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淡淡的落寞,像窗外单薄清冷的夜风,她安静下来,缓慢而坚决地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坐到他身边。
秦殊晏偏过身子,眼里浮着星星点点飘零的笑意。
“俞知何,她要跟我订婚,我没同意。”
俞知何,她要跟我订婚。
我没同意。
“小哑巴,你知道为什么吗?”秦殊晏突然抬手,捏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卷在指尖,目光温柔而缱绻,足以融化这世间一切最坚固的东西。
知何心里一动,如同万道来自四面八方的凌乱的闪电噼里啪啦的闪过,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她倏地起身,因为秦殊晏来不及放手,那一缕碎发带着发根被硬生生的扯下。
她捂着被扯痛的头皮,低下头掩饰着自己慌乱的目光,似乎怀里踹了一百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随时会跳出来,吱吱乱叫。
她酸软的指尖抓起毛巾,在秦殊晏的眼前晃了晃,示意自己去换毛巾,踩着虚浮的步子,张皇失措的离开,像是临近十二点舞会上突然逃离的灰姑娘。
许橙吃力的搬着一箱青岛啤酒,撞开门进来,扔在秦殊晏面前。
秦殊晏一挑眉,她立刻瞪眼,“就这了,爱喝不喝!就这种地方,就这个时间,还想喝Westvleteren,你以为这是酒吧还是你家。”
“对了。”她突然软声弯下腰来,将干瘪下去的钱夹递到秦殊晏的眼前,“谢谢啊秦二少。下次有这种跑腿的事,”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再来找我。”
知何拿着重新浸过水的毛巾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茶几上的一箱啤酒,微微吃惊着睁大了眼睛,看向许橙,怎么搬了啤酒回来?
许橙看懂她的疑惑,耸耸肩,无奈的一摊手,“不关我事,是他要的。你当时也没反对啊。”
知何抿抿嘴,她也不知道Westvleteren是啤酒啊。
许橙拍了拍手里的毛爷爷,笑嘻嘻的往房里走去,“秦二少,我就不打扰了啊!需要什么再叫我,没现金随便扔我一张卡就行。”
秦殊晏勾勾唇,一口气打开了十二瓶啤酒。这小妮子还算有点眼色,知道带个开瓶器回来。
他将一瓶拍在知何的面前,“陪我喝。”
知何摇头,伸手去夺他手里的那瓶,不准他再喝。
秦殊晏一扭身,躲开她的手,“你要是不陪我喝,我就叫关夏过来接我。顺便告诉她……”
知何连忙去捂他的嘴巴,抓过他手里的啤酒,皱了皱眉,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那种酒精的苦涩立马冲的她鼻子嘴巴眉头皱到一起,脸上也慢慢泛起红晕。
秦殊晏低低的笑出声来,拿过一瓶啤酒跟她碰了碰,叹了一声:“俞知何,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我,不记得我么?你的心怎么那么大?”
知何的脸上已经开始发烫,歪着头看他,你在说什么,已经醉糊涂了么?她抓过手机,“我记得你啊,你是秦殊晏。”
秦殊晏笑笑,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瓶,皱着眉头,戳了戳知何,“去拿两个扎啤杯。对瓶吹真傻。”
知何听话的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两个大玻璃杯。
秦殊晏不再说话,只一杯一杯的跟知何碰着。
不一会儿,知何已经晕的连手机都抓不稳。她滑下沙发,跪坐在地毯上,努力睁着冒金星的眼睛,用手指头一个一个的去戳手机屏幕,终于一头砸在手机上,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
秦殊晏将杯里的啤酒一口饮尽,抱起知何往房间里走去,一步步走的安稳,用尺子比着画都不如他走的直线直。
知何一挨到床,在枕头上蹭着,找到合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秦殊晏取下她的黑框眼镜,将她随意绾起的头发拆开,手指成梳,自上而下,一遍遍的梳理。
干净的脸上像是白玉里晕染了纯净的粉色,浓密纤长的睫羽如同黑天鹅在此栖息,气息吐纳间带着啤酒微软的香气,鼻翼随着呼吸翕动。
秦殊晏不禁自嘲一笑,他身边的女人不少,性感的、貌美的、冷艳的、清秀的,随便拉出一个都比这个小哑巴懂风情。偏偏,只有她,能随时随地的跳入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他竟破天荒的打给她三次,更离谱的是,这个该死的小哑巴,不接电话,竟然也不回电。
心烦意乱之下,他叫人安排女人去酒店。在出了浴室之后,看到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女人,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俞知何。
她裹着薄被,如同拖了条长长的白色鱼尾,白皙而微微透明的脸上,双眼微红,唇齿开启,却是无声,想条搁浅待解救的美人鱼,就这样,在他的心里刻下清浅到几不可查的划痕。两年后,缩着脑袋,耸着肩膀,捂着耳朵,受惊的小鱼仔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只有他才知道,那副黑框眼镜下面到底是怎么的惊艳。
生平第一次,女人洗干净送上床,却被他打发走。
所以忍了那么久,他来了。
秦殊晏将她的长发捋顺放在枕边,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害怕惊走歇落在花瓣上的蝴蝶。原本只是打算吻一吻她,只是吻下去才恋恋不舍,吻过她的眉,她的眼,最后落在鼻尖,轻轻用力咬了一小口。
他突然起身,面上有些狼狈,背对着门口,悄悄的拎起自己的裤裆。片刻,秦殊晏果断起身。
“啧啧,”许橙不知何时出现,双手抱臂依靠在门框上无声无息的看完了全部的过程,她戏谑的目光瞥过秦殊晏的裤裆,摇摇头,叹声道:“没想到啊,风流二少还有这种时候。”
秦殊晏坦然的直视着许橙的目光,走到门口,示意许橙走开,将门掩好。
如果他要做些什么,别说许橙在门外一直悄悄守着,就算是知何清醒着,他照样能把事情办了。可是,他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知何不是那些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女人,也不是他愿意随随便便甩几张钞票就能打发的女人。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秦殊晏斜觑她一眼,对她的戏谑毫不在意,无所谓的笑笑,“那你看的满意么?”
许橙吐吐舌头,哂道:“还行,比电视剧里的差点儿。”
秦殊晏微笑着,从沙发上捞起他送给知何的那部智能手机,大概是因为知何的缘故,他难得的有闲情逸致,反问一句,“差在哪点儿?”
屏幕上还留着知何睡前写下的最后一段话。她不爱使用标点符号,每每遇到断句,便按几次空格来代替。
秦殊晏看完,退出短信编辑。
“差在少台摄像机。”许橙说完,自己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二少,慢走不送。”
“许倾的口味还真是独特。”秦殊晏眼里含着笑,看她一眼,“照顾好小哑巴。”
许橙一听到许倾的名字,立马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立刻恹恹的往自己房里走去,“走的时候把门带好。”
俞知何喝醉后还算安分,不吵不闹,一觉睡到大天亮。许橙却没有那么淡定,门外有人不知疲倦的敲门。
“知何,去开门。”许橙将头埋在枕头下,捂着耳朵,大声喊道。
但是门外的敲门声却一直没停。
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很久之后,她终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顾不上揉揉惺忪的睡眼,一个箭步冲出去,拽开门,吼道:“门都被你敲烂了!干什么的?”
门外的女人被吓得往后退了退,拍着自己的胸脯,看了一眼面前蓬头垢面的女人,不确定的翻出手机里的照片,这才松了口气,笑笑,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俞知何俞小姐是住在这里么?”
“啊。”许橙倚着门框站直身体,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打量着女人,“你干什么的?”
女人好脾气的笑笑,显然是个刚出报社的菜鸟,“我是七七八八的记者,想找俞小姐聊聊。”
许橙警惕的看她一眼,“砰”地撞上门,“找错了,这儿没有俞知何!”
关上门后,她捋了捋自己蓬松散乱的头发,赤着脚小跑进自己的房间,躺倒在床上开始搜今天的新闻。
一看吓一跳。
……
“知何,知何!”许橙粗略的浏览完所有的新闻网页,从床上蹦起来,一溜烟儿蹿出房间,拐弯,拍开知何的房门,“知何!”
知何还在做梦,电脑屏幕上自己的账户里突然多了十六万,正要再次确认的时候,突然梦境尽数幻灭,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
她迷茫的弯过脑袋看向挤在自己身边的许橙,眨了眨眼。
许橙挠了挠满头的乱发,决定还是让她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她放轻声音,两手垫着下巴,格外真诚而无辜的看着她,“你还好么?有没有觉得头疼,身上难受么?”
知何看看她,再重新看向天花板,缓了缓,坐起身来,捏了捏涨疼的太阳穴,皱着眉头点了点头,眼睛也干涩的难受。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许橙把她往床的内侧推了推,自己盘腿坐上去,目光与知何持平,“你想先听哪一个?”
知何回望着她,没有做出选择,示意哪个都可以。
许橙把手机屏幕凑到她面前,放轻声音,“那还是先听坏消息吧。先悲后喜,先苦后甜。”
5寸的大屏幕,加粗的黑体大标题印满。向下翻阅浏览,一条接着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