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凌云和方放、马俊踏上了飞往海天的航班。
自从离开海天之后,凌云和海天分公司的联系就只有李书强和梁玫。
在董事会召开之前李书强打电话给凌云,表示了对此的关注。董事会决议通报会后,他又打电话给凌云,对处理的不公表达了强烈的愤慨,也对房天骄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也流露出对个人前景的担忧。凌云则劝他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吧!这样的公司留不足喜,走不足惜!
过了两天,李书强又来电话,说钱东、杨一冰他们回海天后,召开了海天分公司全体员工大会。在会上钱、杨、唐等人把得志后的张扬挥洒到了极致。房天骄遭到无情嘲笑,凌云也被肆意挖苦,李书强、田小曼等与总部团队走得近的人遭到了不点名的警告和批评,而唐名山则受到了肯定和表扬,还着重将“海天分公司工作受到董事长的表扬”做了大肆宣扬。
凌云心里清楚,如果说在Z市的董事会决议通报会上,因方放并不完全和他们同道,他们还有那么一点忌惮的话,那么在海天则完全是钱东、杨一冰的天下,他们完全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里完全会成为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
随后的日子,除了钱东、杨一冰不可一世、颐指气使,唐名山、刘婷婷等人也耀武扬威起来,进进出出时横着走,鼻子也快要翘到了天上。
获胜后的清洗也随之而来。开完全员大会没几天,田小曼就被通知要走人了。据说田小曼其实并不情愿走,但钱、杨二人毫不留情地将其辞退了。与杨一冰关系紧张的财务经理余洋也被暗示准备走人。悲观的李书强认为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海天分公司全体员工大会后的那个晚上,钱、杨为宣示胜利而召集大家到市里聚餐。会餐结束后,李书强需要搭乘钱东的车子返回住处(他与钱东住得不远)。
路上,一直沉默的钱东突然问李书强:“你看过美国电影《教父》吗?知不知道里面有个叫鲍里的人,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李书强没看过《教父》,因此不知鲍里是怎么回事,更不知他是怎么死的。但他听出来钱东的这个话并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他说:“钱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钱东没有立即接他的话茬,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十分冰冷的语气对他说:“你真不应该在国庆节探家时去那趟总部,更不该去反映什么狗屁刘威的问题。就是因为你的行为,才招引房天骄带人来到海天,也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是是非非的发生,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是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这些你清楚吗?”
李书强做梦也没想到,钱东对于“围标门”的缘由竟有如此惊人的看法,直惊得他两股战战,手脚发麻。他试图张嘴辩解什么,可是不知怎么他的嘴巴忽然变得如此笨重,说话也变得如此费力,但他还得努力地说着:“钱总,钱总,你听我,听我,听我说……”
他本想说,虽然我去了总部,可我并不是去反映问题的;只是在房总问起刘威时,我说了一下对他的看法,并不是我主动说的!而且在提起刘威之前,房总就说他们国庆后要来海天了,根本不是听了我说的话才突然决定来海天的!你这样说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可是这些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钱东粗暴地打断了:“我不用听你那些没用的解释!你还是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说完就不再答理李书强了。
李书强被呛得真不知说什么好了,郁闷和愤懑笼罩在他的心头。于是后来两个人就一直沉默着,直到李书强下车跟钱东道别,钱东才勉强哼了一声。
感觉受到天大冤情的李书强一回到住处就拨通了凌云的手机。
李书强把情况说给凌云听,还特地问凌云电影《教父》是怎么回事,里面的鲍里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凌云告诉他:《教父》曾获奥斯卡奖,反映的是黑社会相互倾轧的故事,里面有个叫鲍里的人是叛徒,他出卖了教父,后来又被教父的人所杀。
李书强这才彻底明白了钱东那句话的真正含义,钱东也太狠了吧。难道他在暗示:我会死得很难看?是指被炒掉还是指被干掉呢?这不禁让他有些胆寒。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凌云说:“凌总,除了我,你是知道钱东说这话的唯一的人了,要是钱东真的把我给害了,你可一定要替我申冤报仇啊!”
凌云也开玩笑说:“完了,你这么一说,让钱东知道了,钱东叫人把你做了,再来追杀了我,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李书强回答说:“还真有可能是这样啊!”
凌云看李书强真有点儿往心里去了,便宽慰他说:“依我看来,钱东再坏,还不至于杀人越货吧。大不了就是让你走人,你呢,还是那句话: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用一句土话说就是:干了干球,不干去球!想开点,放开点,一切顺其自然。另外,我看你也可以找机会向新来的方总反映一下这个情况,这是正当行为,而不是告密。汉腾不是有那个说法吗--‘不能越级指挥,但可越级汇报’。一方面这对你是个保护,另一方面,也让钱东的上司清楚,钱东是个什么货色。我看新来的方放倒是有些正气。”李书强将信将疑地问:“这管用吗?”
凌云说:“至少没坏处,反正你做好大不了走人的打算,即使钱东知道了,你也不怕。最坏的结果就是走人,你说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李书强被凌云说动了,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
在飞往海天的航班上,方放与凌云再次谈起海天分公司工程管理方面的事情,说到人员问题时,方放告诉凌云说:“我已经给钱东下了明确指令,让他务必在我到达海天之前,完成让唐名山走人的谈话,不要让我来替他擦屁股。”
原来几天前,凌云与方放就这个问题进行过交流。
凌云当时抱怨说,海天工程部的经理唐名山水平不敢恭维,人品更是糟糕。这次围标事件的发生,唐名山罪责难逃。可是据说,如同鲁震表扬钱东一样,唐名山也“遭到”钱东的表扬,这一下他更不知天高地厚了。唉,真让人为海天的工程管理前景捏一把汗呀!
方放还确实是一个颇有正义感的人,当初在董事会上,他就力主让钱东为这次围标事件负责,引咎辞职,但由于鲁震的强烈反对和大老板的态度暧昧而未能通过。
眼下眼看着就连钱东手下的小喽啰都要逃过惩罚,皮毛不损,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这与他要在汉腾投资树立起正气、正义大旗的初衷相去太远,让他实在无法忍受。在沉默片刻后,他黑着脸对凌云说:“这个唐名山一定要走人!”说着就当着凌云的面拨通钱东的电话,下达了一定要让唐名山走人的命令。
航行中的飞机突然遇到了一股强烈的气流,引起了机舱剧烈的颠簸,也暂时打断了方放和凌云的谈话。飞机稍稍平稳后,方放继续问凌云道:“唐名山若是离开,工程部经理一职就会空缺,这方面你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凌云沉思片刻,一个想法猛然跃上心头:海天分公司设有开发部,负责前期手续和设计工作,经理是李书强;还设有工程部负责工程实施的管理工作,负责人是唐名山。而其实对于规模不大的房地产开发公司来说,这两个部门往往是合二为一的,现在唐名山要被开掉,两个部门人员又不多,何不干脆合并起来成为一个部门,岂不更好?
想到这里,凌云对方放说:“我有了一个合适人选。”
方放问:“谁?”
凌云答:“李书强”
方放说:“他不是开发部经理吗?”
凌云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方放听得不住点头。不过他对李书强的认识还比较模糊,便问凌云道:“李书强这个人到底怎样?他是否能担起这个担子?”
凌云说:“据我了解,李书强是个比较正直的人,业务能力也不错,头脑要比唐名山清醒得多。而且他也在Z市的房地产公司做过工程经理,相信他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方放说:“好,只要你有信心,那我就放心了。”
经凌云一介绍,方放认定了李书强这个人选。两人还对其他问题交换了意见,但凌云并没有把李书强受到钱东威胁的话对方放说,在这个问题上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分寸。他和方放之间还远没到无话不说的程度,而且这个事儿非同小可,又比较敏感,应该由当事人自己去说,而不应由第三人转述,否则就可能背上搬弄是非的嫌疑。
飞机抵达海天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出了机场大楼,凌云才留意到隆冬的海天已是冰天雪地,这不禁引发了凌云对时空转换的喟叹。他不禁想:这一次的海天之旅等待自己的又会是怎样的际遇呢?
到达办公室正是午休刚过的时间,公司里的人基本上还都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
或许是中午没睡醒,情绪不高,一个个看起来表情都有些木然。他们见了凌云都有些诧异,凌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只是默然点点头,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凌云瞥见了唐名山,显然他被下了最后通牒,垂头丧气。李书强也显得有些神魂不定,坐立难安;梁玫也在座位上,她脸上倒是有些笑容,见了凌云,并不掩饰高兴的样子;刘婷婷也淡淡地跟凌云打招呼;只是田小曼的座位上已是空空如也。
方放、凌云、马俊三人走进小会议室,钱东、杨一冰闻讯赶了过来,方放招呼他们坐下,说:“正好一起开个小会,说一下这几天的工作安排。”
方放这次的海天之行主要安排有:一、召开一次全体人员大会;二、讨论总部拟定的工程项目管理办法;三、审议分公司下年度工作计划;四、安排会见政府及银行要员。
散会后,方放又把钱东留下来单独沟通。凌云估计他们是要谈唐名山和李书强的事。
凌云出了会议室便去找李书强、梁玫他们了。大家对房天骄的近况都很关心。
晚上,钱东要给方放等人设宴接风,却被方放谢绝了。
三个人在酒店小餐厅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回到房间,凌云先给家人去电话报了平安,和老婆聊了聊,又逗了逗儿子。
挂了电话他正要去冲澡,房间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接起一听原来是方放打来的。
方放问凌云休息了没有,凌云说没有。他又问是否想消遣消遣。
凌云问:“有什么消遣?”方放说:“别紧张,只是打打扑克什么的。”
凌云回答说:“我没问题,你们玩我就玩。”方放说:“那你就到我房间来吧。”
凌云去了方放的房间,马俊早已在这里了。三个人,只有斗地主最合适了。于是三个人开始津津有味地玩起了斗地主。方放和马俊显然都是高手,凌云只是“陪太子读书”。看着玩牌时方放或认真专注或喜笑颜开的样子,凌云看到了他性情中人的质朴一面。而此时的马俊也收起了平时的冷面孔,表现得很有亲和力。
三个人你来我往揭牌、打牌的场景不禁让凌云想起了和房天骄、盛世安在一起时有说有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