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城楼前,整齐排开的昭日军队身穿灰色铠甲,望去灰白一片,连了灰蒙蒙的天,更显得骇人。
最前面的,是一队身穿银色铠甲的将领,轩辕玉****了白马,站在万军之前,气宇轩昂。
巨大的吊门缓缓落下,落在护城河上成了桥,队伍里一阵躁动。
玉颜手中长枪一横,万人立刻噤了声。
秋歌穿了白衣骑了白马,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中,顺着吊桥策马而来。
玉颜不禁仰面大笑起来。
“都说泷涎的秋王美似妖魅,今日见了,果然是比女人还美啊!”
“轩辕小儿,你休要信口雌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这泷涎城的护城之河,就是你的葬身地!”秋歌怒吼。
“秋王,寡人本以为你一介文弱书生不敢冒然出战,此时你既然率众来了,寡人敬你,现在若是你肯把天女交出来,与寡人投降称臣,寡人立刻领了大军回去!”玉颜竖了长枪。
“轩辕小儿,你休要做梦了,我泷涎麾下大将不下百位,哪个还怕了你不成!”秋歌毫不示弱。
“秋王,寡人念及城内百姓,不愿破城而入,你不要不识好歹!天女和泷涎,寡人都要定了!”
玉颜一抬手,枪头直指城前秋歌。
“天女和泷涎本王都不会给,不只这两样,连你昭日,迟早也是本王的!”
秋歌说着,一扬手,十名彪悍大将一字排开。
一阵冷风吹过,扬起层层尘沙。
天色黯淡,不见日光也不见乌云。
战事一触即发。
冬巳一身嫣红衣衫,静静的坐在一片磨得光亮的明黄铜镜前细细的画着眉毛,宫女过来要帮她,被她伸手挡了去,今日,她要自己画。
几笔之后,眉形已经渐出,淡淡的,画得是远山黛,配着揉得薄薄的胭脂,原本苍白的脸色就带了芳菲的荔红,冬巳满意的笑了一下,瞥见镜旁妆奁里的胭脂笔,竟是来了孩子心思,拿了来在自己眼角的梨花上描画几下,原本透白的小花立时就成了明艳的红色。
忽然心头一动,就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第一次见了凉葵的赤色双眸……
许多事,难得想,可真是想起来了,却是难得伤怀,冬巳叹了口气,把胭脂笔收了回去。
装扮之后,冬巳握了金刀,遣了下人,一个人静静的往道观走去。
钟离舍随意的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空空的神台。
冬巳走过去,一言不发,缓缓跪在了他身边的蒲团上。
钟离舍有些恍惚,自从冬巳入了这泷涎宫中,还从未见她打扮得如此隆重。
双手合十,面容虔诚,冬巳看着空空的神台,张了嘴,喃喃的说着什么。
钟离舍便起身,也同冬巳同样姿势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谢谢你。”冬巳不转头,闭了眼睛,松开合十双手,把银环收好在脖子上。
“不谢。”钟离舍转头看着冬巳,心头动容。
“国师,这把金刀乃故人所赠,请国师代为保管。”冬巳说着,从袖口掏出金刀,交到钟离舍手上。
钟离舍接了金刀,直接放在了空空的神台之上。
“以后这里也有了可拜的东西。”钟离舍说着,淡淡而笑。
“这里本就有可拜,”冬巳也笑了,露出浅浅梨涡,倾国倾城,“看不见,不等于不在人心。”
“你今天真美。”钟离舍由衷的说。
冬巳不说话,凌凌转身,翩然而去。
春寒料峭,这样的天气里,冬巳犹如一团明艳的火,远远而来,就灼亮了城内士兵的眼眸。
士兵们皆以为眼前现了幻象,城外对峙的景象也不看了,都转了头看着冬巳缓缓的朝城门楼走来。
直到走上了凳楼的阶梯处,才有一个小兵反应过来,忙伸手拦了她。
“姑娘,这城楼上不得的,快些回去吧!”小兵话语柔软,丝毫不似阻拦反而像在劝告。
冬巳粲然一笑,那小兵立刻就觉得眼前开出了美丽的花海。
“我是天女,可以救这场仗,让我上去。”冬巳慢慢的说,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楚,周遭士兵都听见了。
再也无人敢拦,士兵们纷纷退避到旁,让出一条砖石阶梯。
冬巳就提了艳红裙角,一步一步踩着砖石翩然而上。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冬巳朱唇轻启,步下踩着乐点,边走边哼。
歌声低婉清透,听不出喜怒哀乐,却让人心都震颤。
上下兵士,无不动容。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城下飞沙走石之际,忽然从城楼上传出悠扬歌声,歌声并不响亮嘶吼,却似破空而来,只冲入城下诸将的耳膜。
玉颜听得这歌声觉得心头动憾,陡然抬头朝城楼上望去。
秋歌更是不知此时何人能在自己城楼上唱歌,忙转了马头向上看。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到团圆是几时?”
冬巳唱着曲子悠然步出,一身红衣似火,城下众人都听得看得忘记了还在打仗,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走到城楼上正中落落站定。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冬巳仿若一轮冉冉红日,霎时让灰霾的天空有了颜色,城下大军都摒了呼吸,一动不动的听着冬巳轻轻的唱出一首一首的曲子,静静的,已经有人落了泪。
玉颜也觉得眼眶微湿,仰头不想让眼泪落下,忽然觉得眉心一凉。
竟是,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