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凌云就把自己关在小会议室,开始构思关于围标事件的报告了。
掐指头算算,凌云和房天骄来海天已有二十八天了,回顾这二十八天的经历,感觉也很丰富,可以作为素材的东西太多了。可是这毕竟不是写小说,可以详细描写;这是写报告,需要高度提炼,需要浓缩精华。
在想清楚大的架构之后,凌云下笔如有神。可是他在小会议室的这份清静很快就被打破了。房天骄进来告诉他一件出人意料的大事:大老板派来调查围标事件的审计组今晚就要飞抵海天。凌云闻言大感意外,随后嘟囔了一句:“‘中纪委’工作组终于来了!”
“什么?中纪委?”房天骄诧异地问道。
凌云笑了笑解释道:“开个玩笑。我是说我看的那本小说,你知道的。最后是靠中纪委工作组出马才扳倒那个徇私舞弊的银行行长。所以你提起审计组的到来,让我感觉海天这里的现实似乎也要按照小说里的情节往下发展了。”
房天骄恍然大悟,笑着说:“呵呵,说得好!但愿我们的‘中纪委工作组’也是公正的!”
凌云不无疑惑地说道:“这大老板要派审计组来,之前似乎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房天骄回答道:“审计组来,事先应该谁都没有打招呼,这是大老板做事的风格,总是想尽量做到公正,让你感觉他不偏不倚,让你感到服气。尤其是在重大问题上,他不会轻信,更不会轻易做出决断。他一定是想要听到来自各方的不同声音,这才派审计组来的吧。”
“哦,看来大老板做事很有章程啊!”凌云信服地点点头,内心充满了希望。
不过晚饭时房天骄明显不悦起来,这也让凌云变得不安了。原来,房天骄听说审计组一行三人一下飞机就被鲁震拉去接风洗尘了。
“鲁震还在海天?”凌云疑惑地问道。
房天骄说:“人家是为了拉拢审计组又专程飞来的。典礼那天晚上他陪大老板去了北京。”
“哦。”凌云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他身为董事长,礼貌性地接待一下远道而来的审计组似乎也说得过去。”
房天骄马上反驳道:“其实很不正常!你是不知道,汉腾集团对审计人员有着很严格的要求,其中一条就是不准接受被审核单位的宴请招待,更不能接受桑拿、K歌等活动的邀请,审计组的食宿都应该是自行独立解决的。”
“哦!”凌云若有所悟地回答,“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行为就真有问题了。”
房天骄说:“是啊!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说不定鲁震还会送他们什么糖衣炮弹呢?你说本该作为公正第三方的他们还能实事求是,还能秉公办事吗?”
凌云不解地问:“难道他们就这么黑?”
房天骄说:“那不好说!你都知道鲁震是个什么货色的啦。那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任何手段的主儿。你说这三人被鲁震请去,金钱美色地这么一送,暗地里再将把柄这么一留,那三人不就乖乖地叫人家拿下了吗?那后面的调查还不都是走过场?还不是鲁震叫怎么说就怎么说,鲁震让怎么办就怎么办了吗?”
凌云被房天骄说得心情愈加沉重了,可他心有不甘,不愿相信这样的推论。他情不自禁地发狠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这些人就这么没有王法,就这么没有道义?就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真的能让黑白颠倒,是非扭转,乾坤倒转?如果真是那样,我发誓一定要通过某种形式把这丑行揭露出来,好好晒一晒汉腾这些人的丑恶面目!”
房天骄也慷慨激昂道:“对!我不但大力支持你的行为,而且还要用我的身份在香港召开新闻发布会,我要让全国人民,不,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汉腾集团某些人的丑恶行径!”
凌云扑哧一笑说:“好!我们还要给联合国去电,给欧盟发传真,给WTO发短信……”
房天骄也乐了,接了一句:“还要给APEC发E-mail。”
凌云说:“对,对,对!要让这帮坏蛋臭满大街!臭遍全球!”
房天骄说:“就像过街老鼠,到哪儿哪儿喊打!”
两人这样玩笑般的一说一笑,心情立马好了很多,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情绪也变得乐观起来,凌云说:“我总觉得这审计组不至于吧?”
房天骄说:“我琢磨着也是。这些人也算是在汉腾集团有头有脸的人,还不至于为了那点儿蝇头小利就见利忘义,什么都不顾了吧?”
凌云说:“是吧!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应该树立起信心,朝最好的结果努力,但也做好最坏的打算!”房天骄也来了个冷幽默,“同意,下发执行!”
审计组的突然到来,促使凌云决定加速完成关于围标问题的报告。晚饭后一回到房间,他就马上开始赶写报告。
盛世安看凌云有正事不便打扰,也不看电视了,而是靠在床头看起书来,后来早早睡了。凌云则一边抽烟一边聚精会神伏案猛写。由于白天思路已理清,而且开了个好头,再加上激情满怀,报告写得比较顺畅,到了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初稿基本完成了。凌云一看,已写了十五六页纸,称得上是万言书了。
凌云对打着轻鼾睡得正香的盛世安暗表歉意:哥们,对不住了!晚上陪着我吸了一夜的二手烟,明天还得帮我把报告输进电脑。报告很敏感,不能让文员帮着打,而你盛世安打字快,又没有泄密之虞,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了。拜托啦!
审计组住在市区,早上司机接他们到海天分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快十点了。一行三人进公司后就直奔大会议室,没有开会也没有介绍,凌云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三个背影。
审计组的人不知向刘婷婷和杨一冰要了一些什么资料,关上门开始查看。
公司里来了审计组,虽然秘而不宣,但是大家还是都知道了。
凌云把他手写的报告复印一份后就交给盛世安录入电脑,自己在复印件上修改。由于卡位旁边常有人走来走去,无论是盛世安录入,还是凌云改稿都不自在,因而效率很低。
审计组来后并没有先找房天骄谈话,这让凌云颇感意外。好像也没找钱东谈,准确地说,钱东根本就没出现在办公室,这又让凌云很纳闷,以钱东的狡猾,这个时候他不应该躲起来呀。
下午,房天骄终于捺不住性子自己主动冲去找了审计组。找完审计组后,她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对凌云说:“审计组的人挺友好的,其实大家以前都挺熟。只不过这次审计组人员是带着特殊任务来的,所以有点端架子。”她还透露,审计组可能要跟每个人都进行谈话,看是否该跟下面的人打个招呼,好让他们有准备,希望他们说真话。
这一点上凌云和她又想到一块了,他说:“没问题,工程相关的人由我来打招呼吧。”房天骄说:“那好,其他方面的人就由我来说吧。”
房天骄又问凌云:“报告写得怎样了?”凌云说:“起草完了,正在输入和修改。”她点点头又说:“听说钱东也在写报告给高层领导,所以咱们必须得抓紧。”凌云说:“放心吧,今天就差不多了。”
李书强和梁玫得知审计组驾临的消息,便都主动来找凌云沟通,他们对审计组此行的目的和工作方式有些疑惑。凌云宽慰他们说:“不必多虑,我想审计组来无非是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平常心待之就好了。审计组找你们谈话时,你们一定要毫无保留地把所了解到的真相如实相告。”
虽然梁玫正式来公司上班才一个星期,但她之前参与了桩基招标的询标答疑,并亲自作了成本分析;正式上班后,又发现了许多以前招标中的猫腻和工程管理上的漏洞,因此在审计组调查情况时她也很有发言权。
李书强知道的情况更多,此时的他又是顾虑重重。以前,他对钱东、唐名山之流的猫腻知之甚多,但他的处境决定了他必须知道当不知道,看见也当没看见。房、凌他们来之后,钱东几次操纵招标结果的关键时刻,他都选择了站在总部团队这边,即站在了钱东的对立面,让钱东很不满,他也为此越来越担心。虽然房、凌多次勉励他,让他感到安慰和鼓舞,但钱东毕竟是他的直接领导,并且已经在给他穿小鞋了。如果钱东下决心收拾他的时候,房天骄能否保得住他呢?
现在审计组来了,要找人谈话肯定就要让他表态。从感情和正义出发,他当然愿意站在房、凌这边;从个人角度考虑,他又该站在钱东这边。倒不是他认为房天骄他们肯定会被扳倒,而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调查最后可能是不了了之,即使查出了问题,钱东他们也可以找出理由搪塞,上面再有人帮着说说话,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是无事最好。而他自己还得在钱东手下混饭吃,到那时,钱东就更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了。
李书强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究竟应该何去何从呢?他不由自主地向凌云流露了这方面的苦衷。将心比心,凌云感觉处于他的位置,有这样的顾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所以应该设身处地为他考虑,以理性分析的方式启发他。
凌云说:“书强,你的苦衷完全可以理解,其实换作别人,可能比你还要纠结。在监理和桩基评标中,你能不惧钱东的施压,站在正义一边,这已经足够了。现在审计组来调查了解情况,你有选择如何回答的权利。我把我的想法全部说给你听,听完之后,如果你要选择有所保留地跟审计组交谈的话,那也没问题。”
李书强说:“凌总,有什么指教你尽管说,你是了解我的,我愿闻其详!”
凌云继续道:“那好,书强,要说海天分公司的情况,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总部一直想对海天分公司进行有效监管,但钱东却一直阳奉阴违。他不配合但只要工作做好也就罢了,可这次我们来才发现,海天分公司不是问题少少,而是问题多多。特别是在招标管理方面,我们成功阻止了许多不正当行为,揭露了桩基围标问题,这让钱东他们恼羞成怒,也让公司总部与分公司的矛盾彻底公开化了。于是,问题就从房天骄和鲁震这两条线,以不同的声音传播到了大老板那里,大老板为了弄清真相,彰显公正,才派了审计组下到海天来。由此可见,这个审计组对房总和鲁震两方面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对房天骄来说,关系到总部监管能否继续坚持下去,关系到恶行能否受到惩戒,正义能否得到伸张的大问题;对于钱东他们来说,则关系到能否摆脱总部的束缚,关系到能否继续坐稳位子,为所欲为下去!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双方已到了决战的时刻!”
凌云稍作停顿,望着神情凝重的李书强又继续道:“我以前的老板在公司上市的冲刺阶段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在二战欧洲战场最关键一役--诺曼底登陆前夕,巴顿将军对他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们发表了最后一次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