掉自己。”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讲的道理让人听上去感觉头头是道，不过我总觉得汪大人的话里面，还有些弦外之音，程某只是一介武夫，汪大人的话太过深奥，我真会听不懂，还望汪大人不必绕弯子，直接明言。”
“哈哈哈…”汪慧平大笑几声后说道:“程大人是个聪明人，下官只是想感慨一下，凭心为官，能换得心安理得的道理。”
“汪大人言重了，不知汪大人的‘凭心为官’是什么意思，程某只知道奉命行事。奉命、尊旨就是程某的为官之道。’”
汪慧平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向程粤说道:“在我们出城之时，我看见御林军总督统刘涛来找过你，不知这位‘不倒翁’找大人你…所为何事？”
“‘不倒翁？’刘涛？哈哈哈，汪大人比喻得还真贴切，刘涛也算是以前王安一路的，魏忠贤在权时用计害死了王安，大肆清除其党翼时却漏掉刘涛这么大一个目标，让人很是费解，现在的刘总督统不仅掌管御林军，还是麒面金牌的拥有者，哈哈哈，一转眼，这个刘涛又成了曹化淳眼中的红人儿，汪大人，你是不是想知道，刚刚刘涛对我说了些什么？”
“呵呵呵，下告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我就不听了。”汪慧平总是爱笑着说话。
程粤转过头，对汪慧平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刘督统当时在城门口告诉我说，王我狡诈非常，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捉到此人，直接就地格杀，把尸具带回来就行了。”
“哦!犯人连审都不审就，就匆匆捕杀结案？就算我们同意，可现在我手下的这四十个六扇门捕快，他们会不会同意呢?这可不是我们刑部的作风。”汪慧平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是有些不妥，可这是上边的命令，别忘了刘涛手里有麒面金牌，三品以下官员都可由他调配。”
“程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刘督统这么做，有点像杀人灭口，那个王允一定知道一些…刘涛不想别人知道的事，呵呵呵，王允的死活我无所谓，但有些人其实不该死，好比德仁兼备的杨太师，他不该被朝庭处斩。”
程粵皱下眉头，望了望汪慧平，带着一丝蔑视的眼神对汪慧平，又慢慢地说道:“一人通敌，罪诛全家，这可是我大明的典律，有严律才能让一些心怀鬼胎的小人望而却步。‘不应该死’？汪大人好一句‘不应该死’，真是可笑，尤其是出自你这位刑部侍郎的口中。我现在都看不明白，汪大人你到底是出城捉犯人，还是在敷衍这次任务？”
“哈哈哈。”汪慧平大笑几声，说道:“程大人教训得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程大人又何必太认真，我可没有想去敷衍这次任务，只是不愿去白费力罢了。程大人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用短短五年时间，从一个教书先生一步步地当差，再为官、再入京为官、到现在身任刑部侍郎的位置？”
“我当然知道，你的确很有些能耐，能在亳无背景的条件下，一跃成名，惊艳四方的人，你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汪慧平长长叹了口气，又说道:“五年前我只是个先生，我儿时的一个朋友却进入县衙，到六扇门做了一名捕快，他时常碰到解不开的迷、破不了的案，都喜欢来找我帮忙分析案情，后…”
“哈哈哈。"程粤的笑声打断了汪慧平的话，程粤笑完后又接过汪慧平的话，说道:“后来，县衙有无头案就会来请你，再后来你也被聘入县衙做了个师爷，不到半年，你又被简承阳相中，做了府衙师爷，你到任建阳之后，继续发挥你那超出常人的判断能力，使当地没有一桩清不出的刑案，当地百姓甚至传言，你得一面宋慈留下的宝镜，只需拿着这面镜子到现场一照，宝镜里就能还原真像，哈哈哈…你使得当地的恶人不敢再偷行歹事。以至后来…盗贼公行的建阳当地，仅半年时间之后，百姓可夜不闭户地生活，你的的确确创造了一个奇迹。俗话说得好，树大招风，后来你就被调入京城，成为刑剖里仅次于尚书的侍郎。”
汪慧平笑了笑:“其实那些传言都夸大了事实，我并没有百姓说的那么厉害，更没有什么宝镜，不过我的确善于推测一些事件。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程大人，依我办案多年的经验，我们此行只会白忙活一场，我们抓不到王允。”
“为什么抓不到？我可不太相信汪大人这句话，就算王允有什么过人之处，能逃过此劫，但是杨太师父女并不会骑马，他们会拖慢王允的速度，王允若真是个聪明人，就会抛下这两个累赘，这样一来的话，我们起码能抓回杨太师父女。”程粤的话说得很自信，也很坚定。
汪慧平抿嘴一笑，说道:“那王允骗过北林监，夺得杨太师父女的方法用得很是巧妙，他并不是靠的运气，他一定在事先制定出了一套营救方案，所以我猜测，他的方案里边当然应该包括了如何逃跑，我想王允不是傻子，一个好的计划最起码得保证能全身而退，才能算完整。程大人若不信我们抓不到人，我们可以打个赌。”
程粤看了汪慧平一眼，问道:“赌什么？只要他们还没有长出翅膀，我定会赢你。”
“好。”汪慧平好像忽然来了精神，又说道:“我就赌我们只会空手而归。”
“哈哈哈…好吧，汪大人有这么高的兴致，我们何不押点彩头作奖励？我就赌杨太师父女藏不到明日巳时，就被我们捉住。”
汪慧平笑着道:“那…程大人，你愿押多少银子作彩头？”
程粤张口答道:“一两，我就押纹银一两。”
“呵呵呵…程大人，你就别逗了，你打发路边的乞丐，都不会只扔一两银子。”
程粤冷冷一笑，对汪慧平答道:“我若把银子押得太多，就怕汪大人故意放走王允，好赢我押下的大彩头，你说我是不是得多留个心眼呢…汪大人？”
汪慧平的脸一沉，说道:“既然这样，这一两银子的买卖…我也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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