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倒计时的经历吗？
如果你曾站在世纪末的广场，拥堵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着远处辉煌华丽的灯光一片，黑色夜空里伴有呼啸闪烁的烟花，火药味道弥散，最终沉入心脏底部，有人激动地欢呼雀跃，有人唏嘘不已，甚至还有人夸张激动地流眼泪……如果你曾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么，你多少会了解倒计时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可虽然众人齐声大喊，却并不会让时间就此停住或延长，所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谁知道。
而除去这些多少有些浪漫却稀少的经历，更多的倒计时却与学业或者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扯上了不怎么美好的关系。比如高考倒计时，半年，三个月，一月零九天……直到三天，九小时，三分钟，一秒。再比如等着某月刊杂志的出版，三天两头跑去报刊亭张望，搞得老板最后也不耐烦地瞪你两眼。
可是不是有一种倒计时更特殊奇妙温润一些。比方说——锦川一中的叶荫最近总是被接踵而至的考试搞得很烦躁。四月的天空里到处弥漫着植物的清香味。轻轻一嗅便能闻到安逸的如同梦境的气息。而摇摇欲坠的楼层则把周围的气氛点燃出欢快的意味。校园处处是温和平淡的景象，只有卷子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总出人意料地喧嚣出惊悚。
叶荫今年十六岁，在不怎么重点的中学读高一，高考还是遥不可及的战场。所以她把大部分时间均匀浪费在了发呆睡觉以及吃喝上。又或者，放学后去逛街也不错。但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男生与自身的打扮上面。
论相貌叶荫也算有着不怎么胖的美好脸型，皮肤自然是“按上去便弹回来”的好。而如果单眼皮不算缺点的话，那也能算个漂亮女生吧。但偏偏她对化妆打扮的提不起任何兴趣，发型总是百年不变的马尾巴，而哪怕宽松的如同麻袋的校服也占据了她三分之二的在校时间。搞得所有朋友一见到她就要嚎叫，“跟你……是没什么共同话题的啦！”
可叶荫觉得，有必要吗，成天算计怎么和杂志上一样搭配出最佳效果，看见脸上爆发出痘就怒火冲天，而如果有对自己胃口的男生嘻嘻哈哈地从面前经过，则要算计着怎么才能让自己更淑女又不失活泼，清新自然一些。“你们在演台湾偶像剧啊？”说这话后被集体在场的女生狠狠地鄙视了一回。
可就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嘛。
五月过后考试骤减。
所以才有了一起去逛街的经历。起初叶荫死活也不肯去上街。那天天气有些热，叶绿素被烤出无奈的焦味。昨天晚上看书到很晚的叶荫自然更是昏昏欲睡。可同桌叫嚣着“里面有个超级好看的男生哦，保管你这种灭绝师太都会动心……”
所以。
沉默了良久还是决定去了。“好吧，到时候我不动心你就请客我喝东西……喝什么呢……靠！”猛地明白过来，“你刚才说我是尼姑？还是老的？！欠打啊你！”于是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一同去的还有另外几个女生。随便哪个都穿得花枝招展，无论是点缀的恰到好处水晶发夹，还是在膝盖处摇摆的出裙摆褶皱，绑成花哨的微微有些蓬松的歪马尾，又或者是手腕处粉色的珠链手镯，一切都完美的无懈可击。唯独自己破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依旧是松垮垮的校服，袖口还残留早上不慎弄到的污渍，脸色发白眼神涣散，刘海被风吹得乱糟糟。
是根本没抱着前去被触电的信念，考虑的只是究竟冰冻可乐爽还是柠檬汁好喝，冥思苦想的连过马路都在开小差，被同桌催促着“哎呀你傻站在当街干嘛啦……”
“连你这样的……也会心动哦。”
又或者，随意转换成诸如此类的句子。那男生真的很有魅力。你不动心就是精神错乱。
马路一侧是年久失修的破旧围墙，也许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褐色红色的涂鸦全部都是小孩子的杰作。树在头顶吝啬地投下浓缩的影子。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完全进入阴凉的部分。而从围墙里面延伸出的翠绿的鲜活的树枝，像是要上演什么剧目似的。很兴奋的样子。
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这世界本来就深不可测，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上帝会奉献怎么荒唐的一出戏。如果知道那天会上演那么丢人的戏码，叶荫估计就算宁愿去死也不会为了一杯饮料而去的。
那天几个女生沿着老旧的街道走了足足半小时才到那家超市。到了店门口却出人意料地谁也不敢先进去。路人好奇地看着一群女生相互推搡。最后叶荫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心一横，“神经啊你们，我进去好了。”所有人都转过好奇又谢天谢地的目光。
于是拉开移门走进去。眼睛是看在地板上的。在摆放整齐的货架间走来走去，却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叶荫想了想往收银台那走去。心底像是安装了巨大的座钟，铜黄色的钟摆摇来摇去，晃得人站不稳当。
之后表演了以下对话——
“你要买什么？”声音倒是非常动听，可就是无法轻易抬头。
“呃……”在柜台前看了半天，指着一副很精巧的扑克牌模样的东西，“我要这个……”
“……这个？”对方似乎很疑惑，“你……不会吧……”
“我们宿舍的人要打牌……”口气有些理直气壮，平时不都吵着要斗地主吗，那帮女生，她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却感觉到气氛莫名其妙的开始诡异起来。而男生接下来说的话就让要叶荫彻底彻底地崩溃，甚至钻地缝什么的都要上演了。
他说，“可这不是扑克牌，是……”最后的那几个字仿佛窜进潜艇的鱼雷，只差轰隆炸开的那瞬间了。
“啊？”等到明白过来，身后不知何时蜂拥进来的同伴已经笑成一团。更过分的是同桌笑得眼泪都出来，叶荫只觉得像是被电疾速通过心脏一般的痉挛，燥热与混乱迅速侵占了大脑的半边江山。她抹了抹开始湿润的眼睛，转身就往门的方向跑，却戏剧性地又被地上堆放的货物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
有腥味逐渐蔓延上来，是嘴唇摔破了还是什么的，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身边原本还在笑的男女生终于安静下来，说是手足无措还不如说“有些同情”更确切些。“真是的，从没那么丢人过。虽然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男生，可……把安全套看成扑克牌可不是一般的笑料。是也许到三十岁还要被伙伴们津津乐道的大笑料。”
那天的闹剧的结尾是男生从里边走出来，手上拿着止血的纸巾，小心翼翼地让她别动，然后轻手轻脚地贴上去，最后甚至还大方地吹了口热气。一旁所有的女生都嫉妒的像要从眼睛里喷出火苗一样。
“你是故意的吧？”“你早就暗恋他了吧？”“好有心机的女人啊！”
“……”
可确实是凭空增添了一份好感。哪怕因为距离太近所以紧张的闭上眼睛，导致没有看到他的尊容，可手上那温柔的气息还是能清晰感觉到。“恩，算是个不错的男生。”该赞美的还是要赞美，但跟喜欢不喜欢完全是两码事情。同桌不明就里的嫉妒还在燃烧，“哼，看你当时那个陶醉样，还闭眼睛！啧啧啧啧。戏演得不错呀你。”叶荫把头扭过去，不理睬同桌。
不知道是怎么搞得，最近在短暂的午休时间总是梦见不该梦见的人。模糊的几乎看不清的五官，穿着整洁合身的制服，衬衫领子的白色与黑色头发形成鲜明对比。最清晰的便是好看的手掌。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热汗一身，在初夏的天气里酝酿出酸臭的味道。不用考证就知道梦见的是谁。叶荫耷拉着脑袋，听边上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在谈论些什么。
“好像是叫萧蜻来着。据说暗恋他的女生可以组成一个集中营。”夸张过头的表情演绎着对方到底有多旺盛的人气。
“可他家是开超市的吧。”另一个有些不屑。
“你以为都像你那么拜金啊？”马上就遭到先前那女生的反击，“长的好就行了呗。脾气也好得过分……”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朝正听得入神的叶荫看过来，“你说是吧。”
“我怎么知道……”瞪了对方一眼。
“得了，人家不过帮你处理了下伤口，别得瑟了。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原先各自散漫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女生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得瑟了啊……”
好在班主任捧着一大堆试卷急匆匆地出现在教室，这才阻止了八卦话题的进一步渗透。
照例是在某天的课间，前方有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隔壁班某某某告白成功”的消息，而之后则用神秘的口气转折出“有人向萧蜻告白了但惨遭拒绝”的爆点，语气里带有不可遏制的幸灾乐祸。“我说嘛，那女生也不想想，就凭自己还想告白成功，真是不自量力。”
告白这种事情，对于叶荫来说算是非常陌生且遥不可及的事情。虽然以前也看见过别人为了某个男生明争暗斗，送礼物递条子什么的。但直接把男生堵在楼梯口还要非常有气势地喊出“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女生大多都是纸老虎，背后说得慷慨激昂，等男生出现在眼前还不吓得屁滚尿流。况且怎么把成绩保持住而不被家长责骂才是现阶段比较重要的事情吧。
所以她听着那些大同小异的八卦有些发呆，随后翻开书三心二意地看几眼，又合上。
六月一到，考试就又该多了，七月初的期末考试俨然一大BOSS，妄想走捷径绕过那是不可能的。
可前面说过了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
下午放学后，一心想要早点回家的叶荫拒绝了同桌一起去逛街的要求，急匆匆地从后门跑出去，想要赶在拥挤的人流之前下楼。可最后还是滑倒了——黑压压的人群像是流动的铅块，四面八方地流窜过来。叶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什么吞噬一样，居然发起了呆。还好有双手扶起了她，她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是陌生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双手的温柔熟悉的另女生根本无法忽视，“是……你吧……”
——谢谢你再一次地扶起了我。这么丢人的话叶荫是说不出口的。
可对方一脸疑惑的表情，“你认识我？”
“……？”什么啊，叶荫心想，“难道自己认错人了吗？”
“啊！”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就是要买安全套的那个……”等意识到什么已经为时已晚，周围喧嚣的表情全部静下来扭头观望，惊讶多过嬉笑，到处是张大了合不上的嘴巴。中央的男女生犹如磁铁的两级。
“他是嫌我的丑丢得还不够大么……”
可就是在那一瞬莫名其妙地加深了好感。“没错，他也不是故意要说出来的吧。”面对男生面红耳赤的诚心道歉，叶荫想，“没必要去追究这个。”可为什么呢，那么奇怪的事情。究竟他拥有什么魔力，才能使得自己无论多窘迫多难堪，都会在瞬间就安静下来。周围嘈杂的声响和鄙夷的目光全部被过滤掉，只剩下暖融融轻软质地的美好。到底是什么呢。
后来叶荫在校园里也碰到过几次萧蜻，每次她都有些为难到底要默不作声地擦肩而过还是大大方方的打个招呼。可萧蜻总是一脸“啊又是你”的惊奇表情，“上次没摔伤吧？”眼线里似乎注满温柔的分子，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投递过来。
“嗯……没事。”
“那就好。”然后他转身离开。每当这个时候，叶荫总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迅速笼罩过来的不安气氛，压抑的，紧张的，隐约还能听到电流的嘶嘶声。还有终日伴随左右的时间滴答声。指关节发麻疼痛。可一回头，却是空旷的什么人都不呈现在视野里。到底是自己多心了吧。还是，还是换句话说，其实是带有一丁点的自豪？
这怎么可能？！
难道自己多少对他还是有好感的？这怎么可能啊，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叶荫这么想的时候，狠狠地抓了下头皮，想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别在想那些乱七乱八的问题了。可那些抱怨还是慢腾腾地从遥不可及的深海浮上来了。“你为什么要那么温柔？！”“你为什么要笑得那么亲切阳光？！”“你为什么要高高瘦瘦的长的挺好看？！”“你……你为什么要频频出现在我前面啊！！！”
不经常看见的话也许就会轻易忘记了，也许就不会产生所谓的好感了，也就不会不自量力地暗想如果真的能和他在一起……那……“都在乱七八糟地瞎想个什么劲！”
四周起了风。都是灼热的沉重的气息。它带走植物的味道，又带来陌生的令人向往的味道。
这之后叶荫却很少再在校园里碰见萧蜻，本来他的教室就离自己的挺远。有时候一下课自己就跑去阳台往东边满怀希望地看过去，可到处都是喧嚣的人群，看不清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呢？是在阳台上和一帮子男生打打闹闹，还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又或者，去了楼下什么地方……叶荫突然替自己害臊起来，怎么搞得，几天没见居然会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他去了哪里是他的事情，关自己什么事呢。
可还是想念，无法阻止的，如同吸收了阳光而疯狂生长的藤蔓，纠缠着每一颗脆弱的细胞，结出想念的种子。叶荫听见自己的同伴肆无忌惮地讲着关于他的一切，她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哪怕是去他的教室，经过窗口的时候顺便往里看一眼……这样的事情，对于自己总是那么的难堪。
同桌突然转过头朝自己抱怨：“真是的，班主任又让我去十班送卷子给班长……自己不会去啊。”
“啊？班主任来过了？”
“我说你啊，最近都在干什么呢，成天发呆。”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不会是在想‘他’吧？”
“谁？”
“就是‘他’嘛，别明知故问，喜欢上人家了吧。”
“屁！”
为什么呢。明明应该是喜欢的，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可为什么又要那么激烈地反驳别人的猜测。真是一件怪事情。
“你去帮我送送吧？我还想去上厕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