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周瑜几乎找尽了全邺城的大夫来给乔倩诊脉。
“如何?”周瑜领着大夫走出内室,小心将门合上。这已经是最近来周府诊脉的第十三位大夫了。
“夫人只是气血不足,肝脉郁阻,小老儿开几副行气补血,疏肝解郁的药就行,并无大碍。”大夫一边挥笔写着药方一边说道。
“内人真的无碍?”周瑜眉头微皱,认真的问道。
“那是自然,小老儿行医这么多年,不会诊错,将军大可放心。”大夫抬起头来,看着周瑜眼中的担忧,素闻周将军疼妻入髓,今日一见却也如此,便也笑着说道。
闻言周瑜并没有像大夫说的那般放下心来,反而眉头越皱越深,一双澄澈的眸子晦暗不明。
“将军可是担心什么?”大夫写好药方吹了吹,随手交给身边的药童,望着周瑜晦暗不明的眸子,试探着问。
周瑜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的开口:“先生可有听说过一种药,人服下后可以暂时失去知觉,醒来又会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过。”
“服下可以暂时失去知觉的药……”大夫皱着眉重复了几遍,花白的头发垂在额前,一双浑浊的眸子突然变得深邃,眉头紧锁,良久后,才缓言道。“将军说的可是离魂醉?”
“离魂醉?”
“对,小老二年轻时曾听吾师提及过此药,据说那是一种来自西域,旁门左道的迷药,是何人研制的已经据不可考。我依稀记得此药药效十分诡异,若有人误服此药后将会暂失意识,只有待药效过后,便可恢复如常,而且服药者不易察觉,此药对身体似乎并无其他作用,如此人未服期间,便如常人一般,甚至诊脉也不能诊出。”大夫兀自说道,堆满皱纹的眼角三分自豪,七分落寞。
“诊脉也不能诊出?”周瑜急切的问,一双澄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掩藏着他的如释重负。
“不过将军若想知道一个人是否中了离魂醉,小老儿另有其法。”大夫转头看他,苍老的一张脸,散发出格格不入的意气风发。
周瑜微抿着唇角,沉默良久。一双温润的眸子暗了又暗,明了又明,最终还是归为平静。
“有劳先生,在下无需知道。”
内室中,乔倩披着一件浅紫色外衣静静地站在窗前。
窗外星空浩瀚,状如烟海。三台星中,客星倍明,紫微星暗淡,主天下易主,明主将出。
乔倩垂下眼睛,星光打进她半掩的眸子里,折射出清冷的光。
“阿生,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七日后,周瑜与乔倩正在家中摆弄满园花草,孙权突然到访。
“公瑾,倩妹,仲谋不请自来,可别嫌弃。”他走进院子,褪去戎装身着便衣的孙权不复往日的凌厉,他望着那一片开得影影绰绰的蔷薇花间耳鬓厮磨的二人,眼中划过一丝向往,却在片刻间风轻云淡。
“不知主上驾到,公瑾有失远迎。”周瑜见孙权走进,立刻放下手中的喷壶,双手作揖正欲行礼,却被孙权拦了下来。
“公瑾不必如此多礼,我早就说过,私下你唤我仲谋就好。”孙权笑的温和,一双眸子却别有深意。
“这……”周瑜犹豫,剑眉轻轻皱起。
“仲谋哥哥,你肯定是有事才来的对不对?”乔倩小鸟一般跑到周瑜身边,迎着孙权深邃的目光,笑得一脸单纯。一双琉璃般的眸子,宛若春水,闪着蓬勃的朝气。
“对,仲谋哥哥确实有事。”孙权眼中的深意渐渐褪去,稍微还带了点笑意。
“就知道仲谋哥哥不是专程来看我和周郎的。”乔倩似乎不大满意的嘟了嘟嘴:“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任务给周郎。反正不管你让他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他都要去,甚至都顾不得我。”乔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句几乎听不大清楚,抱怨中带着几许担忧的味道,仿佛周瑜随时都会不见。
“乔儿,不得无礼。”周瑜轻声呵斥,眸中却尽是宠溺,并无责怪。
“下次,下次仲谋哥哥再专程来看你。”孙权笑着说完,眼神又重新变得深邃:“你说得对,公瑾为我东吴尽心尽力,我也不忍他操劳,如非此番之事关系重大,非公瑾前往,我也不会亲自前来。”
“什么事,我也要去。”乔倩抢着说,完全不理旁边周瑜递过来的眼色。
“乔儿,你先去休息好不好,刚刚你不是还说想吃杏仁佛手么。”周瑜无奈的摇了摇头,歉意的看了孙权一眼,轻声劝道。
“无妨。”孙权不在意的笑笑,道:“此次倩妹同去也并无不可。”
“真的么,太好了。”还没有听完孙权的话,笑容在乔倩的脸上蔓延,衬着四月的阳光,暖到了心里。
“那我们去哪?”
闻言孙权大笑起来,连一旁的周瑜都忍俊不禁。
“连去哪都不知道你就答应,你这丫头啊。”孙权笑得开怀,并不出众的五官舒展开来,却也不失清爽。
“乔儿向来如此,让主上见笑了。”周瑜无奈的笑笑,却又瞬间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不过,到底是何事?”
“曹操大宴宾客,派使者前来迎接,我虽推脱军中有事,但我东吴不可不去。我想曹操此番定是摆下鸿门宴,以挟天子而令诸侯。”孙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眉宇间往日的凌厉威严复现。
“此宴虽不至凶险,却也危机四伏,我思来想去,只有公瑾你最合适。”孙权看着周瑜,黝黑的一张脸上,一双虎目熠熠生辉。周瑜抬头,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信任。
“臣定当尽力。”周瑜俯身作揖,五个字掷地有声。
孙权扶起周瑜,右手放在周瑜的肩上,似有千斤之重,他轻声道:“万事小心。”
乔倩站在二人身旁,衬着满园妃色的蔷薇,一双眸子风起云涌。
建安九年,曹操大宴群雄,名为商讨政事,实则挟天子以令诸侯。
马车在驿馆前停下,乔倩掀开车帘,但见一只修长温暖的手。
乔倩抬眸,与周瑜相视一笑,鬓边流苏微荡,荧光映在她瓷白的脸上,越发的温婉。她将手放在周瑜的掌心,任由他抱她下车。
“坐了这么久,累了吧。”周瑜将她放下,俯下身整理着她微皱的裙摆。
“还好。”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笑得温柔。一双明媚的眸子,却藏着几分苍凉。
周瑜牵着她的手走进驿馆,扶着她坐在榻上。他看着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伸手将她鬓边的几丝散发别到耳后:“我要出去拜访几个故友,你好好休息。”
“嗯。”乔倩理了理周瑜的衣领,目光温柔:“早些回来。”
“好。”周瑜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乔倩坐在榻上,望着周瑜渐行渐远的背影,就这么一直望着,一直到再也望不到。她垂下眸子,细细的理着裙摆,苍白的指尖划过每一个褶皱,似乎还能感受到他的温暖。
半晌,她起身走向后院,眸子里一片清明。
此时,夕阳西下,暖黄色的阳光抚上乔倩细腻的侧脸,留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她垂首拿出袖袋中的信号弹,沉默了片刻,还是拉开了引线。
火光自乔倩的手中利剑一般射上了天空,绽开一朵紫红色的烟花,衬着漫天的云霞,明亮而刺眼。
乔倩安静的看着,一闪而过的烟花映在她的眼睛里,久久不散。
半盏茶后,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双手抱拳:“姑娘何事?”
“通知荀彧,明天晚上,安排我和阿……”她顿了顿,眸光微闪。“安排我和曹丞相见上一面。”
“诺。”
乔倩负手而立,望着天边泛着金黄的云霞,以往明媚的一双眼,泛着极不相符的沧桑。
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五月初七日晚,宴席正式拉开了帷幕。
曹操端坐在主位,一袭玄色锦衣,衣摆袖口用同色暗线绣着大片水纹,衬着明亮的烛光,似流动的泉水,举手投足,尽显风姿。
他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朗声道:“今日我大汉群雄皆聚于此,美酒佳酿,理应不醉不归!”他举起杯盏,入鬓的长眉下,一双略微凹陷的眼睛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神采飞扬。“第一杯酒,理应敬天下英雄!”
众人大受鼓舞,皆起立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花厅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不复刚开场的僵硬。曹操与众人说说笑笑,似乎设宴的目的也不过是想与众人拉拉家常,沟通沟通感情。
小乔坐在周瑜身边,莹白修长的手紧紧的握着杯盏,她低垂着头,往日白瓷般细腻的一张脸,此刻苍白如纸。她很紧张,虽然她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但那种战栗像是从灵魂深处传递出来,她的每一条经络,每一根血管都在不安分的叫嚣着,有期待,有恐惧,还有几分欣喜。
“乔儿?”周瑜略带担忧的轻唤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却惊得她打翻了整盏酒水,她手慌脚乱的抬手擦拭,却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掌握在了手心。
“怎么了?从宴席一开始就看你心神不宁的。”周瑜凑近她低低的开口,即使乔倩不抬头,也可以想象出他那双温润如玉带着几分担忧的眸子。
“周郎,我……”乔倩垂着眸子,目光闪烁。她不知道怎么给周瑜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那种不明就里的欣喜和紧张。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周郎。”乔倩抬眸看他,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此刻不受控制般变幻不定,瞳孔外裹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让乔倩的脸更加的诡异。
周瑜一惊,他望着眼前朝夕相处的妻子,仿佛在她身上同时看到了两个不同的人。
他正欲询问,曹操爽朗洪亮的声音传入耳中:“素闻公瑾之名,至于英雄之说,公瑾有何高见!”
周瑜担忧的望了乔倩一眼,却发现她正冲着他笑得温婉,仿佛刚刚的对话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而已。他定了定神,站起身来沉声答道:“诸位当知晓蛟龙,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形藏影;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所谓英雄,可比为龙。”
周瑜话音落后,花厅内安静了半晌。
他径自站于桌前,一袭靛青色锦衣长衫,勾勒出精瘦的身形,愈发显得玉树临风。
片刻后,曹操朗声大笑起来:“今天下能人,唯东吴周公瑾尔!”
花厅里一片称赞之声。周瑜低垂着眼帘,一双眸子澄幽深远,几经风云变幻,最终归为平静。
“曹丞相谬赞,公瑾惶恐,当自罚三杯!”说完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曹操望着大厅中自罚的周瑜,黑曜石般的一双眼愈发的深邃。
宴会后,周瑜夫妇照例回到驿馆歇息。
夜半时分,窗外的布谷鸟啼了几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
片刻后,周瑜睁开眼睛,侧首望了望身边空荡荡的被子。那夜月光好的有点过分,皎洁的月光洒进他温润的眸子里,流淌成淡淡的哀伤。
曹府后院,两个身影相对而立,一个颀长魁梧,一个亭亭玉立。两人极为相似的强大气场,震慑十里。
荀彧站在二人身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脑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谁?”荀彧前几日来找他,将南下遇告知曹操,曹操大为所惊,向来自负的他,惊讶世间竟会有如此奇女子,今日一见,她身上的神秘竟让曹操为之震撼,他上下打量着眼前黑纱覆面的女子,目光如剑,凌厉而冰冷。
女子柳叶般的细眉轻轻的皱了皱,她望着他,那眉,那眼,那寒星般的眸子里凌厉的光芒,陌生而又熟悉。我是谁……她垂下眸子,眼角散落出几分失落,她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到底是谁!”曹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女子孱弱的身体覆进了阴影里。他紧紧盯着她,眼神狠厉。不知怎么,他竟嗅到了威胁,来自一个女人的威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可以助你完成大业的,而且只有我。”女子抬起头来,一席话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月光洒在她清亮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的发着光。
曹操怔了一怔,那双仿佛揉进了整条银河的眸子,似曾相识。
片刻后,曹操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无不包含着轻蔑的意味。
女子仍旧静静地看着他,她没有说话,没有恼怒,甚至连一个应该有的表情都没有,似乎只是单纯的等他笑完。
“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敢露的女子,我凭什么相信你?”曹操止住笑声,玩味的看着她,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从出现就把自己埋在黑暗里的女子,究竟会带给他多大的能量。
“凭我对你的了解,凭只有我才能瓦解吴国。”女子抬手慢慢的摘下覆在脸上的面纱,一双眼睛衬着月色,似乎比太阳还要明亮。
“是你?”曹操望着那张百媚丛生的脸,一双凌厉的眸子闪过惊异。
那年初见,十里桃花开的刚好,一袭月白色广袖流仙裙的女子,眉目如画,顾盼生欢。
她说她叫乔倩,巧笑倩兮的倩。
“怎么会是你?”曹操眸中的戾气渐渐褪去,两条剑眉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是我,阿瞒。”乔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角闪过一丝落寞,一句话,模棱两可。
“周夫人。”曹操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弯腰的一刹那,硬生生在两人之间划开一片鸿沟。
乔倩望着眼前线条冷硬的曹操,柳眉紧皱,一双明媚的眸子越发的深邃。半晌,她轻声道:“不必如此,我只是想帮你,不管你接受与否。”
“为何?素问周夫人和周将军伉俪情深,你我不过一面之缘罢了。”曹操看着眼前冷冽的女子,几乎不能与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机敏聪慧的小姑娘重叠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变成了这样。
乔倩抬头望向远方,苍白的月光打在她细腻的脸上,勾画出几分诡异的苍凉。
“阿瞒,你只需记住,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这个世界唯我真心待你,你我都别无选择。”她转头看他,一双总是明媚的如四月春光般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沧桑。
曹操低下头,乔倩眸子中那种捶心蚀骨的苍凉让一向久经沙场的曹操不敢逼视。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撕扯着,疼痛的战栗。
不知怎么,此刻的乔倩,竟让一向多疑的他怀疑不起来,仿佛是一种归属,他拒绝不了。
“好。”他轻声答道。
晚风拂过这片大地,拂过远处的一棵木槿树,摇摇晃晃的枝头上,开出两朵血红的木槿花,相生相依,花开并蒂。
曹操回到屋内,翻开乔倩刚才给的竹文,上面只有简短几句话:
天下必乱,佣兵北方,天下分三,切莫心急,方可一统三分。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此时,山上一个茅草屋内,一个白袍男子皱眉望着天际,
几颗流星相继划破了寂静的夜,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美丽的长弧,继而消失在浩瀚的天际,漫天繁星忽明忽现,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黑夜中。
暗夜中,男子一袭白袍,身姿飘渺,一头墨发流泻在肩头,英挺的剑眉紧皱,他双眼微闭,手持羽毛扇,身披鹤氅,飘飘然状如仙姿。
许久后,白衣男子剑眉稍展,缓缓睁开的一双眸子,深邃透明,仿佛浩瀚的星空中两颗神秘的行星。
“先生为何皱眉。”
“天下必将大乱,何以安生。”
白衣男子喃喃自语一句何以安生,朝黑夜深处走去。
第二日,天微亮
“我们家先生暂时不会客。”
阿生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阻拦他的门童,若不是她让他以礼相待,此刻这个人早已倒在血泊中了。他抬起未出鞘的铜剑轻轻一击,只听咔擦一声,那只阻拦他的手臂已经脱了臼。阿生一个跨步,待门童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庭院的正中间,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门童本欲追去,却吃痛动弹不得。
院落中矗立着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微风一吹,门帘轻轻撩起,屋内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贵主请求,恕在下不能应允。”
阿生闻言身体微怔,脸上仍并无表情。他凝眸深思,果然如乔倩所料,此人心思缜密,是个擎天人物。
阿生从衣服内侧取出一个卷轴递给了眼前人,乔倩曾交代诸葛先生是当代难得的谋士,她虽没有完全的把握让诸葛先生出山,但此番前来也实属必要之举。
“还请诸葛先生过目。”
诸葛亮看了看阿生,周身打量一翻后,浅笑着接过卷轴。
卷轴被藏置在竹筒里,诸葛亮倒出卷轴,缓缓在桌面上铺开,上面用小篆行云流水的写着几行字:
诸葛先生,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谋略过人,即吾不言语,先生亦知我魂。此番天下定成三分之势,吾愿与先生携手共创独世。
诸葛亮的明眸深远,微微摇了摇羽扇,除了偶尔几声鸟啼,整个院落寂静的可怕。半晌,诸葛亮抬笔,笔锋回转,只留下一个字——惜。他缓缓起身将卷轴收好重新放回到竹筒中,递给了阿生。
“壮士,请回吧。将这个转还给你的主上。就说孔明不才,对此无能为力。”诸葛亮笑意连连,阿生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毫无余地的拒绝。乔倩曾告知阿生,若诸葛亮并未答应,只需返回,切不可动手伤其半分,阿生不明其意,但他确信乔倩事出皆有因,所以并未多问,此刻他也只是表示感激后,转身准备离开。
“你我有缘。我有句话要告知于你,参悟之后,或许能祝你渡过此劫。”诸葛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是带着些许叹息。阿生并未回头,只是停留在原地。
当年若不是荀彧,他早就成了一堆枯骨,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便也什么都不怕。
“彼非心中人,情却难自处。尘埃归春泥,情债还无期。”
情?阿生万年不动声色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如若可以,他这一辈子都不愿知道情为何物。他转身,双手作揖,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待他走后,诸葛亮走到被阿生打伤的门童身旁,俯下身看了一眼伤处,抬手一接,骨节咯噔一声,门童的手便可以活动自如了。
“华清,几日后,会有另一男子前来,告知他我不在府内。若来第三次后,即可允进。”
如若他推算无误,今天下大乱,黄巾事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据北方军事要地,而孙氏家族拥兵东吴,占据江南一带,唯有汉室宗亲刘备屡屡败北,初投袁绍,却兵败曹操,刘备等人择日便会前来此地。
诸葛亮向来喜欢云游四海,四处为家,不愿意受人所拘,更不望涉及这乱世纷争,他喜交友人,不善拒绝,所以他索性不见。
不日,
华清正在院内浇花,只见门外站着三人,毕恭毕敬望见诸葛先生。
其中一人面黑如碳,燕颔虎须,豹头环眼,手持八丈蛇矛,剑眉紧皱。
“大哥,我觉得这个什么神算诸葛可能也只是徒有虚名,我们何苦浪费时间,这个时间还不如让大爷我在战场上杀敌。指不定我还可以破一个城池。”
“三弟,休得无礼。”
此人身长七尺,面目并不出众,却生的两个肥硕厚重的耳垂。他毕恭毕敬的双手作揖,询问道:“在下刘备,有要事想求见诸葛先生。”
“我家先生近日出门远游,不在府内,还请先生择日再来。”说罢,门童便将门关上,留下三人尴尬站于门外。
“大哥,我怎么觉得这个叫诸葛什么的在戏弄我们,待我去把这个门一脚踹开,拉他出来问个明白。”
“益德,不可。云长,我们择日再来。”刘备起身,低沉的嗓音道。
“大哥,你们若要来,千万不要带上我,我可不愿再来此地,低声下气的求人。”说罢,张飞将八丈蛇矛重击于茅屋门上,刘备赶忙上前劝阻。
三人心思迥异,转身下山。
几日后,
关羽和刘备二人再次前来,哪知门童仍说诸葛先生不在。
关羽红如重枣的脸气的通红,将大刀放于门童肩头。
“若你家先生再不相见,我便拿你祭蜀。”
“云长。”刘备上前,劝关羽将大刀放下,又对门童致歉。
“大哥,料想那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他此番这样待人,我们又何必委屈求全。”
刘备并不言语,携关羽又一次下了山。
茅屋内,
“先生,为何如此避而不见?”华清疑惑道。
“跟其主,效其中,唯见其诚。”诸葛亮说罢,就转身离去。他取出一片竹简,抬笔写上一排字,又将竹简收好。华清自幼跟随诸葛亮,虽然知其性情不似常人,但却第一次见他如此般为难,华清想了许久也未想明,就也做罢。
诸葛亮站在窗边,看着满天的星宿,一夜未眠。清晨,他打开柴门,神情复杂。聪明如他,早已料到此番劫数他无能为力。
第二日,刘备只身一人来到茅草屋,华清说诸葛亮正在就寝,让他稍做等候,他去叫醒先生。
哪知刘备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直至午时,诸葛亮睁眼就见刘备一直守在门外。
诸葛亮将羽毛扇至于桌上,取出昨日收好的竹简,不等刘备开口,突然单膝跪与地上,先行说道:“主上,今日不宁放下尊卑前来请孔明,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备见此情景,赶忙上前扶他起身。
诸葛亮站起身子,只指地图,羽毛扇轻挥。
“天下定三分,我蜀国将独占一方。”
诸葛亮眼神坚定,不动却又千军万马之势。
刘备会心一笑,便知此番前来,并非枉费。
周府花园,
“为何如此神情。”乔倩坐于池塘边,眉眼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阿生不明,为何诸葛亮拒绝了此番邀请,乔倩竟会如此高兴。
“阿生,你知道吗?人最怕孤独了。”乔倩回头朝他一笑,如同三岁孩童得到糖果一般,清澈明媚。
诸葛亮,此生能逢君为对,也不必独孤求败了。
乔倩仰着头,任由阳光肆虐的洒在脸上,她嘴角微漾,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不知明媚了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