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社的命运从慧茵踏入这门的一刹那便开始。
坐在靠窗边办公桌的是牧霏。是栏目的写手责编之一,听洪梓乾介绍道,她心地善良,倒是比较好相处,只是先前一段失败的感情使她的心思多多少少有些溃散。确实,变化很大,她舍去了长发飘飘,换来短发齐肩。
另一边的是MR。Q,他专注于摄影工作,现在负责版面设计,偶有神经质,另一面却是个哲人大叔。
另外还有MC、汶淇等几个杂志社的得力助手。
见慧茵才来,几个人便围上去打招呼,也难得初见便沟通融洽,倒相信是合作愉快。慧茵谦虚地说道:“我不过是初来乍到,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哦。”
MR。Q手痒痒地拿出了他新买的拍立得,说:“这么历史性的时刻,拍张照如何?”
顿时几个人偎在一起,随着那声惯常的“三二一”,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刷刷地出来。
“好像少了个人?”牧霏拿着照片反复端详着,“对哦,Beauty怎么还没到?”
Beauty?不会真是那个陌生号码的Beauty吧?慧茵心里变得有点忐忑。
说时迟那时快,闻脚步声的迫近,沉重却缓慢。
真的是她。Beauty。
只见她气定神闲,即使今天杂志社开业,却也不见大喜的模样。定睛细看,她卸去了前所见过的妆容,换上了大框眼镜,显得斯文雅致。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着装也换得宽松些许。
她有了,好像是邢笙的吧……呸,怎么可能!一定是记错了。
“大家好,我来迟了真不好意思。”
“哎哟,你有了孩子慢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得小心点。”汶淇仿佛一位姐姐,说句话也是极小心的,“对了,快来见过我们的林主编。”
Beauty转过身,抽出在宽衣袋的白皙的手,“林主编……”,她定住了一下眼神,似乎显得有些闪缩,难为情地点点头,留下一抹在外人看起难以捉摸的笑容。慧茵也只好善意地点点头,不敢表露些什么。
MR。Q又继续发作,拿出拍立得,不用他怎么说,大伙又偎在一起,摆好了姿势。咔嚓一声,一张照片又出来了。
慧茵在最中间,而Beauty藏在了角落。
今日的开业酒会就设在了九赢大厦附属的一家酒楼。杂志社的一行人就十来个,涌进酒楼也只是刚占了张桌子,只是MC附和道才换了个包厢,原本是AA制,每人应当出些钱,洪梓乾体谅慧茵之前失业,就抽了他之前存起的佣金,替慧茵付了。
“洪助编该不是对林主编有意思吧?”牧霏既是被感情所伤,自然对感情事也是分外眼红,自己在这边灌酒,又扯出了这样的话题。
汶淇向来不是嚼舌根的人,今次她倒也插嘴说了一通以前洪梓乾追稿的事情,搞得气氛有些紧张。
“就算我真喜欢上林主编那也是我的福气不是?”
“难道是真的?”
“牧霏你喝醉了。”
“我没醉!”牧霏矢口否认,一手指着慧茵那酒醉泛红的脸蛋,说:“人家都脸红了,你就认了吧。反正杂志社才开始它的命运,再出一对情侣当是冲喜,说不定还能旺一旺咋家呢。”接着又是酒醉的一阵狂笑。
大伙见慧茵不说话,也跟着静了。牧霏那种酒后火爆的性格想必大伙也领略过。
慧茵有些不好意思,借着肚子不舒服的缘由,去了洗手间。
Beauty也跟着去了。
“林慧茵。”Beauty叫住了她。Beauty用手搭住她的肩膀,挡住了她前进的脚步。
慧茵转过头去瞧她,“什么事?”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这个肚子到底是谁的。”她靠近了慧茵的耳边,“你以为是邢笙的?”
“我跟他没关系了。”
“别着急。今日相遇也就是缘分。何必为一个人而伤了感情呢?”
“我跟你有什么感情?”慧茵冷笑道。
“好,行,这孩子的确是我和邢笙的。”从Beauty的侧面露出了一番不可侵犯的气势。
“祝你们幸福快乐。”
“难道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有你在乎他就够了。”
话音刚落,慧茵转过身去,那一刹犹如昙花落尽,剩下的是夜半凄凉,那头黑发掩藏着难言的悲伤。摆在面前的事实又再次被印证。
不是我不信,而是事实在面前叫我怎么相信?
她不想再回去那个酒会里,只好冲下楼去,赶上了末班车回家。
车上只有两三个在职场拼搏得剩下半条人命的白领,瘫痪在座椅上,或是耗着流量去看微信,脸上是难以捉摸的笑容。
慧茵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看外边夜市的热闹——她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的小家碧玉,倒是想起了邢笙的一句叮嘱:不要太晚回家了,毕竟一个女孩子得小心些。那时的她却不怎么在意,在人海中只惦念牵紧他的手,不放开,一辈子不放开。
如今,透过车窗而进的风不留情地打在慧茵的身上,像极了当初在写字楼上班时,他接她下班,只是曾经有他的一件外套,现在只剩下车里的灯光披下的纤薄银纱,显得弱不禁风。她咬着嘴唇,想起刚刚的对话,
“孩子的确是我和邢笙的……”
“孩子的确是我和邢笙的……”
如同钟楼打钟的一层层似浪回音,一次次覆盖过她的心头,又如同一个个火辣的催泪弹——才下车的她便撑不住孱弱的身体,伏在人行道的栏杆上。一股火辣的闷气涌上了喉咙,哗地呕了满地的黄胆水。
“孩子的确是我和邢笙的……”
我不至于那么颓废。
她挺直了腰板,踢掉了两只高跟鞋,一手挽鞋,赤脚走在大街上,扶住一路的灯柱,跌跌撞撞地沿着家的方向走着。
手机震动着,她不得不停下来,从口袋摸出手机。
是杞沅的电话。
她咽了咽含着酒气的唾沫,点了绿色的接通键——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都几点了想让人家一个人在家数星星还是看月亮?我可没这样的情调。”
“杞沅你就饶过我吧,我可好不容易地醉了一回,就算赖在街上,你就在家里慢慢数数星星,待明天我醒了你就告诉我数到多少呗……”
“你真烧得没头没脑唉。”杞沅听着一头雾水地,没用毒舌喷已经算是很好的对待了,依然是不胜其烦地说,“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面毕竟得小心点。”
“你怎么就说话那么像他?为什么?”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乱动啊,我来找你了。”
嘟,就这样结束了一通电话,慧茵倒是不禁感叹,头顶上的星星真多哎。
迷迷糊糊只见杞沅散着发,披了一件风衣出来,那双雪白的帆布鞋在夜中显得刺眼。看她那扭在一起的表情,念叨着。
哎哟我的乖乖,你怎么就喝的那么醉呀。
杞沅的蛮力真是不可比量的,她随意一扯慧茵的手,便把整个人搭到了背上,就算死拖烂拖地,也总算回到了家。那个常呼喊为避风港的家,即使少了那顿童年常吃的家常菜,那声曾厌烦的唠叨。
“情人当然爱情人,长和深不要再问……”
“你真的醉了,慧茵。要唱这首歌的绝对不是你。”杞沅似乎有点不耐烦,把拧好的热毛巾又重新扔回热水里去,靠着沙发边坐着,“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多么难看,简直不像个女神。”
“如我知错可否乃念最初……”
“你都没错!”杞沅看着慧茵那个半梦半醒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她打开了慧茵的包,抽出了那台手机。
屏幕还是慧茵跟邢笙的合影——分开了就何必再欺骗自己呢?——然后是密码一关——不用说,肯定是邢笙的生日,让我想想,0307——哇,9个未接哦,全是洪梓乾,还省了找通讯录的本事呢。
杞沅给洪梓乾打了通电话。
“慧茵你终于接电话了哦!”电话那头是焦急的语气。
“打住,我不是慧茵。”杞沅一时语塞,拿着慧茵的电话给别人打电话却说不是本人也确实奇怪,“……我是她姐妹杞沅。”
“噢,听说过。”
“她可能不怎么舒服,明天就让她歇息一下呗。”
“这个我会协调好的。她没有什么大碍吧?”
“有我看着呢。”
“那好。”
——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