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般的开业仪式一样,开工典礼也同样先是由领导讲话。政府那边正、副市长,管委会主任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各自表达了欢迎并寄予了厚望;汉腾方面,鲁震、余非(汉腾高能的负责人)也都发了言,但贺松年并没有发言。
鲁震的发言印证了凌云对他的感觉,通篇讲话犹如在空中行走,比如汉腾集团将在海天基地60公顷的土地上投资个100亿,建起100万平方米的建筑,入驻、引进涵盖电子、通信、高能电池、RFID等高科技产业的EOD新型示范园区,届时区内企业的年产值将达到1000个亿,上交利税将达到100个亿。
一串串惊人的数字,一个个新鲜的词语,一幅幅宏伟的蓝图,让几乎所有与会者都感到振奋和刺激。只有少数人品味出了其中的忽悠成分,凌云便是这其中之一。
望着鲁震大话满天、吹牛不上税的慷慨模样,凌云心里说:真能忽悠啊!
领导讲话环节进行完毕,钱东和夏青宣布进入启动仪式。市长、副市长、管委会主任、银行副行长、贺松年、鲁震等六人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走到了一个安有拉杆装置的高柜前面,伸出手一起握住了拉杆。在市长大声宣布“汉腾海天产业基地开工”之后,主持人从开始倒数到六人同时拉下了拉杆,顿时礼炮响起,彩带飞舞,欢声雷动。
宏基公司牛劲在看到领导们拉下启动杆后的一刹那,吹响了嘴里的哨子,同时一挥手中的旗帜,那厢边桩机的重锤轰然落下,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一条十几米长的混凝土管桩一下子就被砸入土中,仿佛泥牛入海,立刻无影无踪了。
听到巨响的人们先是一惊,赶紧扭头朝声响处看去,管桩消失的一幕尽收眼底,人们立时传来一阵大笑。好在还有几台钻孔机开始拼命开钻了,也制造出不小的动静,算是解了打桩机不能继续打桩的尴尬。
原来,这里属于填海地区,填土层下面是很厚的滩涂淤泥层,吃不住力,再加上打桩机那里的填土层可能较浅,混凝土桩在重锤的猛烈冲击下,一下子就钻进淤泥里了。
接下来,夏青和钱东又宣布进行奠基仪式,主席台上的领导们又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走下主席台,来到位于主席台正前方已经立好的奠基石旁边,礼仪小姐给每人发了一支绑着红布的金色铲子。然后在礼仪小姐的指引下,领导们开始培土奠基了。一时间,记者一拥而上,拍个不停,现场观众则全体起立热烈鼓掌。
隆重热闹的开工典礼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凌云和房天骄正要随着人群往外走,杨一冰走过来对房天骄说:“省委副书记上午有急事没能来参加典礼,但中午有空要会见贺老板。汉腾方面需要有人作陪,领导的意思让房天骄也参加。”房天骄听后硬要拉凌云一起去。凌云笑着谢绝说:“你们都是高层领导,我去了不方便,再说我又谁都不认识,还是免了吧。”
房天骄心有不甘地劝道:“你不也是高层领导吗?再说啦,见了也就认识了呀。”
凌云意识到,房天骄似乎有把他引见给贺松年的想法,但凌云觉得时机不对,所以还是婉言谢绝了。房天骄也不好勉强,随着杨一冰匆匆走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房天骄回到了办公室。她告诉凌云:“G副书记对贺老板热情坦诚,看起来就跟老朋友一样。”凌云开玩笑道:“那我们汉腾公司来海天投资不是找到大靠山啦?”
房天骄回答说:“那当然啦!”
房天骄又说:“噢,对了,下午四点钟贺老板要到研究所那边视察,说不定还会来我们这儿呢,等会儿你陪我一起先去研究所,有机会的话,我把你引见给他。”
凌云笑了笑说:“谢谢,心领了!不要太勉强,我觉得无所谓。”
房天骄说:“你不要傻!你这么有才华,如果认识了大老板,而且在他面前走动走动,展示展示,说不定什么时候机会就来啦。很多集团高层不就是这样上去的吗?”
凌云觉得自己离大老板太遥远,他也不是那种善于钻营的人,不会“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凌云的原则是绝不轻易得罪上司,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他也讨好领导,但不会太过。他既不清高,也不下作。实乃本性使然,很难改变。
凌云没有再反驳房天骄的建议,只是含混地点了点头。
快到四点的时候,房天骄、凌云和杨一冰一起来到汉腾海天研究所的会议室。这里已经有好多人在等着了,他们都是研究所的技术骨干。
贺老板很准时,四点刚到就来了,由鲁震和钱东陪同。进了会议室,他只跟研究所的王海所长握了握手,然后向四周逡巡了一圈,看到认识的人就略微点点头。凌云注意到,他的目光扫过房天骄时,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大家落座后,就由王海借助投影仪将汉腾海天研究所的现状和未来发展、研究成果、市场前景等做了较为详尽的汇报。汇报过程中贺老板不时提出一些问题。
在这里凌云可以近距离地观察贺松年和鲁震。他的印象是:贺松年冷静而平和,感觉外柔内刚,城府很深;鲁震则高傲而骄横,外刚内乱,无甚城府。
王海介绍完情况以后,贺老板并没有按常规立刻发表“最高指示”,而是先让鲁震说一说。鲁震倒是不客气,天马行空地又来了一番忽悠。鲁震说完,贺老板才发表了一个非常简短的讲话,他说:“汉腾集团自创建以来,经历了太多艰难曲折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如今在海天创立这个基地,对大家来说就是二次创业,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希望各位同仁拿出汉腾初创时的勇气和精神,积极努力,精诚团结,开创未来,再造辉煌!”
汇报结束后大家簇拥着贺松年一起来到了研究所的产品展示厅。讲解员讲得头头是道,贺老板也听得津津有味。
看贺老板参观得差不多了,房天骄、凌云和研究所的一些骨干就先乘电梯到了楼下。
大楼门外有三辆奥迪A8等在那里。大家就有说有笑地站在了车旁。从研究所人员的言谈话语中,凌云感觉他们对大老板怀有无比敬仰之心,认为他是和王石、任正非比肩的人物。由于一直不在电子行业,所以凌云并无这样的情愫,他“以平常心待之”,只为凑个数。
大老板终于下来了,刚才还唧唧喳喳、有说有笑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大老板从楼门出来的时候,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看到欢送他的人群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和任何人进行目光交流,包括房天骄,就像这些人都不存在似的。欢送的人群也是默默无语,仿佛他们不是来送人的,而是来看热闹的。就在大老板钻进车门的一瞬间,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了声:“贺总再见!”可是为时已晚,车门已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大老板好像并没听见。车窗的防爆膜颜色很深,车外的人们似乎隐约看到车内的大老板向外挥了挥手,车子便扬长而去,留下了有些失落的人群。
晚上房天骄又说要凌云陪着和麦总一起吃饭。这麦总也奇怪,说是昨天半夜里来的,可是今天一天也没见着人影。房天骄和凌云坐在餐厅包房等着麦总的大驾光临。这时,麦总的电话来了,说他又碰到一个老客户,没办法,现在回不来了,只好晚上回来再请房天骄和凌云到他房间见面。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了酒店。
盛世安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电视,正播的电视剧甚是热闹,凌云也很快被吸引住了。直到两集播完,开始插播冗长的广告,凌云就开始慢慢打盹儿。一阵手机铃声把凌云从混沌中唤醒,是房天骄打来的,她说麦总回来了,在房间,她已经在那了,叫凌云马上去。时间已经是十点半多了,凌云披上外衣就奔了。在那里终于见到了“躲猫猫”般难见的麦总。
麦总是一个与贺老板年纪相仿的干巴老头儿,刀刮脸儿上长着一对儿鹰隼般犀利的眼睛,闪动的眼神里有一种让凌云有点捉摸不透的东西。
对凌云的到来,麦总表现得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他礼貌地询问凌云是否抽烟,却一点没有拿的意思;客气地问凌云是否喝茶,却一点没有倒的姿态。凌云当然并不在意这个,他只是暗自观察着对方。他还注意到,对方与和房天骄说话的同时也在打量着他。
麦总和房天骄显得很熟络。凌云听出他们正谈的是围标事件的话题,麦总似乎对海天分公司发生的一切十分清楚,只听他说:“这事我一听就知道了,围标的主谋肯定是鲁震。钱东没这个胆儿,这我了解。下面的那个姓唐的自己又搞不起来,只有那个鲁震,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纯粹是个大流氓、大骗子!贪财霸色的东西,兔子专吃窝边草。哦,对了,妹子你也要小心呀,不要叫那个大色狼的魔爪伸到你这儿呀,谁叫我妹子这么水灵,人见人爱呢!”麦总说出的话显得有些轻浮。
房天骄笑骂道:“放你个老家伙一百个心,谅他鲁震也没这个贼胆!再说我见到他就想吐,和那个人简直是一对儿天敌!也许他对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吧。”
麦总闻言正色道:“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放过眼前这个铲除天敌的大好时机!据我所知,国外的那桩业务丑闻,让某些高层蠢蠢欲动想联名罢免他呢,只是碍于老头子的面子还没人敢挑这个头儿。在他四面楚歌之时,你若振臂一呼,必将摧枯拉朽般掀他于马下。那时就算大老板有心保他,恐怕也保不住了,何况大老板也不一定真心想保他,甚至可能有心办他,只是苦于机会不对或没有真凭实据,而你们这次如果真的抓到了他徇私舞弊的证据,这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好时机呀,你说是不是?”
麦总一直是对着房天骄说的,可房天骄半天没有接他的话,他似乎此时才想起凌云的存在,转而问凌云道:“小凌,你是工程方面的专家。你说说,你们这次是否真的抓到了人家围标的真凭实据?也就是说,你们说人家围标的证据是不是毫无疑问,完全能站得住脚?”他居高临下地称凌云为“小凌”。
虽然凌云对这个麦总完全不了解,也谈不上信任,但由于刚才听到他毫无忌惮地痛骂鲁震,给人一种疾恶如仇的感觉,也就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另外,既然他是房天骄的好朋友,就应该给予信任,所以凌云毫不隐讳地把所掌握的证据叙述了一番。
麦总满意地点点头说:“好!那么鲁震授意了这次围标,或者说鲁震是这次围标的主谋,这一点你们抓住真凭实据了吗?”
凌云对这一点还吃不准,就实话实说道:“哦,关于这一点,倒是还没有实据,只是听钱东在某次会议上说过……”
“我问过唐名山了,他承认了鲁震确实说过让他们配合围标的话。”没等凌云说完,房天骄打断他的话说道。
凌云说:“不过他说的话不能作为有效证据,如果他不愿公开作证的话。”
麦总接话道:“最好是能够拿到他指证鲁震要求他们配合围标的证明。”
房天骄说:“这个事我来办吧,不过可能会有些困难。老唐这家伙狡猾得很,他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又那样说,好像一直都在看风向,然后见风使舵。”
麦总又问:“施工单位那儿是否可以出面指证鲁震围标?”
凌云答道:“倒是可以拿到宏基公司指证有人找他们买标的书面证明,但要让组织围标的华金公司出来指证谁安排了围标,恐怕不大可能吧!”
房天骄却信心满满地说:“以工程为诱饵,我想他们应该会答应的。”
凌云知道,这种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可他没有说破,只是平静地说:“那就再试试吧!”
麦总又说:“只要有了这些白纸黑字的证据,再整理一份整个事件的报告,我就往大老板那一丢,下面肯定就会有好戏看了!”
房天骄说:“到时候就看你麦总的了!”
麦总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
凌云有点纳闷,老麦又不是汉腾公司的人,怎么这些报告由他拿给大老板呢?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儿啊?难道房天骄不出面吗?
说完正事儿,麦总又开始继续骂鲁震:“这个人整个就是大忽悠、大骗子!我看贺老板还挺吃他这一套,最近被他忽悠得东跑西颠儿的,像是被灌了迷魂汤!”
房天骄说:“贺总也是一时迷惑,我看迟早会明白的。”
麦总说:“我可不吃鲁震那一套,我见他就骂,骂得他也没办法。上次让他办点事,可他忽悠了半天,也没把事儿办下来。我一生气,就不指望他了,自己把事儿办成了。后来我见了他就骂,直骂得他见了我就想躲。天骄,你说得对,汉腾投资如果继续让这种人忽悠下去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崩盘的!”
房天骄和他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好多事儿,这倒让凌云了解到一些关于汉腾集团和汉腾投资的所谓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