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周五晚上到今天,凌云一直试图拨通房天骄的手机,可是每次都让他失望。
下午一上班,凌云又拨了房天骄的手机号,令他惊喜的是手机竟然通了。可是接通的手机嘟嘟地响个不停,但却半天没有人接。凌云又一连拨了好几次,终于有人接了电话,正是房天骄。凌云问:“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关机,刚才为什么又不接电话?”她淡淡地说:“没什么,出去玩了几天,今天上午才回来。刚才又出去买点东西,没带手机。”
凌云又问:“现在怎么样,心情好点儿了吧?”房天骄说:“想开了,没什么了。”凌云告诉她说:“同事们都很关心你,纷纷为你鸣不平呢。”她连声说:“谢谢!谢谢!”
大概是知道她躲不过凌云,房天骄主动向凌云发出了邀请:“晚上我请你喝酒吧?”凌云高兴地回答:“那好啊!”
房天骄说:“那就晚上六点半,在‘海上风光’的丽星游轮对面的那家意大利餐厅见吧!”凌云连忙回答:“好啊,好啊!”
房天骄说:“不见不散!”凌云说:“OK!”
下午还没下班,凌云就提前从公司溜了出来,开上车赶往“海上风光”。海滨大道上已经越来越拥塞了,等凌云来到“海上风光”停车场时已经是六点半了。刚下车关上车门,手机铃就响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房天骄的声音:“喂,帅哥!到哪儿了?”
凌云笑答:“哈哈,那么准点啊,大美女!我刚在停车场停好车,你呢?”
房天骄:“我刚到餐厅找好位子坐下来。”凌云:“OK,我马上到!”
冬季六点半钟就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海上风光”是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是市民们休闲娱乐的上佳场所。入夜后,这里更是灯火璀璨,人头涌动。各色人种,一应俱全,各色美食,应有尽有。每天都吸引着来自Z市各个角落的市民前来享受美食,品味美酒,欣赏夜景。此时此刻的凌云却没心情去欣赏这一切,他的心思全都在揭开心里的巨大谜团上面。
在那家意大利餐厅的外廊上,凌云看到了倚栏而坐、凝视远方的房天骄。
两人相见,尽管内心都不轻松,但却仍然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
房天骄:“哈哈,几天不见,帅哥好像越来越帅了嘛!”
凌云:“岂敢,岂敢!在你大美女面前岂敢言帅。我看大美女的气色非常不错嘛!”
房天骄:“是吗?又骗我高兴了吧?”
凌云仔细一瞧,房天骄厚厚的粉黛下面,掩饰不住憔悴的面容,不禁一阵心酸。
房天骄点了一份情侣套餐说:“我们装一把情侣吧!”凌云说:“要得!要得!”
房天骄又点了两大扎啤酒。凌云说:“喝不了吧?”她说:“你喝一扎半,我喝半扎。”
餐点很快就上来了,他们的谈话也就很快进入了正题。
凌云首先开口说道:“唉,完全的黑白颠倒,完全的是非混淆!真没想到啊!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汉腾集团这个赫赫有名的现代化企业里!”
凌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想等着房天骄的回应,但看到房天骄却显得出奇的冷静。
凌云继续道:“你说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小民营企业里,发生在乡镇企业里,我能想得通。可是它却发生在这里,发生在你眼前,你说叫人如何想得通啊?”
房天骄端起酒杯和凌云碰了一下,喝了口酒,开口说道:“对这个结果,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准备接受。唯一让我内心不安的是感觉对不起你们,你和盛世安。”
凌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房天骄,这完全不是原来那个不服软、不服输、永远拼搏的房天骄,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房天骄继续说:“出现这个结果,完全不能怪别人,主要是因为我。我知道,因为我从海天回来后,直到董事会召开之前根本就没有尽全力。”
凌云皱着眉头,以非常困惑的表情看着房天骄,仿佛在问:“为什么呢?”
房天骄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在期待我去找他,期待着我去和他沟通,把真相告诉他,让他出来主持公道,把胡作非为的人拉下马……”
说到这她深深叹了口气,“唉!我又何尝愿意得到这样的结果啊?说来你可能都不信,其实是他一直不肯见我。而我又不能按他的想法去做,回到过去的生活,我无法做出保证,所以他拒绝见我。我见不着他,自然无法说动他,无法让他主持公道了。因此这一切都只能怪我,怪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公司里支持我的同事们,特别是对不起你和盛世安--和我一起在海天同甘共苦的兄弟!都是因为我,而不能……不能给你们……给你们以……以公道。”
房天骄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眼里也顿时噙满了泪花。凌云赶紧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擦泪。
房天骄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继续说道:“他不肯见我,是因为在跟我赌气,是因为我不愿意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呢?这得要从头说起,说来话长。”
房天骄说话已经恢复了常态,凌云也放下酒杯,凝神静气地等待着谜底一步步地揭开。
“是的,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和他存在那种特殊的关系!”
凌云为房天骄的直率感到吃惊,他知道房天骄所说的“他”是贺松年。
她继续说道:“其实我可以算得上是汉腾集团的老员工了。十几年前,刚从学校毕业时,我就进了汉腾集团客户服务部,成为客服部著名的五朵金花之一。那时的我年轻靓丽,而且嘴巴很甜,招人喜欢,不瞒你说,我那时的许多粉丝现在都坐到了集团很高的位子。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心气高着呢,根本看不上那些毛头小伙子,我向往着更高的生活。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和大老板认识了,但是也仅仅限于认识。不久,我得到一个去香港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汉腾,去香港发展了。在那里我遇到了我后来的老公,准确地说是现在的前夫。”
凌云还是第一次听到她提到她那神秘的老公。
“他是哈佛的经济学博士,在香港一家大公司工作。婚后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可是后来他有了不安分的想法。一心想自己做老板,于是就要自己做生意,去内地投资,当时我极力反对。果不其然,结果生意做得一塌糊涂,不仅把本钱全部亏掉,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于是我们开始吵架。生意上不顺,再加上我跟他闹,结果把他推到了别的女人那里……我承认……承认在……在这一点上,我也有……也有责任。唉,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偶尔想起他,我还挺为我们那段婚姻惋惜。”
房天骄继续道:“就在离婚后痛定思痛的时候,我却偶然在香港碰到了大老板,是他看到了我,并主动叫住了我。”
凌云插话道:“他还认得出你来?”
房天骄:“岂止认得出我,他说他一直在关注着我呢。那次邂逅,我们谈了许久。他了解到我的情况后,就劝我回来发展,我怦然心动。你想啊,离开伤心之地,换一个地方疗伤,岂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因此我又毅然决然地回到了Z市。回来后与他接触多了,再加上他很照顾我,一来二去,我们就建立了真感情。我爱慕他,爱慕他的成熟魅力,他也喜欢我,喜欢我的容颜与活力。对!和你想象的一样,我和他有了那种关系,我成了他的女人……虽然我们在年龄上相差了二十多岁,但是我们却有着许多共同的东西和性格上的互补。
“在性格上,他是比较中庸、平和、好静,而我却是比较敏锐、激进、好动。我们在谈起一些问题的时候,他常常惊叹于我的逆向思维和敏捷的思路。虽然他在事业上很成功,但是他经常感慨说,如果我进入适合自己的领域,肯定会做得更为成功。
“人就是这样,异性相吸,性格差别大也相吸,因为互补。当然我们还有着很多共同的话题,比如共同的环保理念、善恶观念、乐善好施、富有同情心等。可是时间长了,我们还是出现了问题,我认为这里面还是我的原因吧!”
听到这儿,凌云感到有些诧异,今天的房天骄实在是太富有自我批评精神了。她把与鲁震斗争的失败、婚姻的失败以及与爱慕男人之间的裂隙全都归结为自己的问题并加以检讨,实在有些反常!“为什么说又是你的原因?”凌云顺嘴问道。
房天骄解释说:“我爱他,是因为我有英雄情结。他的事业做得那么大,当属人中豪杰、男中英雄。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要寻找安全感和归宿感。但是我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到了这样的年龄,又是一贯的好男人形象,是不会让家里的‘大旗’倒下的。因此我只有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这让我内心十分纠结,但在他面前我还得强作欢颜。”
说到这儿,房天骄稍作停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慢慢地,我在他面前就不自觉地耍点小脾气,有意无意不回他的短信,甚至不赴他的约会。这让他十分难受,对于一个成功男人来说,属下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惯了,根本受不了别人这样对他,就像漂亮女人被宠坏了一样,成功的男人也属于被宠坏了的那一类。现在这社会,只要他愿意,你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因此,他也开始跟我较上劲儿了。说老实话,其实他在男人里属于那种特别不花心的。他在认识我之前,一直和他老伴儿相濡以沫,没有任何越轨行为,这是有口皆碑的,所以我感觉能够打动这样的好男人,也算我的福分了。本来我应该知足,但我却也有着美丽女人特有的虚荣和高傲。于是我们开始相互斗气,互不服软。我有公事就只去办公室找他,他也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我知道他可能只是想让我私下里找他,向他服个软儿,对他撒撒娇,重新回到他身边,和以前一样,就像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可是凌总,你知道我的脾气和秉性,让我向谁低头服软,比杀了我还难受。后来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张了,因为双方都是这样绷着。
“后来,我认为鲁震在汉腾投资玩的那一套是非常危险的资本游戏,所以向他提出质疑,可是他一方面是要跟我斗气,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被鲁震给忽悠住了,对我的话不但听不进去,还怪我干涉了他的‘内政’,因此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僵了。这些事情其实就发生在我们去海天之前。”
凌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去海天之前,外部环境已然如此恶劣了!
房天骄又说:“哦,说到这儿,我就不得不再向你介绍一下汉腾投资公司的历史了。凌总,在这里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说:汉腾投资是因我而建的!你可能不相信,但却是事实。话说当初我听了他的劝,回到了Z市。他说要帮我做点事情,问我想做什么。
“我之前接触了一些金融投资方面的知识,什么风险投资呀,资本运作呀,金融增值服务呀等等,我就将这些东西‘卖’给了他,于是在他的强力支持下,就有了我们汉腾投资这个公司,大老板就成了个人最大股东,集团里负责金融业务的鲁震就成了挂名个人第二大股东(就是很多人的股份挂在他的名下),而我则成为个人第三大股东,担任公司的常务副总,另外还有三个企业股东。
“由于公司刚成立时不大,还得给单位股东留出董事的位子,所以我和大老板都没加入董事会,再说刚开始也没那么正规,董事不董事的,反正每次开董事会我和大老板都参加,也就没在意这个名分。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两年后的今天,竟会有人以不是董事为由不允许我参加董事会议。想来我当时真是太天真,太不会算计了,到头来吃亏受罪的只能是自己。更可气的是他们还说董事会并没有任命我为常务副总,也就是说我这常务副总是非法的,可是我想问问鲁震,他的那个董事长的名头有没有经过董事会正式选举和任命呀?唉,只是我现在不想跟他们争辩了,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其实当时谁做什么,不做什么,那还不都是大老板的一句话。不过说句公道话,一开始大老板倒是很认真地提出过让我做总经理,可是当时我觉得自己太年轻,资历太浅,经验太少,还没有掌控全盘的能力,所以建议另外请一个总经理。
“提起总经理,我要抱歉地对你说,一开始的这个人选还是我向大老板举荐的,你可能想不到,那个人就是钱东。说起钱东,你也知道,一般刚接触钱东时,他都会给人留下不坏的印象,又挺能忽悠,什么都知道点,虽然什么都不精,这种人往往容易让你在和他接触不多的情况下被他蒙蔽,可是时间一长,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钱东当总经理干了一年,东搞西搞却什么也没搞成。他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就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结果什么政绩也没有,还搞得人人都有怨气。后来大家忍无可忍,就联名写信给董事会罢免了钱东。钱东被罢免后,在与他臭味相投的鲁震保举之下留任公司副总经理,被派往海天担任分公司总经理。大老板仍然让我考虑是否做总经理一职,可还是被我谢绝了。
“对于第二任总经理的人选,我还是要抱歉地说一声,这个人又是我推举的,他不是别人,这就是叶江川先生。其实叶江川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当年竞争集团总裁落败而郁郁寡欢,而我认为他遇到挫折后,一定还会想着成就一番事业,但没承想这叶江川来到汉腾投资后也和钱东一样不争气。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也不敢跟鲁震他们的不良行为作斗争,对于我提出的要加强对分公司管控的想法也不太支持。
“这下我可真是有苦难言了。要是再提出换人,我估计老板会说,人都是你推荐的,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我看一定是你不行,所以不满意我也只能忍着。只是心里后悔:要知道钱东和叶江川都是这么个样子,还真就不如自己做了,只怪自己当时没那个勇气。仔细想想,可能还主要是因为当时身边没有合适的人来辅佐吧。如果凌总你早来公司的话,说不定我就会答应做这个总经理了。唉,现在说这些话都已经晚了,就不提这个茬了。
“我们去海天的时候,那正是我和他闹别扭最凶的时候。在海天出现围标事件后,我感觉事关重大,就通过短信把问题反映到他那里了,可他一直模棱两可,不给正面答复。后来被我逼急了,他才回了一个让我跟鲁镇和叶江川商量解决的短信,记得我还给你们看过的。可我觉得跟鲁震、叶江川他们沟通,根本没法使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所以我还是找他出面来解决。可这时我再给他发短信,他就连短信也不回了,打电话更是不接,那个时候我跟他之间的沟通就全部中断了。你明白吗,凌总?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你写的报告让老麦帮转给他的原因。其实对那个老江湖麦总我也不是那么信任,那时也是病急乱投医,是没办法的办法呀!”
房天骄刚才的一席话揭开了凌云心中的许多谜团,这也是大老板在海天研究所视察时对房天骄视而不见的原因吧。
房天骄又和他碰了一下酒杯,喝了口酒,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就有了审计组到海天的调查。在那期间,我也跟一些董事作了交流,虽然他们大多表示支持我们对围标事件的揭露,但说到如何处理,他们都暗示说关键还要看大老板的意思。因此在审计组离开之后,我接受江董的建议立即赶回了Z市。我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可没想到无论我怎么跟他联系,打电话、发短信、去办公室找,都无济于事,他根本就不愿意见我。连他的秘书都感觉到纳闷,不知道我怎么就得罪大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