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只停了疯狂缠绵的那一个晚上,紧接着,又是越下越大。
积水沿着房檐边排水的小口汇成一条小流,不间歇的哗哗淌下。
冬巳听着水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她一直都没有睡。
昨夜自己是在恍惚中被凉葵送回来的,他临走前吻了她的额头。
这样的吻,不关乎欲求,更加的能深到心里去。
他究竟曾与自己有过什么瓜葛?
白日里也是下雨,见了钟离舍,冬巳几番想要开口询问,终是几番的欲言又止。
钟离舍是那样优雅淡薄的一个人,任是如何挑剔,都挑剔不出任何毛病,冬巳总是怕开了口,就伤了他。
回忆是怎样的,她急切的想知道答案,可是又时时刻刻的担心真的知道了答案。
如果答案不好呢?
她是梨儿的回答已经足够完美,本来她不该再奢求什么。
可是那个轮廓分明的白发男子就生生的出现了,一想到凉葵,冬巳的心又是漏跳了几下。
这样的感觉,也许,就叫喜欢吧……
她对钟离舍,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明知道危险,还要靠近。
冬巳咬着嘴唇,紧忙摇了摇头。
钟离舍是她的相公,虽然说还没有正式成亲,可那是早晚的事,他为自己做了这么许多,自己怎么还能不喜欢他?
凉葵的剑眉星目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冬巳的脑袋里,任她如何用力摇头,都挥之不去。
窗外的雨声更加犀利。
冬巳披了外衣,踩了鞋子,走到门前。
也不知道这草房子会不会漏雨,冬巳想着,轻轻推开了门。
一个人蓦地出现在门前。
冬巳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这个人是钟离舍。
钟离舍没想到冬巳会开门,也是一怔,接着就淡淡的朝冬巳露出了笑脸。
“阿舍哥,你怎么来了?”冬巳看见钟离舍头发衣服都有些湿,关切的问。
“我那屋顶侧墙都有些漏水,我怕你这屋子也漏水,想着过来给你补补。”钟离舍说着,扬了扬手。
冬巳就看见了他臂弯间抱着的干草和油布纸。
油灯的光仿佛也受了这潮气影响,昏昏暗暗,尤其是那缕青烟,都要晕开在这房间里。
冬巳和钟离舍并坐在床上,中间隔着一床揉得乱七八糟的被子。
“梨儿……”
“阿舍哥……”
两人同时开口。
又是同时沉默。
灯光越发的昏黄,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能熄灭。
“梨儿,你说。”钟离舍开口,转头看向冬巳,淡淡的笑了一下。
“阿舍哥,我,做了一个梦。”冬巳顿了一下,终于是说出了口。
“嗯。”
“我梦见,梦见第一天到这的时候见到的那个白发人,他在碧水潭边等我,我去了,然后,我们……”冬巳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梨儿,梦是假的。”钟离舍伸了手,越过被子,轻轻的拍了拍冬巳的肩膀。
“阿舍哥,可是我看见他,心里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冬巳把脸转向了钟离舍,“我的心会跳得很快,害怕接近他却又很想接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软软的,想要,想要一直就这样。”
冬巳说得费力,咽了口唾沫,略略低下了头。
眼角的小梨花也被这灯光晕染成湿湿的橙色。
钟离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梨儿,你想要过怎样的日子?”钟离舍突然开口,声音倒是仍旧震惊。
“嗯?”冬巳脑袋里满满的是凉葵的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没转过弯。
“就是,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大富大贵,还是,别的。”钟离舍看着冬巳,目光柔软。
“我不要大富大贵,”冬巳美眸微转,摇了摇头,“再大富大贵能如何,还不是这一张床睡觉,一口锅烧饭,一个人能吃多少用多少,还不都是一样。”
钟离舍不说话,仍旧是柔软的看着冬巳。
“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冬巳不看钟离舍,兀自盯着昏黄的灯光,“这样,就好。”
“若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会愿意放弃这些?”钟离舍也看向灯光,目光深邃,表情凝重。
冬巳张了嘴,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回答,伸手摸了摸胸前的银环,摇了摇头。
“不是?”钟离舍看着冬巳摇头的动作。
“不知道。”冬巳说着,又低下了头。
雨越下越大,声音噼噼啪啪,打在东西上,听得惊心。
钟离舍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案桌上,拿下灯罩,吹熄了油灯。
空气一下子从潮湿变成了冰冷。
冬巳看着黑暗中钟离舍的影子,心头空荡荡的。
“这么大的雨,怕是很快要发洪水了。”钟离舍看着窗外,说得有些感慨。
“啊,那公公婆婆住在山下,要是很快就发洪水了岂不是很危险?”冬巳突然想起,吓得自己竟是叫了一声。
“是啊,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钟离舍也重了语气。
“阿舍哥,我们明天天明去看看他们吧,不行就让他们跟我们住在这里好不好?”冬巳说。
钟离舍抬了手腕,放在眼前,又缓缓的放了下来,半晌,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