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谁谁把芸姐儿逼上这条路的,是陈氏,是三姨娘还是她自己。一个女子因为偷盗而脱离了家,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被家族背弃,被父母亲族唾弃,会像一只浮萍一般飘摇,一旦被抓回来那就是一生都毁了。唉,这又是何必呢!庭萱想了又笑,她这不也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被抓回去下场可不一定会比芸姐儿好多少。
即便明知日后结果很有可能两败俱伤,可是庭萱终是舍不得这一刻的温柔。伯牙子期说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庭萱也是如此,能有个懂你爱你的人陪在身边,这份感情是值得舍弃一切的。
最令庭萱遗憾的就是她没有把此事告知给陆夫人,原谅她的任性妄为,庭萱只是想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再同她联系。虽然陆夫人一直没说,但庭萱却能看得出来,她一直隐姓埋名绝不是为了隐世躲藏,恐怕是还有一份更大的谋划。不论这个谋划是什么庭萱都不想再参与了,单单是高阳公主谋反一案已经让她牵扯到纷乱之中,这不是她所求的。庭萱只是怀着一份女儿心,想要一份安稳的爱,仅此而已。
破屋也有破屋的风花雪月,就像佩哥儿与庭萱,两人生了一堆火,相互依靠在一起,也不知谁提起了幼时的趣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所有有趣的事迹都回忆了一遍,才返现那时的时光真是美好。佩哥儿想起了庭萱五岁时就要抢他的论语看,那时佩哥儿好心的说她看不懂,要自己讲给她听。可是那时的庭萱脾气倔的很,不服输的拿过书,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最后还真胡说了些意头出来。
这事庭萱也记得清楚,她那时见佩哥儿整日摇头晃脑的,看着无趣,就说这本论语自己学的都比他好,佩哥儿自是不信的,庭萱一时意气,就要夺书讲经,可拿过来之后就想起来自己才五岁,不该懂这些啊。顿时尴尬,弄的庭萱苦思冥想了许久才编造些童言稚语出来装无知顽童,唉,那时候她可真是不容易啊。庭萱本也想一件佩哥儿的糗事,脑中却突然记起那年马赛之上的一段情事。
还是三年前,一次赵府的几个少爷小姐一起打马球,策马奔驰好不快意。跑了两圈后采薇见佩哥儿出了一身的汗便拿着帕子为他拭汗。彼时庭萱就站在一旁,手中也攥着帕子,好不失落。不因为采薇站在了那个本应属于她的位置,更是因为佩哥儿竟然欣然接受,还微笑以对。那时的采薇正式好颜色的时候,娇艳迷人,佩哥儿也是少年冲动的年纪,陈氏又存了那样的心思。
难保佩哥儿不会对这个貌美贴心的丫鬟动心,那时庭萱便想,若是佩哥儿移了情,转了意,那他们便永远是亲兄妹了,自己不再妄想,更不会在和他过于亲近了。
此时庭萱把这份心思说给了佩哥儿听,佩哥儿大大的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幸好我是个痴心的,不然你可真就不再理我了!”
庭萱脸一红,别着头说:“胡说!还敢这样夸自己!你要是痴心,那你的通房姨娘又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痴心,为何在我从青云山归来后便对我不理不睬!”
“这,这”佩哥儿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看庭萱还在等他的解释便把当初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庭萱听:“那****去了青云山祈福,我很是忧心。几日后我想去青云山上找你,却被母亲拦了下来。母亲当时言辞切切的给我讲了许多人伦道理,家族兴衰荣辱,还有众口烁烁对你名声的危害。最重要的是我怕我只是一人的痴心妄想,怕你还小,根本不推懂我的心意,更怕你会因为我这份心思而害怕,疏远与我。那段时日我心情烦躁,****借酒消愁。一日酒后,母亲派采薇来服侍我,那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第二日头痛欲裂,身边还躺着个采薇。
而后母亲便做主让我纳了她。但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她,真的!七妹妹,你相信我!”
原来竟是这样,原来在自己不再府里的时候还有这么多的事情。庭萱却是心怀芥蒂,有那个女子愿意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同别的女子亲亲我我,庭萱在这方面更是小气。被人家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但自己的男人就不行。庭萱很霸气的捧着佩哥儿的连,恶狠狠的说:“你给我记好了,我可是善妒的很。你从今往后只能守在我一人身边,要是你再敢招惹别的女人,我就走的远远地,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佩哥儿堵住庭萱的嘴:“这话不能乱说!我答应你,你说的所有话我都答应你。七妹妹我若舍不得别的女子又怎会跟你一起逃出来。在我心中,如花美眷就只有一个,其他的女子都是些庸脂俗粉。心中依然装了一人,其他的女子又哪能入得了眼!”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庭萱啐道:“你还没告诉我,当初我去天长观的时候你不是连送都不愿送我了吗,后来你又是如何想通了来找我了?”
佩哥儿感慨道:“你去了天长观,我就以为咱们此生也就如此了,未免你我再伤心,我便连送你都不敢。后来我埋头书堆,就是想有个寄托。可是上苍垂帘,竟让我有一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得知此事后我真是又燃起了希望,就在那时我听闻你在天长观生了病,便兼程赶至天长观,见到你后我就想好了,此生此世我都不愿再离开你了!”
庭萱心中一惊,忙问:“你听到了什么秘密?”
佩哥儿深深吸气,肯定的说:“你不是赵家的孩子,你是母亲从外面抱回来的,你不是我的亲妹妹,咱们俩半分血缘关系都没有!”
这,这是谁告诉他的!庭萱想不到佩哥儿这么早就得知此事了,那他为何要瞒着,连她都瞒着。庭萱张口欲问,但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也有许多的事情瞒着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无法做到坦荡荡,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一句话在庭萱的嘴里转个了转,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庭萱低头不语,佩哥儿只当她是因这个消息受了刺激,也后悔没有多给她些心里准备,就这样直白的告诉她。佩哥儿搂住庭萱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是做安慰,更是贴着心的关怀。
话分两头,这边佩哥儿与庭萱偷偷跑走后陈氏一直没有发觉。这还是芸姐儿的功劳,她把莹姐儿的嫁妆偷了,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府中消失了,长安城里的大小客栈菜馆陈氏也派人问了个遍,都没有信儿,陈氏是急的嘴角起泡。抓不到芸姐儿,陈氏就那三姨娘开刀。她把三姨娘抓起来关在小黑屋子里,更是把她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折合成现银配给了二房。三老爷听闻此事后也是震怒,不再理会三姨娘,只是在三姨娘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三老爷跟陈氏说要适可而止,不要把事情闹到了,根不能让家丑外扬。
陈氏明白丈夫的意思,就是告诉她,三姨娘的随她处置,只要不弄人命,不被外人发觉即可。陈氏也想抓住这次机会杀鸡儆猴,更是要那些随风倒的丫鬟婆子们看看,她陈氏能弄到歌声如黄莺出谷的四姨娘,能弄到老爷身边伺候多年有情分的老人,那些一时用美色迷惑老爷的狐媚子她陈氏也是如碾死蚂蚁一般的容易。六姨娘是对这些污糟事一律避而远之,她见三老爷烦心不已,还****宽慰与他,那小儿子也是争气,见到三老爷就乐个不停,逗得三老爷了开了花,****流连于六姨娘的香闺,对陈氏也是懒得相见。
陈氏发现庭萱跟佩哥儿失踪还是在莹姐儿出嫁的第二天后,发现此事的正是林嬷嬷。林嬷嬷本是想为佩哥儿送件新缝制的衣裳,结果采薇告诉她佩哥儿昨日里出门送嫁了,昨夜一宿都没回来,许是在哪里喝多了酒,留宿在那了。林嬷嬷现在一听到没回来就脑瓜仁疼,她脑中警钟大作,采薇说的也并不是不可能,可林嬷嬷就是提着一颗心放不下。从倚松轩折回来的时候路过庭萱的凤仪阁,林嬷嬷忽然想昨天乱成那样也没工夫去注意七小姐。也是顺道路过,,林嬷嬷也就进去瞅瞅。这一瞅不要紧,林嬷嬷的老命生生吓出半条来,这凤仪阁只有姚嬷嬷跟两三个丫鬟,七小姐昨夜也是一夜未归。
这两人一起失踪了一夜,林嬷嬷越想越心惊,飞快的跑回院子把事情告诉了陈氏。这个消息对陈氏的打击可要比芸姐儿那个大多了,佩哥儿是她的眼珠子,是她十月怀胎的宝贝儿子,她决不能让她有半点差池,更不能让小贱人把他拐走。陈氏生生的捏碎了一盏茶杯,手上鲜血淋漓,陈氏不顾伤口,提笔迅速写了一封密信。封好了封口,让林嬷嬷迅速把信交给她父亲麾下的忠心老将柳参将。这人早年是跑江湖的,后来跟着镇安郡公一起领兵作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他对陈家忠心耿耿,更是自幼看着陈氏长大,对他,陈氏十分信任。
林嬷嬷瞟到信上的内容,顿时手脚发凉,太太这是要对七小姐下追杀令了,那柳参将认识很多跑江湖中那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这些人出手,手无缚鸡之力的七小姐真就是必死无疑。
可是,若四少爷真跟她在一起,误伤了四少爷该如何是好。林嬷嬷的心思也是陈氏的顾虑,她在信中特意提到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更不可伤及庭萱身边的男子。她只要庭萱死,庭萱的出生,到来都是个错误,是她犯下错误,那现在就让她来把人了结了!
而后陈氏又叫秋菊把倚松轩和凤仪阁的人都看牢,他们不在的消息一定要守牢,不能让任何人得知。陈氏下的命令是谁敢走漏风声,那便必死无疑。当天下午陈氏就安排了一辆小轿,把随庭萱从天长观来的人都送了回去,对外就说七小姐一大早就回道观了。陈氏不满庭萱也算是众人皆知的事了,这样的托词大家只当是陈氏不喜欢这个女儿,想要早早的把她送走而已。至于佩哥儿,陈氏思前想后还是把实情告诉给了镇安郡公,让他忙帮做个掩护,就说老郡公想外孙了,找佩哥儿过去说说话。
这边陈氏打点好府里,那头林嬷嬷就已经把信送到了。柳参将见陈氏言辞切切,甚为着急。就一口答应,五日之内一定完成陈氏所交代的事。林嬷嬷代陈氏再三谢过,又拿出半匣子钱物,给那些个杀手做打赏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钱足够他们干好几票生意的了,那些人历来拿钱办事,从来都是干净利落,不留把柄。陈氏对他们放心,这群人与官府无关,嘴上也严,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庭萱弄死了,也算是解了她的心头大患。
庭萱跟佩哥儿跑了一天两夜,一直风平浪静,平安无事。出了长安来到和州府的时候两人终是放松了警惕,不再乔装打扮,换了一身新的衣衫,开开心心的在和州府游玩。
和州府是长安周边的富庶县城,虽然没有长安城里热闹繁华,但也是应有尽有。佩哥儿找了一间干净的酒家,要了两间客房,今晚就打算在此处落脚休息了。说实话,庭萱跟着佩哥儿跑出来的确是因为一时冲动,什么也不想,不管不顾的就跟着佩哥儿走了。出来的当晚她就有些后悔了,说什么也该周密部署一下在行动,这样子仓皇而出,太多事情都不方便。所幸佩哥儿一路上处处打点的非常妥善,一点苦也没让庭萱吃,就像是早就做足了准备一样。庭萱感动不已。
当晚,店小二把晚膳送到了客房之中,两人一路风霜,也不挑什么精致山珍,一个白面馒头两碟小菜就已经吃的很开心。佩哥儿并非吃不得苦的小少爷,却舍不得庭萱吃苦,看着庭萱迅速消瘦下去的面庞也忍不住心疼她。佩哥儿温暖的手抚摸着庭萱的侧脸,怜惜的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是以前圆润好看。而且你的脸色也不好,是不是走了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若是身子不好,不要撑着,一定要跟我说!”
庭萱侧着头,像小猫一样把脸往佩哥儿的手上轻轻地蹭,感受到这温暖,满足叹息道:“我没事儿,身子好得很,就是有点累了!今晚早点睡一觉就好了!”
“嗯,那好,你先睡会儿,明日咱们慢些赶路,就不这样着急了!我就在你的隔壁,有事就叫我!”佩哥儿说着,又把庭萱扶上床,自己关了门,留庭萱在房内熟睡。赶了一天的路庭萱是真的累了,头一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的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庭萱睡得很香甜却不安稳。她刚一躺下就闻到了一股木屑燃烧的味道,很刺鼻。这味道本是极淡的,只是庭萱熟识香料,对香气甚为敏感,才感到这样的刺鼻。
味道越来越浓,庭萱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什么在烧着,可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睛,好像跌入一个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身上酸软不已,使不上力,脑子也越发的混沌了。庭萱很害怕,想要叫佩哥儿,这时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了。怎么会这样!
昏睡间,庭萱突然听见了门窗开合的声音,吱嘎一响,还伴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庭萱想侧头睁眼看看是谁,却睁不开眼,看不见人。只听见一人说:“大哥,这小妞已经被迷晕了,咱们赶紧动手吧!”
“不急!”另一个人制止道:“这里是客栈,弄出大动静会惊动官府的。柳老大不是说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解决了吗,咱们把人带到西边的树林里再做掉,也没人能发现!”
“大哥好主意!只是隔壁那个小公子怎么办?迷药只能迷昏他个把时辰,若他醒了看见咱们的脸可就糟了!”
“咱们只收了一条人命的钱,就只管杀人,其他的咱们管不着。那位公子自会有人照顾,用不着你我担心!”
庭萱听他们话中的意思竟然是要杀她,她何时得罪了江湖中人,竟会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是谁这样狠毒。庭萱摸着自己腰侧的针线包,摸到一根银针,狠狠的刺向自己的手指。指尖的刺痛让庭萱一下子清醒很多,她趁两个匪徒说话的功夫快速冲向门口,并大声叫喊:“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又劫匪啊!”这里是客栈,四周住的都是客人,庭萱这一叫,把周边的人都惊醒了,纷纷打开门要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两名匪徒见状不妙,一个手刀切在庭萱的脖后,当下把庭萱打晕了,扛起人就要从窗户逃跑。正好这时小二和几名客人都赶了过来,撞开门就见两个蒙面大汉要带走这个小娘子。两名蒙面大汉跳下窗子就跑远了,一干人见也追不上他们,就出主意说不如去报官吧!开客栈的最怕招惹官司是非,要他们去报官那不是自找麻烦吗。店小二想到跟这位小娘子一起的还有一位公子,就住在隔壁,便去敲佩哥儿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有人说这位公子会不会已经遇害了。店小二害怕,一股牛劲把门撞开了,看到佩哥儿还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并无大碍,就是整个人昏睡过去了。
小二拿了一盆凉水,把佩哥儿弄醒。佩哥儿睁开眼睛就看到店小二跟掌柜的都围在他身边,看他转醒高兴地说:“这位公子,你可算醒了,这可是吓坏我们了”
佩哥儿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的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在他的屋里。掌柜的看这样心道他们这是着了人的道儿了,便跟佩哥儿说:“这位公子,你们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啊!刚才有两个蒙面大汉把与你同行的小娘子抓走了,你也中了他们的迷烟,昏睡了过去!”
“什么!”佩哥儿一下子坐了起来,大惊失色:“你说庭萱被人劫走了?什么时候,往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