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乐的诗
遇事
夏天
殡仪馆一直没有生意
广州一直没有变
广播里说
今夜有雨
出行注意安全
下雨的样子一直没有变
街上的人
一会儿全不见了
树叶和鸟儿
一起在树枝上避雨
夏天再热
广州的雨
一直没下到外省
殡仪馆一直没有生意
直到张某不爱李某了
才开张
2010.01.16
读诗
下午，给她读诗。
于坚说“一杯牛奶在回忆着草原”
余怒说“怀念一把椅子的木头生
涯”
顾城也说“鱼在盘子里想家”
问她，最喜欢哪句
她说，我快哭了。
2009.03.03
苏州
苏州三日
丢纽扣一枚。
恰逢喜欢的品牌七折
雨下两层
故乡被思念，如高烧不退
充血的龟头，多几分可爱
少了几分狰狞。
2009.02.14
梧桐树下——两则留言条
一
妈妈
今天下午我放学回家
看见梧桐树下七只小蚂蚁
把一只小虫子驮回了家
它们还邀请了我去吃饭
妈妈
我不回家了
女儿：晓晓
二
妈妈
今天下午我练习本领
遇到了梧桐树下几只蚂蚁
它们邀请我去做客
还把我舒舒服服地抬去了
妈妈
我不能回家了
女儿：小小
旧毛巾很爽快
年轻的树长叶子
年老的树长鸟窝
鸟蛋最初的温度
让毛毛虫喜饮露水
苹果在案板上
愉快的心情
请叫我蔬菜
我不是水果。
2009.02.27
面海的诗
8只小狗齐刷刷地睁着眼睛
8只小狗齐刷刷地睁着眼睛
我肯定它们是我今天见到的最好的
事物
这时候走来一个人
他看了不到一分钟就买走一只
现在还有7只小狗
它们仍然齐刷刷地睁着眼睛
小鬼
小鬼可能在他心里
可能是半夜
现身的鬼魂
不管心里的小鬼
还是现身的鬼魂
我们都没有看见
我们没有看见
仅仅是因为
我们讨厌小鬼
敌人
显然一不小心
打出了敌人二字
换句话说
是一次常有的误操作
而我的确
也不喜欢抽象的敌人
更不喜欢具体的敌人
我删除敌人
这和删除其他
多余的字的道理是一样的
然后集中精力
打出了需要的词组
名字
王恩秀说
她叫王恩秀
谢荣说
他叫谢荣
我对
王恩秀
和谢荣说
这下好了
我把
你们的名字
写在这里
以后
就不会忘了
星星之歌
我不可能也从来没有
站到过浩瀚的天空
看看正在旋转的地球
我看到的是春天的星星
和夏天的星星
位置不同，数量不同
就是它们构成的形状
也常常千变万化
而现在
海南的冬天还没有来临
我看到的是秋天的星星
我看到的也是今天晚上的星星
更真实具体地说
我看到的仅仅是十五楼
我家窗口的上方以及前方的
这片星星和那片星星
轩辕轼轲的诗
天堂之后
天堂之后，果然就是尽头
我们坐在云端，磋商下一步的打算
有的想留在天堂做愚公
有的想回去做愚公，还有好多王屋
需要拆迁呢，有的早就烦了
说不如待在人间看戏，喝酒，踢假
球
我解开行囊，用剩下的盘缠和物品
把他们遣散，空无一人后
我向左走，向右走，不是几米
而是走了几百万米，还是没有尽头
面对这座汉白玉般坚不可摧的云墙
我突发奇想
耐心地用指甲当起了凿子
从此之后我迷上了攀岩
我倒想看看
它的顶端究竟有什么，我倒要看看
它究竟有没有顶端
2010.11.26
盖屋顶的人
盖屋顶的人
只盖屋顶
每次屋墙垒好后
他才出手
气得盖屋墙的人
不再和他合作
可是他依然能在半空中
盖出一个个屋顶
下雨时做伞
夏天时做凉亭
二战爆发时
我们躲在下面
一枚枚扔下的炸弹
被屋顶反弹回去
把俯冲下来的飞机
又炸上了天
弄得敌军和友军
再也不敢过来
全球不论打冷战打热战
通通和这里无关
我们在和平里待烦了
就爬上屋顶
眼巴巴眺望着
血肉横飞的世界
好像在看免费的大片
2010.11.28
李贺研究
以前我研究风，现在研究李贺
其实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研究
为什么风就是李贺，李贺就是
风，如果换成雨，换成狮子，换成
你
结果是一样的
这些都是同一个课题
我走上乌云，走上森林，走上
你家的客厅，不用倒水递烟
我都像踏上同一个讲台
请看黑板，请看白板，请看涨停板
风骑着驴耳，灌满了锦囊
李贺吹过中唐，吹落了韩愈的帽檐
雨越下越大，成了河东狮吼
你不要害怕，你可以离家出走
在秦淮河畔用韵脚散步
填一首古风
这就是李贺研究的成果
可以去瑞典文学院
可以上百家讲坛
2010.06.08
论韩愈
一提起韩愈，就要先揭掉伤疤
有时揭不巧，就揭掉了碗口大的
只好去做烈士，做民主人士
到阴间里搞直选，废除终身制
使阎王和判官，像梅普组合
在奈何桥上唱起了二人转
刘老根会馆开张那天，捧场的
不仅仅是女演员，还有航天员
周游了宇宙之后，回到地球
还是表达了对宇宙锋的留恋
自从徽班进京，除了样板戏那几年
一直都是保留剧目
在大剧院小巨蛋公演
把鹿一牵到金銮殿上，就会变成马
别说是文官，就连横刀立马的
心头也撞鹿不已，壮心不已
点灯熬油的，闷头写起了万言书
生怕一张口就露出鹿角
露出羚羊挂角
无迹可求的只是韩湘子的笛声
有据可查的是马真的到了蓝关
人真的到了难关
因为雪拥，所以不前
2011.10.23
乌蒙的诗
回来给我打一个电话
我来看你
门虚掩着
屋里面没有人
梳妆台上共三个苹果
被我吃掉了
滋味不错
橘黄色的阳光
漏在床单一角
从敞开的窗户向外望
天空很蓝
像我这时的心情
你可能是碰到急事
出去了
回来给我打一个电话
以后请注意
随手关门
火车从我的身体里面开出去
给你送行
巴不得咱们
永远停留在
告别一刻
哽咽的话
含在嘴里被
喉咙卡住
等在闹嚷嚷的人群中
我如同没拧紧的水龙头
一点一滴
朝下渗水
跑去跑来的旅客
急忙把自己的身体
载往梦想的地方
火车照规定的时间
开向另一座城市
听着轰隆轰隆的巨响
我觉得你是乘
火车从我的身体里面
开出去的
内心问题
伫立在树下
抱住摇
我们就会听见
木叶的声音
毋须冥想
直接响应
总之很确实
不像我们
感同身受
吐出的无非是
一些口沫
还要立字为据
藉此跨入不朽
在真实与幻象之间
我们坐跷跷板
眼睁睁瞧着
跃出内心的狐狸
尾巴一闪
晃过语词的灌木丛
去向不明
爱情一种
男人和女人
手里握着苹果
房间很暗
窗外有两棵树
不晓得叫啥子名堂
半天才会听到
牙齿响动
微微张开的嘴
很快又合拢
极少讲话
果盘里堆着果皮
上面压着一把小刀
水渍较为明显
吊在窗口的连衣裙
随风晃荡
像是一个人
凌波起舞
银白的月亮
悬在两棵树之间
左手和右手
端起各自的茶杯
不小心碰了一下
声音清脆
就这样待着
听凭时光流逝
两把椅子和一杯茉莉花茶
两把椅子
隔着一张
茶几 泡好的一杯
茉莉花茶
放在上面
你先是坐在其中
一把椅子里
眼瞧着对面的那把
椅子 在你的对面空着
后来你绕过去
坐进对面的那把椅子
眼瞧着你刚才坐过的
椅子 在你的对面
空着 再后来
你离开这间房
途经窗口时 向里望了望
两把你坐过的椅子
像没坐过人一样
空在原地
泡好的一杯茉莉花茶
你倒是自始至终
都未曾喝过一口
宋烈毅的诗
衣服在阳台上飘荡
他在房间里整理旧物
的时候，抬头看见衣服
在阳台上飘荡。他看见衣服飘荡
的时候想起自己很长时间没走
到阳台上去了。植物
们都很听话，妻子穿着
一件短裙上班。妻子
正在街上捡起一个风中的
纸团。穿短裙的
妻子很好看。穿短裙
的妻子像街角的树
开着素洁的花。穿短裙
的妻子穿过一条街到
另一条街上去了。风
把电线刮弯了。更弯了……
星期天
星期天，家里有点儿
煤气味，妻子在外面的房间里
又变得陌生了一点
妻子早起，在厨房里
做早饭，热气腾腾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
公园里的长椅，哦，长椅长椅长椅
他和妻子有一点儿陌生
他想和妻子一起住进
墙上的风景画里
阴天里
天阴了，可以在房间里
把一根香烟搓来搓去
闻一闻那些金黄的烟丝
植物们的天气！女人们
在房间里忙着避孕
女人们需要对家里的
一些宠物发发脾气
天阴了，天空正如她们
盼望的那样，覆盖着动物的毛皮
启示录
在楼下喊一个人
是否会引起一座楼房的
骚动
就像一个流鼻血的人抬头
许多人跟在后面
抬头看天空
在楼下喊一个人的名字
想想看，那座楼很黑
黑咕隆咚
没有一盏点亮的灯
在楼下很黑地喊着
一座楼房是否会突然间
灯火通明
洒水车之歌
洒水车在街上寻找它要
淋湿的那个人
他说过了，洒水车唱着歌
洒水车在街上
洒水车从来如此
洒水车在发誓
把这条街
和住在这条街上的那个人
彻底淋湿。他说
洒水车在街上
梦游，他
洒水车在街上
找来找去
震荡与宁静
这个下午
属于楼下的孩子
他们的尖叫声类似于
某种植物
在日光下长叶子
这个下午
一个男人悄悄地
往楼下
扔着旧家具
这个下午就像
一只皮球在树洞中
贾薇的诗
昆八中的少年
中午给儿子送饭卡
我站在昆八中后门
等了半小时
那天的太阳很好
冬天的昆明
一贯阳光普照
江东花园北路的车不多
不时从身边过
看见我
一个耐心等待的妈妈
不时往昆八中校内张望
学校门口的小榕树
枝叶还不茂盛
我站在一堵墙的阴影中
躲闪着刺眼光芒
我早来了半小时
所以有时间观察
从小区来昆八中的路上
小叶榕树隔十米一棵
树塘下凹进去十厘米的地方
会不会让每天
天不亮就走在路上的儿子
闪了脚
一直延伸到小区的昆八中围墙上
铁艺做的竹叶
尖锐而锋利
被人掰开指向人行道的方向
喜欢低头走路的儿子
会不会想着心事
靠近这些危险的竹叶
早来的半小时
我躲在阳光的阴影中
担忧着这些
想着要尽快告诉他
远离旁边的
这些陷阱
中午11点55分
昆八中铃响后一会儿
一个少年从路的最远处跑来了
他跑得很使劲
双腿撒开
手臂摆动
阳光照着他灿烂的笑容
越来越近
嗨妈妈
嗨儿子
我突然双眼潮湿
2010.12.22
慢慢
那慢慢来的该随着风
轻轻地
就像轻吟
凑近耳边
三言两语
伸着风的舌头
柔得一点动静没有
那慢慢来的该随着雨
沙沙地
下来就沾着地面
婉转化开
缓缓慢洇
顺着雨的水帘
从脸颊上
柔柔下坠
一点感觉不出来
那慢慢来的该随着声音
悄悄地
若有若无的轻叹
从背后 头发
环绕轻抱
比棉花还轻呢
像一阵雾气
看得见
但伸出手指
却只是在空中
划一条浮线
它就在那里
没有重量 和形状
那慢慢来的该会来
不管多久
多远
穿越多少起伏
穿越旁人
从时光中
剥离出最灿烂的一面
它来得很慢
很慢
不发出声音
一切戛然而止
它慢到丝毫不能感觉
突然很舒服
也很放松
慢到想不起别人
想不起任何
无声无息
清风慢摇
婉转低唱
它很慢
它慢得
很安全
2011.4.26
另一个
她站在那里
睡眼惺忪
一大蓬乱发四散
遮住大部分脸颊
昨夜的一场梦没有做完
梦中
她惊骇地看见她
在悬崖边
摇摇欲坠
欲坠深崖啊
她干裂的嘴唇半开
露出两颗很白的门牙
平常它们深藏在舌头之后
不轻易出门
她看见她
大清早紧抿嘴巴
疲倦 厌倦 倦怠
都不想再有别的动作
她身穿暗绿色的睡衣
腰带打了一个结
一抬手臂
睡衣松开
她看见她的乳房
左边比右边大一些
稍稍有些下垂
她平常不注意的她啊
一凝望
就想起来了
一伸手
就想起来了
一弯腰
就想起来了
她做着一样的动作
和她分辨不清
那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
她的疲倦和兴奋
悄悄地蔓延
她的厌恶和激情
悄悄地蔓延
她的沮丧和愉悦
悄悄地蔓延
她的白天和黑夜
悄悄地蔓延
她看见
她扣上了另一个的睡衣
把一切都遮挡住
她要藏起来
藏得严严实实
藏得孤孤单单
她打开了窗户
太阳升了起来
很快
一切
又悄悄模糊
2011.4.27
槐树的诗
眼前
河面平静
好像从来就是这样
眼前的运河
只是运河的一段
如果用来观赏
它也就足够了
河面上吹来一阵风
那阵风跟我擦面而过
跟我擦面而过的
只是风的一部分
如果用来掀动衣裳
它也就足够了
河面平静
好像两岸的人老死不相来往
2011.07.13
纸上的阴影
看书的时候
我看见了纸上的阴影
我晃动身体
阴影也晃动身体
我坐直身子
阴影就滑到地上
我倾斜身子
阴影又爬到纸上
他像另一个人
有一个人完整的世界
我像看着一位久违的朋友
其实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我把书翻过去一页
纸上的阴影却翻不过去
他像就印在书的每一页上
2011.11.22
秋叶赋
我们说树叶黄了
其实眼前的树叶
有的还是绿的
我们说树叶黄了
我们是说那些前些时是绿的树叶
现在是黄的了
我们是说那些还是绿的树叶
很快就要黄了
我们是说
那些部分是绿部分是黄的树叶
很快就要全黄了
我们说树叶黄了
我们说的树叶也包括
那些前些时是绿现在是红的树叶
我们说树叶黄了
其实我们应该说
它们红了
2011.12.03
在运河边
坐在河边
河水碧绿
我坐在河边
我不是要跟运河说什么
我只是想看一看运河的水
像一个观众看一看眼前运河的水
河水好像没有流动
我知道河水是流动的
只不过看上去
好像没有流动
河上没有航船
甚至没有水鸟
河两边的石板路
使人联想起某一天
某个人在那里慢慢地走
我在河边坐了一会
其实我只是不想从那里
马上离开
2011.07.13
救世主
你喊了一声，救世主
你站在池塘边，我看见你的后脑袋
我跟着喊了一声，救世主
我站在一棵树下，面朝池塘
你又喊了一声，救世主
我又跟着喊，我的喊声和你的喊声
的后半部分重叠
你接着喊，救世主
你的喊声越过水面
传到池塘的对面
我跟着水面上你的喊声接着喊
救世主
我们的喊声在空气中持续着
我想我们的喊声总有那么一次
救世主
肯定是听到了
2011.11.04
罗蛋塔的诗
千山
我走遍了千山未曾遇见神仙
我环游了大海没有发现飞船
妈妈，如果宇宙有奇迹
我们还会再相见
我们的深山
我们从烤坊出来
走在簋街的人群里
有的打手机
有的摇摇晃晃
有的在看美女
还有的勾肩搭背
散漫地前进
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没有人知道
这是一群写诗的家伙
一种很古老的活计
让彼此没有秘密
深山挖宝的小孩
拿着各自的小铁铲
怀揣搜获宝物的侥幸
消磨着漫长的光阴
夜风吹过来
每一个都是微凉的
电线杆子也有灵魂
但和我们的不同
漫长的光阴带着我们
我们的深山是茫茫宇宙
手中的铁铲是我们的心
你种你的花
你种你的花
我种我的花
你种的是水仙
我种的是蓖麻
你在做梦
我在拔牙
夜里的天赐良园
天气很热
夜空没有群星
我几乎望到
那一小片黑暗
就是天赐良园了
一个多月来
白天我骑单车过去
傍晚我骑单车回来
你的命运，你的海盗船
命运没有大海那么远
你却总在搭乘海盗船
每天带着好运降临的预感
每天饱尝穷途末路的辛酸
大海不需要神的名字
你没有战斧，也不懂罗盘
就像个人质活在他们中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