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岑惜之醒来的第三天,傍晚下了一场秋雨,岑惜之靠在窗边的大迎枕上,看着院子里湿漉漉的花草,出了神。
这个侯府让自己感受了到久违的温暖,不像在那钢筋水泥森林的世界里,自父母去世后留给自己满满的冰冷空虚,富可敌国又如何,青春貌美又如何,那些财富美貌非但没有换来幸福,反而引来杀身之祸,除了父母无人待自己真心。上天给了自己活过来的机会,自己定要好好活着,珍惜家人,爱惜自己。
院子游廊里传来时高时低轻快的说话声,岑惜之收回思绪,望向门口的珠帘,芷兰和汀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汀兰自御花园第二日醒来就随岑惜之回了南平侯府,岑牧之问过她一些当日的情况后就让她好好养伤,汀兰养了半个月伤后就回到岑惜之房里当差。
汀兰见岑惜之开了窗户,急忙走过去关上,说道:“我的好小姐,您身子还虚着呢,怎么能吹风,现在天也凉了,受了寒可怎么得了。”说着倒了杯热茶端给岑惜之:“小姐,快暖暖。”
芷兰轻笑了一声道:“你这丫头现在总算长进了些。”
岑惜之接过杯子,看着汀兰道:“多谢你。”
芷兰招呼小丫头从食盒里拿出各色菜肴、点心、汤品以及主食,自己拧了帕子给岑惜之净了手,笑道:“小姐也不怕折煞了她。”
岑惜之笑了笑:“你们待我的好,我自是要谢的。”
汀兰红着眼睛道:“小姐快别说了,都是我没看好小姐才让小姐遭此劫难,小姐不怪奴婢,奴婢这辈子都报答不了小姐。”
岑惜之笑着摇了摇头,芷兰扶着她在案几旁坐下,盛了碗山药瘦肉汤,说道:“小姐如今醒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咱们好好伺候小姐养好身子是正经。”岑惜之笑着看了芷兰一眼,喝起汤来。
晚饭后,南平侯、沈老太君、郑氏、岑牧之、岑敏之都过来看了岑惜之,每个人都只关心她的身体,并不问及当日的宫宴,岑敏之还带来不少外头买来的小玩意给她解闷,岑惜之只能配合着装作没看见郑氏每每泛红的眼眶。
夜里躺在床上,岑惜之又细细想了一遍当日的生辰宴,并没有什么头绪,自己虽是承了这身子原主的记忆,奈何原主实在是毫无心机城府,记忆里只一味留意着那位二皇子,其他人和事都没有细节可循。
好在如今,除了这些记忆片段,这具身子里完完整整的是前世的自己,不至于继续那些情绪。前世自己在年幼时也曾有过青梅竹马的青涩恋慕,却不似原主,如此不管不顾,太过单纯也好,任性懵懂也罢,可要因此付出生命未免太残酷了些,如此纯粹的痴恋却被阴谋利用,真是令人不平,况且说到底,害了她的这份执着的感情又有何错,虽说这与当世的礼教有悖,可终究自己这异世灵魂还是心疼她的,甚至佩服她这份勇气,这样的勇气自己前世不曾有,今生怕是也不能。
今生自己可会有个好归宿?这个世间又会否有自己的好归宿呢?
此时的梧桐苑上房,沈老太君正对南平侯说道:“我想带惜之回南边祖宅住几年,一来请静明师太为她调理身子,二来也是回避些是是非非,省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再来打主意。”
南平侯凝神顿了片刻,说道:“今日敏之也来跟我说想带惜之去南边祖宅住,说是和牧之商量了的,他自己也想拜南边早年归隐的林正清为师。”
沈老太君笑道:“如此甚好,牧之和敏之都是好孩子,惜之如今也醒过来了,今后好好看顾,必能平顺。你们夫妻就不用担心了。”
南平侯道:“母亲说的有理,儿子这就吩咐郑氏打点行装,择日送你们启程。”
沈老太君点了点头:“时候也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七日后清晨,南平侯府浩浩荡荡驶出十五辆马车,京城各家等着看戏的众人反应过来,这是没戏可看了么,主角都走了,还看什么呢?
之后一个月里除了南平侯夫人郑氏闭门谢客了之外,就只听说皇上某天下朝单独留下南平侯,君臣二人密谈了一个时辰。
再有,就是冷宫里死了几个仆役,其他的还真没什么事了。
京城最不缺热闹,不多时,众人的话题又转到别的事上去了。
四年后,江南吴洲溪园,重阳节刚过。
风荷院上房,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摆满各色精巧膳食的案几上,岑惜之慢慢的喝着燕窝粥,吃着小菜、点心,岑敏之在对面翻着一本书,时不时抬头打量她一眼,沈老太君从小佛堂出来,在案几旁坐下,慈爱地抚了抚岑惜之的鬓发,笑道:“慢点吃,吃太快仔细伤了脾胃。”
岑敏之在边上“哈”地笑出声,说道:“还慢,再慢就得吃到摆午膳了,祖母也真是的,太娇惯了些。”
沈老太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看我们惜姐儿这几年可比你强些,你跟着你那师傅天天不着家,性子也越发野了,咱们过几天就要启程回京,到时候你老子一准收拾你。”
岑惜之正好吃完了,笑着接道:“哥哥才不怕呢,他前些日子跟我说他不考科举,准备打理家里的庶务,还说过两年父亲肯定会答应的。”
岑敏之笑瞪了岑惜之一眼,忙道:“祖母别听妹妹胡说,我没说不考,只是这两年与江南的仕宦学子相交,觉得自己的学问不及他人,怕是考不上,到时少不得要另寻出路。靠着家里寻个差事不是不行,可也没意思。倒不如打理好家里的各处产业,将来妹妹出嫁至少银子嫁妆上不比谁少。”
岑惜之斜睇了他一眼笑说:“哥哥这么为我,妹妹怎么好意思。前儿在嘉若斋碰见哥哥师娘,她还说哥哥的师傅对哥哥赞不绝口呢,那句话怎么说的?菊影,你来说。”
菊影抿着嘴笑道:“少爷的师傅说,少爷‘虽不至状元,也必不出一甲’。”
岑敏之哭笑不得:“你这怎么什么都知道。”接着转头坐到沈老太君身边无奈笑道:“祖母,孙儿当年立志科考,为的就是能考上状元,如今孙儿想既已无望,还不如不考了,家里庶务总归要人打理,我也有兴趣,打理好了,大哥和妹妹以后就不愁银钱了。”
沈老太君听着二人的话,慈爱的笑容未变,拍了拍岑敏之的手道:“你们兄妹三个都是好孩子,将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互扶持,南平侯府有你们大哥,你们俩只要顺顺当当就够了,岑家也不需要什么风光,敏之若是不想考科举就不考吧,你父亲那里我会去说,他只是可惜你多年苦读罢了,哪里真是要你非得光宗耀祖入阁拜相。”岑敏之眸光微闪,点了点头。岑惜之看了看祖孙俩,若有所思。
他们的大哥岑牧之三年前到了军中,这几年稳扎稳打年年进阶,今年父亲已为他请封了世子,外人都道南平侯两位公子一武一文,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殊不知这两位岑家公子都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可有道是“过犹不及,物极必反”,看来祖母和父亲并不想两个哥哥出众太过,如此一来盯着南平侯府的人才会少些,南平侯府才会长久吧。二哥岑敏之想来也是这几年外出磨练,心思日渐深沉,也看到了这一层。不过不考,还真是可惜了。岑惜之眨着眼睛,心里暗暗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