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姐儿一把夺过茶杯说道:“蒙谁呢!你还采花,有这功夫你就多睡会儿了!”
庭萱拿回茶杯说道:“你的病好了?明日能跟我上山了?”
莹姐儿欢喜道:“我来就是告诉你个好消息的,咱们的祈福被菩萨听见了,母亲说老祖宗的病已经大好,用不着咱们再上山求药了,还说要咱们早些回去呢。”
“二伯母是叫三姐你早点回去吧!若我猜得不错,郑家就要下婚帖了,三姐当然要早些回去准备!”庭萱说。
莹姐儿收到的是二太太的亲笔家书,得到消息要比秋菊早,当秋菊收到陈氏的信叫她们回府时已是晚上。秋菊叫了丫鬟收拾箱笼,又和智宁师太说了辞行之意,打算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府。
当庭萱重新坐上驶向赵府的马车的时候,忽有恍然如梦之感。庭萱回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事情还没完。这几日以来,除了莹姐儿被突然冒出来的倚红楼的几个姑娘羞辱和秋菊派人暗杀妙竹居士外,她们就一直在上香拜佛,难不成陈氏费尽心思找了借口把自己送到青云庵里就只为了上香?庭萱不信。
要说陈氏此人,绝对是心思缜密多疑,就看这几年,赵府三房从大姨娘到五姨娘,再加上四个庶女,别说单打独斗,就是众人联手都没能斗得过陈氏。
关于陈氏和自己的关系,庭萱想了许久最终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怪!庭萱还记得自己在襁褓中的时候,陈氏会不时地抱抱她,似乎是真的很喜欢她。陈氏对幼时的庭萱还真是关怀有加,亲昵的很。但渐渐的,庭萱发现近些年来陈氏对自己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了,甚至有的时候会莫名的望着自己的脸,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恨意。而就在自己长孙府跳了一曲《红莲》后,陈氏对她的不满表现的越发明显了,不但用针线把她困在房里不让她再跳舞,还让秋菊处处监视,更有甚者还不让庭萱见客,似乎是想把她藏起来一般。庭萱发觉这一变化后也想过收敛锋芒,故作天真,降低陈氏的戒心,结果却不遂人意。
陈氏毕竟是嫡母,庭萱不会傻到和她硬碰硬。这次出府庭萱早已做好准备来应对陈氏的预谋和手段,可几天下来除了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之外什么也没发生,顿时让庭萱有虎头蛇尾之感。庭萱猜测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数,让陈氏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难道是妙竹居士?
一路上莹姐儿也唉声叹气,她想了两天,也颇有认命的倾向,她倒是想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可惜才子没看上她,看上花魁了。莹姐儿有她嫡女的骄傲,不允许她再自轻自贱。
相同了关节,再看到赵府大门的时候莹姐儿已经是一身轻松,拉着庭萱高兴地去拜见大病初愈的太夫人了。太夫人见到两个风尘仆仆的孙女也很高兴,还一手拉一个的让她们坐在自己身侧,慈爱的问她们这几日青云庵过的可好。庭萱头一回受到如此优待,简直是受宠若惊并且惊悚万分。就在莹姐儿一口一个老祖宗哄得太夫人笑容满面时,庭萱瞄到了大太太的面无表情,二太太欣慰的笑,陈氏的若有所思,以及芳姐儿的关心和芸姐儿的幸灾乐祸。所有人中只有芸姐儿最让庭萱觉得奇怪,她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啊!?
太夫人从莹姐儿的撒娇中得知了青云山生活贫苦,再仔细看自己的好孙女,的确是瘦了许多。太夫人搂着莹姐儿心疼的说:“我的乖孙!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可苦了你了!回头叫崔嬷嬷给你做巨胜奴里面再加些桂花蜜。”
“谢老祖宗!崔嬷嬷的手艺是府里最好的,莹儿这回可有口福了。”莹姐儿乐呵呵的说:“老祖宗,您可不能只赏莹儿,这次祈福七妹妹可是十分用心呢,你也要赏她才行!”
太夫人笑道:“好好好!都赏都赏!一会儿叫崔嬷嬷把我那几串手珠拿过去,你们姐妹挑自己喜欢的!”
莹姐儿和庭萱一起道:“多谢老祖宗赏赐!”
太夫人大病初愈,说久了就有些累了,大太太看她精神有些不济,就说道:“老祖宗,快让两个姑娘去梳洗梳洗吧,这一路风尘是累坏了,让她们回去好好打扮,晚间再来陪您老用膳。”
回到凤仪阁,鹦哥早就烧好了水,要给庭萱除尘。待庭萱洗干净后崔嬷嬷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漂亮的盒子。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串手珠,一串红玛瑙一串绿翡翠。庭萱扫了一眼,客气的说道:“老祖宗的物件都是极好的,得她老人家赏赐萱儿在这儿拜谢了。”
崔嬷嬷道:“这是七姑娘应得的,再说太夫人喜欢让小辈戴这些好物件。七姑娘,先挑一个吧!”
庭萱说:“敢问嬷嬷,三姐可曾选过了?”
崔嬷嬷道:“还不曾,太夫人说先送到您这儿,让七姑娘您先挑。”
庭萱道:“老祖宗心疼萱儿,萱儿明白。不过三姐为长,理应是三姐先挑,哪能让我这个做妹妹的抢了先。若让旁人得知了恐要说老祖宗偏心了,还是劳烦嬷嬷先送去锦莺阁吧!”
崔嬷嬷不动声色的看了庭萱一眼,唇边带了一丝笑意,说道:“还是七姑娘想得周到,老奴先去锦莺阁了!”
庭萱半屈膝送崔嬷嬷:“嬷嬷慢走!鹦哥,去送送崔嬷嬷!”
崔嬷嬷一走绿波就问庭萱:“太夫人已经命人送来了,小姐为什么不先挑?”
庭萱笑看着绿云绿萍,说:“你们俩谁给绿波讲讲原由?”
两人静默一阵,还是绿云先开口:“小姐多智,知道太夫人是在试探小姐。小姐谦让友爱,太夫人知道了定会喜欢的。”
庭萱笑笑,没说对也没说错,叫了喜鹊梳头。打扮妥当后天色已经擦黑了,崔嬷嬷又来了一趟,手里拿的还是那个盒子,里面安静的摆放着一条红玛瑙手串。庭萱当着崔嬷嬷的面将其戴在了手上。
晚膳依旧和往常一样,寿安堂摆了两个圆桌,男子一桌妇人一桌。庭萱也在此时见到了多日未见的佩哥儿。佩哥儿与老太爷等人坐在一起,庭萱没机会和他说话,不过奇怪的是每次庭萱看向佩哥儿的时候他都把头侧了过去,好像不想看见庭萱似的。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众人散了后,庭萱想去找佩哥儿问问方才看到她为什么要躲躲闪闪的,可还没和佩哥儿说上话庭萱就被陈氏叫住了。秋菊一回到赵府就跟陈氏讲了青云庵中的事情,越发认为妙竹居士就是那位故人,不除掉心难安。
回到主屋,陈氏把庭萱叫道身边,拿出一个赤金的雕花簪子,亲手插在了庭萱的头上。庭萱低头说道:“母亲这簪子太贵重了,女儿受之不起!”
陈氏手上一使劲,把簪子又往里插了插,笑道:“你为太夫人上山祈福有功,这簪子是你应得的。”
庭萱的头更低了,说道:“女儿受之有愧,为太夫人祈福本是女儿分内之事,岂敢邀功。况且太夫人已经赏过了,何劳母亲破费。”
“给了你你就收着,萱儿也快成大姑娘了,总要有几件像样的首饰才行!”陈氏拉着庭萱问东问西的,把她们这几日在青云庵上的生活琐事事无巨细的问了个遍,但对于妙竹居士却一字未提,眼看快要到落锁的时辰了,估摸着三老爷也该回来了,陈氏就打发庭萱回了凤仪阁。
鹦哥帮庭萱卸下了头上的钗环,打开八角盒的时候,庭萱从里面拿出了一对赤金的牡丹缠枝钗,放在鹦哥的发间比了比,说道:“真好看,过几****就要出嫁了,这对金钗就送与姐姐添妆吧!”说着就把金钗插进了鹦哥的发间。
鹦哥立刻跪下,说道:“奴婢哪能收小姐这么贵重的礼物,这金钗不是奴婢能戴的啊!”
庭萱扶起鹦哥说道:“这十年来姐姐对我悉心照顾,这份情谊怎不值一对金钗。姐姐也知道,我的首饰大多都是母亲赏的,记录在册我也不能私自给了你,唯有这对金钗是去年四哥哥买来送我的,母亲不知,我给了姐姐也是无妨的。”鹦哥跟了庭萱十年,怎不知道她的处境。在外人看来。陈氏对这个庶女是好的不得了,吃穿用度从来不比府上嫡亲小姐差。可鹦哥却明白这一切都是外甜内苦,庭萱每个月的月钱不过百余贯,光是打赏厨房和门房就花的差不多了,根本没有余钱来买贵重的首饰。那八角盒里的东西虽个个拿出来都够一般人家吃上半年的,但有八成都是府里老爷太太们逢年过节赏的,每一件都登记在册,庭萱看的却动不得。而今庭萱能拿出这么一对贵重的金钗,其中不易鹦哥自知。也正是因为知道不易,所以鹦哥更不能收。
鹦哥拔下金钗交到庭萱手中说:“小姐,我一个奴婢哪用得着这么贵重的金钗。倒是小姐您,身边总要留些钱财防身的。”
庭萱知道鹦哥这是在处处为她着想,心中感动。但仍把金钗交给了鹦哥,并说:“怎么说我也是个小姐,还不至于差了这对金钗。你要嫁人,总该有个能压箱底的物件,免得让婆家轻瞧了去。”主仆十年的情分,庭萱能给鹦哥的也就只有这对钗子了。
鹦哥收了金钗,郑重的给庭萱磕了两个头。起身后说道:“小姐,奴婢跟在小姐身边多年,您的心思奴婢明白。可是小姐,人是逆不过老天爷的,该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该是你的求也求不来。一切天注定半分不由人!”
鹦哥的话说的云里雾里,庭萱不明白。鹦哥看着庭萱,一字一句的说:“四少爷收通房了,是采薇!”
庭萱顿感晴天霹雳,不敢相信的抓着采薇的胳膊:“你胡说!四哥哥怎么可能收通房,他明明……”
“小姐!”鹦哥提高声音:“您与四少爷是亲兄妹!那些不该想的便都忘了吧!”
“你胡说!我要去问四哥哥,我要去找他!”鹦哥的话庭萱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现在只想着去找佩哥儿问个明白。鹦哥不忍看庭萱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抱住庭萱,哭着说:“小姐你醒醒吧!您与四少爷的情分不一般,奴婢看得出来,太太自然也看得出来!否则太太为何急着给四少爷抬通房!小姐,四少爷已经被太太敲打过了,要不然他又怎会纳了采薇,您若再执迷不悟,只会害了自己啊!”
庭萱眼中含泪,呆呆的看着鹦哥,问道:“四哥哥,是自愿的?”
鹦哥点点头,说道:“三天前,采薇被抬进了四少爷的屋子。听说,第二日林嬷嬷还从里面收了元帕。”
庭萱听到这句话后身上终于失了劲力,跌坐在床上,目光呆滞,眼睛空洞而无神,只有那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速速掉落下来,片刻便打湿了面颊,打湿了庭萱酸疼的心。
庭萱枯坐了一晚,鹦哥也陪她坐了一晚,一夜无话,直到天亮。
屋外,绿云已经打好了水,低声想屋内问道:“鹦哥姐姐,小姐可起身了?要梳洗吗?”
鹦哥无奈的看着失魂落魄的庭萱,不漏痕迹的叹了口气,也压低声音说:“把水放在门口,你先下去吧,小姐这里我来服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