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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卷三(4)

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适赶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乐其幽杳。会学使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归。日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暮惠教,幸甚。”宁喜,籍藁代床,支板作几,为久客计。是夜,月明高洁,清光似水,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宁疑为赴试者,而听其音声,殊不类浙。诘之,自言:“秦人。”语甚朴诚。既而相对词竭,遂拱别归寝。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衣绯,插蓬沓,鲐背龙钟,偶语月下。妇曰:“小倩何久不来?”媪云:“殆好至矣。”妇曰:“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闻,但意似蹙蹙。”妇曰:“婢子不宜好相识。”言未已,有一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媪笑曰:“齐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俏来无迹响。幸不訾着短处。”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魂去。”女曰:“姥姥不相誉,更阿谁道好?”妇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宁意其邻人眷口,寝不复听。又许时,始寂无声。方将睡去,觉有人至寝所。急起审顾,则北院女子也。惊问之。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女云:“夜无知者。”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宁叱:“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女惧,乃退。至户外忽返,以黄金一锭置褥上。宁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我囊橐!”女惭,出,拾金自言曰:“此汉当是铁石。”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足心有小孔,如锥刺者,细细有血出。俱莫知故。经宿,一仆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归,宁质之,燕以为魅。宁素抗直,颇不在意。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妾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于寺侧,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腆颜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杀者,恐当以夜叉来。”宁骇求计。女曰:“与燕生同室可免。”问:“何不惑?”曰:“彼奇人也,不敢近。”又问:“何以迷人?”曰:“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足,彼即茫若迷,因摄血以供妖饮;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宁感谢。问戒备之期,答以明宵。临别泣曰:“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宁毅然诺之。因问葬处,曰:“但记取白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言已出门,纷然而灭。明日,恐燕他出,早诣邀致。辰后具酒馔,留意察燕。既邀同宿,辞以性癖耽寂。宁不听,强携卧具来。燕不得已,移榻从之,嘱曰:“仆知足下丈夫,倾风良切。要有微衷,难以遽白。幸无翻窥箧襆,违之两俱不利。”宁谨受教。既而各寝,燕以箱箧置窗上,就枕移时,齁如雷吼。宁不能寐。近一更许,窗外隐隐有人影。俄而近窗来窥,目光睒闪。宁惧,方欲呼燕,忽有物裂箧而出,耀若匹练,触折窗上石棂,飙然一射,即遽敛入,宛如电灭。燕觉而起,宁伪睡以觇之。燕捧箧检征,取一物,对月嗅视,白光晶莹,长可二寸,径韭叶许。已而数重包固,仍置破箧中。自语曰:“何物老魅,直尔大胆,致坏箧子。”遂复卧。宁大奇之,因起问之,且告以所见。燕曰:“既相知爱,何敢深隐。我,剑客也。若非石棂,妖当立毙;虽然,亦伤。”问:“所缄何物?”曰:“剑也。适嗅之,有妖气。”宁欲观之。慨出相示,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明日,视窗外,有血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白杨,乌巢其颠。迨营谋既就,趋装欲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以破革囊赠宁,曰:“此剑袋也。宝藏可远魑魅。”宁欲从授其术。曰:“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也。”宁乃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衣衾,赁舟而归。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一瓯浆水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祝毕而返。后有人呼曰:“缓待同行!”回顾,则小倩也。欢喜谢曰:“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审谛之,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入白母。母愕然。时宁妻久病,母戒勿言,恐致惊骇。言次,女已翩然入,拜伏地下。宁曰:“此小倩也。”母惊顾不遑。女谓母曰:“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高义。”母见其绰约可爱,始敢与语,曰:“小娘子惠顾吾儿,老身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儿,用承祧绪,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如何?”母怜其诚,允之。即欲拜嫂。母辞以疾,乃止。女即入厨下,代母尸饔。入房穿榻,似熟居者。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女窥知母意,即竟去。过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生呼之。女曰:“室有剑气畏人。向道途之不奉见者,良以此故。”宁悟为革囊,取悬他室。女乃入,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强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女起,眉顰蹙而欲啼,足儴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宁窃怜之,欲留宿别榻,又惧母嗔。女朝旦朝母,捧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黄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经。觉宁将寝,始惨然去。先是,宁妻病废,母劬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日渐稔,亲爱如已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酏。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之辨也。无何,宁妻亡。母阴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女微窥之,乘间告母,曰:“居年余,当知儿肝膈。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正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母亦知无恶意,但惧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夺也。”母信之,与子议。宁喜,因列筵告戚党。或请觌新妇,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怡,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党诸内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之。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恒什袭以为荣。一日,俛首窗前,惆怅若失。忽问:“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缄置他所。”曰:“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头。”宁诘其意,曰:“三日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宁果携革囊来。女反覆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慄。”乃悬之。次日,又命移悬户上。夜对烛坐,约宁勿寝。忽有一物如飞鸟至。女惊匿夹幕间。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睒闪攫拏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将抓裂。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缩如故。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无恙矣!”共视囊中,清水数斗而已。后数年,宁果登进士。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海公子

东海古迹岛,有五色耐冬花,四时不凋。而岛中古无居人,人亦罕到之。登州张生,好奇,喜游猎。闻其佳胜,备酒食,自掉扁舟而往。至则花正繁,香闻数里,树有大至十余围者。反复留连,甚慊所好。开尊自酌,恨无同游。忽花中一丽人来,红裳炫目,略无伦比。见张,笑曰:“妾自谓兴致不凡,不图先有同调。”张惊问:“何人?”曰:“我胶娼也。适从海公子来。彼寻胜翱翔,妾以艰于步履,故留此耳。”张方苦寂,得美人,大悦,招坐共饮。女言词温婉,荡人心志。张爱好之。恐海公子来,不得尽欢,因挽与乱。女忻从之。相狎未已,忽闻风声肃肃,草木偃折有声。女急推张起,曰:“海公子至矣。”张束衣愕顾,女已失去。旋见一大蛇,自丛树中出,粗于巨桶。张惧,障身大树后,冀蛇不睹。蛇近前,以身绕人并树,纠缠数匝,两臂直束胯间,不可少屈。昂其首,以舌刺张鼻,鼻血下注,流地上成洼,乃俯就饮之。张自分必死,忽忆腰中佩荷,内有毒狐药,因以二指夹出,破裹堆掌中;又侧颈自顾其掌,令血滴药上,顷刻盈把。蛇果就掌吸饮。饮未及尽,遽伸其体,摆尾若霹雳声,触树,树半体崩落,蛇卧地如梁而毙矣。张亦眩莫能起,移时方苏,载蛇而归。大病月余方瘥。疑女子亦蛇精也。

丁前溪

丁前溪,诸城人。富有钱谷。游侠好义,慕郭解之为人。御史行台按访之。丁亡去,至安丘,遇雨,避身旅舍。雨日中不止。有少年来,馆谷丰隆。既而昏暮,止宿其家,莝豆饲畜,给食周至。问其姓字,少年云:“主人杨姓,我其内侄也。主人好交游,适他出,家惟娘子在。贫不能厚客给,幸为垂谅。”问:“主人何业?”则家无资产,惟日设博场,以营升斗。次日,雨仍不止,供给弗懈。至暮,剉刍,刍束湿,颇极参差。丁怪之。少年曰:“实告客:家贫无以饲畜,适娘子撤屋上茅耳。”丁益异之,谓其意在得直。天明,付之金,不受;强付少年持入。俄出,仍以返客,云:“娘子言:我非业此猎食者。主人在外,尝数日不携一钱;客至吾家,何遂索偿乎?”丁赞叹而别。嘱曰:“我诸城丁某,主人归,宜告之。暇幸见顾。”数年无耗。值岁大饥,杨困甚,无所为计。妻漫劝诣丁,从之。至诸城,通姓名于门者。丁茫不忆,申言始忆之。跴履而出,揖客入。见其衣敝踵决,居之温室,设筵相款,宠礼异常。明日,为制冠服,表里温暖。杨义之;而内顾增忧,褊心不能无少望。居数日,殊不言赠别。杨意甚急,告丁曰:“顾不敢隐,仆来时,米不满升。今过蒙推解,固乐;妻子如何矣!”丁曰:“是无烦虑,已代经纪矣。幸舒意少留,当助资斧。”走伻招诸博徒,使杨坐而抽头,终夜得百金,乃送之还。归见室人,衣履新整,小婢侍焉。惊问之。妻言:“自汝去后,次日即有车徒,赍送布帛菽粟,堆积满屋,云是丁客所赠。又给一婢,为妾驱使。”杨感不自已。由此小康,不屑旧业云。

异史氏曰:“贫而好客,饮博浮荡者优为之;可异者惟其妻耳。受之施而而不报,岂人也哉?然一饭之德不忘,丁其有焉。”

张老相公

张老相公,晋人。适将嫁女,携眷至江南,躬市奁妆。舟抵金山,张先渡江,嘱家人在舟,勿爆膻腥。盖江中有鼋怪,闻香辄出,坏舟吞行人,为害已久。张去,家人忘之,炙肉舟中。忽巨浪覆舟,妻女皆没。张回棹,悼恨欲死。因登金山,谒寺僧,询鼋之异,将以仇鼋。僧闻之骇,言:“吾侪日与习近,惧为祸殃,惟神明奉之,祈勿怒;时斩牲牢,投以半体,则跃吞而去。谁复能相仇哉!”张闻,顿思得计。便招铁工,起炉半山,冶赤铁重百余斤。审知所常伏处,使二三健男子,以大箝举投之。鼋跃出,疾吞而下。少时,波涌如山。顷之浪息,则鼋死已浮水上矣。行旅寺僧并快之,建张老相公祠,肖像其中,以为水神,祷之辄应。

水莽草

水莽,毒草也。蔓生似葛,花紫类扁豆。误食之,立死,即为水莽鬼。俗传此鬼不得轮回,必再有毒死者,始代之。以故楚中桃花江一带,此鬼尤多云。楚人以同岁生者为同年,投刺相谒,呼庚兄庚弟,子侄呼庚伯,习俗然也。有祝生造其同年某,中途燥渴思饮。俄见道旁一媪,张棚施饮,趋之。媪承迎入棚,给奉甚殷。嗅之有异味,不类茶茗。置不饮,起而出。媪止客,急唤:“三娘,可将好茶一杯来。”俄有少女,捧茶自棚后出,约十四五,姿容艳绝,指环臂钏,晶莹鉴影。生受盏神驰。嗅其茶,芳烈无伦。吸尽再索。觑媪出,戏捉纤腕,脱指环一枚。女頳颊微笑,生益惑。略诘门户。女云:“郎暮来,妾犹在此也。”生求茶叶一撮,并藏指环而去。至同年家,觉心头作恶,疑茶为患,以情告某。某骇曰:“殆矣,此水莽鬼也!失君死于是。是不可救,奈何?”生大惧,出茶叶验之,真水莽草也。又出指环,兼述女子情状。某悬想曰:“此必寇三娘也!”生以其名确符,问何故知。曰:“南村富室寇氏女,夙有艳名。数年前,误食水莽而死,必此为魅。”或言受魅者,若知鬼姓氏,求其故裆煮服可痊。某急诣寇所,实告以故,长跪哀恳。寇以其将代女死故,靳不与。某忿而返,以告生。生亦切齿恨之,曰:“我死,必不令彼女脱生!”某舁之归,将至家门而卒。母号啼,葬之。遗一子,甫周岁。妻不能守,半年改醮去。母留孤自哺,劬瘁不堪,朝夕悲啼。一日,方抱儿哭室中,生俏然忽入。母大骇,挥涕问之。答曰:“儿地下闻母哭,甚怆于怀,故来奉晨昏耳。儿虽死,已有家室,即同来分母劳,母其勿悲。”母问:“儿妇何人?”曰:“寇氏坐听儿死,儿深恨之。死后欲寻三娘,而不知其处;近遇庚伯,始相指示。儿往,则三娘已投生任侍郎家;儿驰去,强捉之来。今为儿妇,亦相得,颇无苦。”移时,门外一女子入,华妆艳丽,伏地拜母。生曰:“此寇三娘也。”虽非生人,母视之,情怀差慰。生便遣三娘操作。三娘雅不习惯,然承顺殊怜人。由此居故室,遂留不去。女请母告诸其家。生意勿告,而母承女意,卒告之。寇家翁媪,闻而大骇。命车疾至,视之,果三娘也,相向哭失声。女劝止之。媪视生家良贫,意甚悼惜。女曰:“人已鬼,又何厌贫?祝郎母子,情义拳拳,儿固已安之矣。”因问:“茶媪谁也?”曰:“彼倪姓。自惭不能惑行人,故求儿助之耳。今已生于郡城卖浆者之家。”因顾生曰:“既婿矣,而不拜岳,妾复何心?”生乃投拜。女便入厨下,代母执炊供客。翁媪视之凄心,既归,即遣两婢来,为之服役;金百斤、布帛数十匹,酒胾不时馈送,小阜祝母矣。寇亦时招归宁。居数日,辄曰:“家中无人,宜早送儿还。”或故稽之,则飘然自归。翁乃代生起夏屋,营备臻至。然生终未尝至翁家。一日,村中有中水莽毒者,死而复苏,传为异。生曰:“是我活之也。彼为李九所害,我为之驰其鬼而去之。”母曰:“汝何不取人以自代?”曰:“儿深恨此等辈,方将尽驰除之,何屑为此?且儿事母最乐,不愿生也。”由是中毒者,往往具丰筵,祷祝其庭,辄有效。积十余年,母死。生夫妇亦哀毁,但不对客,惟命儿缞麻擗踊,教以礼仪而已。葬母后,又二年余,为儿娶妇。妇,任侍郎之孙女也。先是,任公妾生女,数月而殇。后闻祝生之异,遂命驾其家,订翁婿焉。至是,遂以孙女妻其子,往来不绝矣。一日谓子曰:“上帝以我有功人世”策为‘四渎牧龙君’。今行矣。”俄见庭下有四马,驾黄幨车,马四股皆鳞甲。夫妻盛装出,同登一舆。子及妇皆泣拜,瞬息而渺。是日,寇家见女来,拜别翁媪,亦如生言。媪泣挽留。女曰:“祝郎先去矣。”出门遂不复见。其子名鹗,字离尘,请诸寇翁,以三娘骸骨与生合葬焉。

造畜

魇昧之术,不一其道,或投美饵,绐之食之,则人迷惘,相从而去,俗名曰“打絮巴”,江南谓之“扯絮”。小儿无知,辄受其害。又有变人为畜者,名曰“造畜”。此术江北犹少,河以南辄有之。杨州旅店中,有一人牵驴五头,暂絷枥下,云:“我少旋即返。”兼嘱:“勿令饮啖。”遂去。驴暴日中,蹄啮殊喧。主人牵着凉处。驴见水奔之,遂纵饮之。一滚尘皆化为妇人。怪之,诘其所由,舌强而不能答。乃匿诸室中。既而驴主至,系五羊于院中,惊问驴之所在。主人曳客坐,便进餐饮,且云:“客姑饭,驴即至矣。”主人出,悉饮五羊,辗转皆为童子。阴报郡,遣役捕获,遂械杀之。

头滚

苏孝廉贞下封公昼卧,见一人头从地中出,其大如斛,在床下旋转不已。惊而中疾,遂以不起。后其次公就荡妇宿,罹杀身之祸,其兆于此耶?

侯静山

高少宰念东先生云:“崇祯间,有猴仙,号静山。托神于河间之叟,与人谈诗文,决休咎,娓娓不倦。以肴置案上,啖饮狼藉,但不能见之耳。”时先生祖寝疾。或致书云:“侯静山,百年人也,不可不晤。”遂以仆马往招叟。叟至经日,仙犹未来。焚香俟之,忽闻屋上大声赞叹曰:“好人家!”众惊顾。俄檐间又言之。叟起曰:“大仙至矣。”群从叟岸帻出迎。又闻作拱致声。既入室,遂大笑纵谈。时少宰兄弟尚诸生,方入闱归。仙言:“二公闱卷亦佳,但经不熟,再须勤勉,云路亦不远矣。”二公敬问祖病,曰:“生死大事,其理难明。”因共知其不祥。无何,太先生谢世。

旧有猴人弄猴于村。猴断锁而逸,不可追,入山中数十年,人犹见之。其走飘忽,见人则窜。后渐入村中,窃食果饼,人皆莫之见。一日为村人所睹,逐诸野,射而杀之。而猴之鬼竟不自知其死也,但觉身轻如叶,一息百里。遂往依河间叟,曰:“汝能奉我,我为汝致富。”因自号静山云。

钱流

沂水刘宗玉云:其仆杜和,偶在园中,见钱流如水,深广二三尺许。杜惊喜,以两手满掬,复偃卧其上。既而起视,则钱已尽去;惟握于手者尚存。

龙肉

姜太史玉璇言:“龙堆之下,掘地数尺,有龙肉充其中,任人割取,但勿言‘龙’字。或言‘此龙肉也’,则霹雳震作,击人而死。”太史曾食其肉,实不谬也。

魁星

郓城张济宇,卧而未寝,忽见光明满室。惊视之,一鬼执笔立,若魁星状。急起拜叩,光亦寻灭。由此自负,以为元魁之先兆也。后竟落拓无成,家亦雕落,骨肉相继死,惟生一人存焉。彼魁星者,何以不为福而为祸也?异已!

潞令

宋国英,东平人,以教习授潞城令。贪暴不仁,催科尤酷,毙杖下者,狼藉于庭。余乡徐白山适过之,见其横,讽曰:“为民父母,威焰固至此乎?”宋扬扬作得意之词曰:“诺!不敢!官虽小,莅任百日,诛五十八人矣。”后半年,方据案视事,忽瞪目而起,手足挠乱,似与人撑拒状。自言曰:“我罪当死!我罪当死!”扶入署中,逾刻寻卒。呜呼!幸有阴曹兼摄阳政,不然,颠越货多,则“卓异”声起矣,流毒安穷哉!

山神

益都李会斗,偶山行,值数人籍地饮。见李至,欢然并起,曳入坐,竞觞之。视其柈馔,杂陈珍错。移时,饮甚欢,但酒味薄涩。忽遥有一人来,面狭长可二三尺许;冠之高细称是。众惊曰:“山神至矣!”即纷纷四去。李亦伏匿坎窰中。既而起视,则肴酒一无所有,惟有破陶器贮溲渤,瓦片上盛蜥蜴数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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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称:《D-9341传》雷曼是个普普通通的宅男,可是有一天却穿越到了SCP基金会,还成为了一名身微命贱的D级人员。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怪物们的大嘴,还是月底的处刑……PS:作者萌新,正宗传统的SCP,不往搞笑那边发展。(作者学生党,不定期更新)
  • 不负一生倾覆:梧凤之鸣

    不负一生倾覆:梧凤之鸣

    一个朝代的覆灭,另一个朝代的兴起。这中间,一段鲜为人知的爱恨情仇,有着帝与后之间的千年纠缠。江湖恩怨、后宫心计、天下之争,将她紧紧缚于其中,不能自拔。当那深邃的黑眸,将她的至亲残忍杀死时,她恨不得将剑从他的心口刺过。当曾经牵绊她的阳光笑容,一步步的显露他的权欲之心,不惜多次将她置身于危难之中,她亦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着,最终,她不得不选择了忘记一切来了结。到最后,这首帝后之歌,却是曲未终,人已散。谁是谁的棋子,谁是谁注定的劫?谁,又是胜者?而他,又得到了什么。他们,谁又可以面对她?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水影之天神

    水影之天神

    一位传奇特种兵,在历经人世间最为痛苦的经历后,带着死志和对于祖国最后的忠诚,参与了最后一项必死的绝密任务,在引爆了微型核弹,与身处R国地下基地的敌人同归于尽后,意外的穿越成为火影忍者故事当中最为可怜的配角与太身上,并且觉醒了新的天赋,之后成为雾忍村下忍的故事。
  • 仙凡坠

    仙凡坠

    人族!天之骄子!在道祖的带领下,人族在各个族群中占据着主导的位置,就在各个种族的修炼者稳步发展时,天道有了思想!它开始厌恶所有修炼者,所以创造出了邪灵族!从此所有种族和邪灵族的战争开始了!直到仙界坠落!道祖合道!种族之间的战争才暂时的停止了!而下一次开战之时却在没有道祖参战!修炼者前途渺茫起来!吴凡一个普通的山村小放羊娃!因为机缘巧合得到了道祖四大兵器之一乾坤鼎!从此走出山村踏向了修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