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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卷十八(1)

张鸿渐

张鸿渐,永平人。年十八为郡名士。时卢龙令赵某贪暴,人民共苦之。有范生被杖毙,同学忿其冤,将鸣部院,求张为刀笔之词,约其共事。张许之。妻方氏美而贤,闻其谋,谏曰:“大凡秀才作事,可以共胜而不可以共败。胜则人人贪天功,一败则纷然瓦解,不能成聚。今势力世界,曲直难以理定。君又孤,脱有反覆,急难者谁也!”张服其言,悔之,乃婉谢诸生,但为创词而去。质审一过,无所可否。赵以巨金纳大僚,诸生坐结党被收,又追捉刀人。张惧亡去,至凤翔界,资斧断绝。日既暮,踟躇旷野,无所归宿。欻睹小村,趋之。老妪方出闔扉,见之,问所欲为。张以实告,妪曰:“饮食床榻,此都细事。但家无男子,不便留客。”张曰:“仆亦不敢过望,但容寄宿门内,得避虎狼足矣。”妪乃令入。闭门,授以草荐,嘱曰:“我怜客无归,私容止宿,未明宜早去,恐吾家小娘子闻知,将便怪罪。”妪去,张倚壁假寐。忽有笼灯晃耀,见妪导一女郎出。张急避暗处,微窥之,二十许丽人也。及门,睹草荐,诘妪。妪实告之,女怒曰:“一门细弱,何得容纳匪人!”即问:“其人焉往?”张惧,出伏阶下。女审诘邦族,色稍霁曰:“幸是风雅士,不妨相留。然老奴竟不关白,此等草草,岂所以待君子!”命妪引客入舍。俄顷罗列酒浆,品物精洁;既而设锦裀于榻。张甚德之,因私询其姓氏。妪言:“吾家施氏,太翁夫人俱谢世,止遗三女。适所见长姑舜华也。”妪既去,张视几上有“南华经注”,因取就枕上伏榻翻阅。忽舜华推扉入。张释卷,觅冠履,女即榻捺坐曰:“无须,无须!”因近榻坐,腆然曰:“妾以君风流才士,欲以门户相托,遂犯瓜履之嫌。得不相遐弃否?”张皇然不知所对,但云:“不敢相诳,小生家中固有妻耳。”女笑曰:“此亦见君诚笃,顾亦不妨。既不嫌憎,明日当烦媒妁。”言已欲去。张探身挽之,女亦遂留。未曙即起,以金赠张曰:“君持作临眺之资。向暮,宜晚来,恐傍人所窥。”张如其言,早出晏归,半年以为常。一日归颇早,至其处,村舍全无,不胜惊怪。方徘徊间,闻妪云:“来何早也!”一转盼则院落如故,身固已在室中矣。益异之。舜华自内出,笑曰:“君疑妾耶?实对君言,妾狐仙也,与君固有夙缘。如必见怪,请即别。”张恋其美,亦安之。夜谓女曰:“卿既仙人,当千里一息耳。小生离家三年,念妻孥不去心,能携我一归乎?”女似不悦,谓:“琴瑟之情,妾自分于君为笃;君守此念彼,是相对绸缪者皆妄也。”张谢曰:“卿何出此言!谚云:‘一日夫妻,百年恩义。’后日归念卿时,亦犹今日之念彼也。设得新忘旧,卿何取焉!”女乃笑曰:“妾有褊心:于妾,愿君之不忘;于人,愿君之忘之也。然欲暂归,此复何难!君家固咫尺耳。”遂把袂出门,见道路昏暗,张逡巡不前。女曳之,走无几时,曰:“至矣。君归,妾且去。”张停足纽认,果见家门。逾垝垣入,见室中灯火犹荧。近以两指弹扉,内问为谁,张具道所来。内秉烛启关,真方氏也。两相惊喜,握手入帷。见儿卧床上,慨然曰:“我去对儿才及膝,今身长如许矣。”夫妇偎倚,恍如梦寐。张历述所遭,问及讼狱,始知诸生有瘐死者,有远徙者,益服妻之远见。方纵体入怀曰:“君有佳偶,想不复念孤衾中有零涕人矣。”张曰:“不念,胡以来也?我与彼虽云情好,终非同类。独其恩义难忘耳。”方曰:“君以我何人也?”张审视,竟非方氏,乃舜华也。以手探儿,一竹夫人耳。大惭无语。女曰:“君心可知矣。分当自此绝交,犹幸未忘恩义,差足自赎。”过二三日,忽曰:“妾思痴情恋人,终无意味。君日怨我不相送。今适欲至都,便道可以同去。”乃向床头取竹夫人共跨之。令闭两眸,觉离地不远,风声飕飕,移时寻落。女曰:“从此别矣。”方将订嘱,女去已渺。怅立少时,闻村犬鸣吠,苍茫中见树木屋庐,皆故里景物,循途而归。逾垣叩户,宛若前状。方氏惊起,不信夫归,诘证确实,始挑灯呜咽而出。既相见,涕不可仰,张犹疑舜华之幻弄也。又见床头儿卧,一如昨夕,因笑曰:“竹夫人又携入耶?”方氏不解,变色曰:“妾望君如岁,枕上啼痕固在也。甫能相见,全无悲恋情,何以为心矣!”张察其情真,始执臂欷歔,具言其详。问讼案所结,并如舜华言。方相感慨,闻门外有履声,问之不应。盖里中有恶少,久窥方艳,是夜自别村归,遥见一人逾垣入,谓必赴淫约者,尾之而入。甲故不甚识张,但伏听之。及方氏亟问,乃曰:“室中何人也?”方讳言:“无之。”甲言:“窃听已久,敬将执奸耳。”方不得已,以实告。甲曰:“张鸿渐大案未结,即使归家,亦当缚送官府。”方苦哀之。甲词益狎逼。张忿火中烧,不可制止,把刀直出,剁甲中颅。甲踣犹号,又连剁之,遂毙。方曰:“事已至此,罪益加重,君速逃。妾请任其辜。”张曰:“丈夫死则死耳,焉肯辱妻累子以求活耶!卿无顾虑,但令此子勿断书香,目即瞑矣。”天渐明,赴县自首。赵以钦件中人,姑薄惩之。寻由郡解都,械禁颇苦。途中遇女子跨马过,一老妪捉鞚,盖舜华也。张呼妪欲语,泪随声堕。女返辔手启幛纱,讶曰:“此表兄也,何至此?”张略述之。女曰:“依兄平昔,便当掉头不顾,然余不忍也。寒舍不远,即邀公役同临,亦可少助资斧。”从去二三里,见一山村,楼阁高整。女下马入,令妪启舍延客。既而酒炙丰美,似所夙备。又使妪曰:“家中适无男子,张官人即向公役多劝数觞,前途倚赖多矣。遣人措办数十金,为官人作费,兼酬两客,尚未至也。”二役窃喜,纵饮,不复言行。日渐暮,二役径醉矣。女出,以手指械,械立脱。曳张共跨一马,驶如飞。少时,促下,曰:“君止此。妾与妹有青海之约,又为君逗留一晌,久劳盼注矣。”张问:“后会何时?”女不答。再问之,推堕马下而去。既晓,问其地,太原也。遂至郡,赁屋授徒焉。托名宫子迁,居十年,访知捕亡浸怠,乃复逡巡东向。既近里门,不敢遽入,俟夜深而后入。及门,则墙垣高固,不复可越,只得以鞭挝门。久之,妻始出门。张低语之,喜极纳入,作呵叱声曰:“都中少用度,即当早归。何得遣汝半夜来?”入室,各道情事,始知二役逃亡未返。言次,帘外一少妇频来,张问伊谁,曰:“儿妇耳。”问:“儿安在?”曰:“赴郡大比未归。”张涕下曰:“流离数年,儿已成立,不谓能继书香,卿心血殆尽矣。”话未已,子妇已温酒炊饭,罗列满几。张喜慰过望。居数日,隐匿房榻,惟恐人知。一夜方卧,忽闻人语腾沸,捶门甚厉,大惧并起。闻人言曰:“有后门否?”益惧,急以门扇代梯,送张度垣而出。然后诣门问故,乃报新贵者也。方大喜,深悔张遁,不可追挽。张是夜越莽穿榛,急不择途。及明,困殆已极。初念本欲向西,问之途人,则去京都通衢不远。遂入乡村,意将质衣而食。见一高门,有报条粘壁上,近视知为许姓,新孝廉也。顷之,一翁自内出,张迎揖而告以情。翁见仪貌都雅,知非赚食者,延入相款,因诘所往。张托言设帐都门,归途遇寇。翁留诲其少子。张略问官阀,乃京堂林下者,孝廉其犹子也。月余,孝廉携一同榜归,云是永平张姓,十八九少年也。张以乡谱俱同,暗中疑是其子,然邑中此姓良多,姑默之。至晚解装,出“齿录”,急借披读,真子也。不觉泪下。共惊问之,乃指名曰:“张鸿渐即我是也。”备言其由。张孝廉抱父大哭。许叔侄慰劝,始收悲以喜。许即以金帛函字,致告各宪,父子乃同归。方自闻报,日以张在亡为悲,忽白孝廉归,感伤益痛。少时,父子并入,骇如天降,询知其故,始共悲喜。甲父见其子贵,祸心不敢复葫。张益厚遇之,又历述当年情状,甲父感愧,遂相交好。

太医

万历间,孙评事少孤。母十九岁守柏舟之节。孙举进士而母已死。常语人曰:“我必博诰命以光泉壤,始不负萱堂苦节。”忽得暴病,綦笃。素与太医善,使人招致之。使者出门而疾益剧。张目曰:“生不能扬名显亲,何以见老母地下乎!”遂卒,目不瞑。无何,太医至,闻哭声,即入临吊,见其状异之。家人告以故,太医曰:“欲得诰赠,即亦不难。今皇后旦晚临盆矣,但活十余日,诰命可得。”立命取艾灸尸一十八处,炷将尽,床上已呻。急灌以药,居然复生。嘱曰:“切记勿食熊虎肉。”共志之,然以此物不常有,颇不关意。既而三日平复,仍从贺朝。过六七日,果生太子,召赐群臣。宴中使出异品,遍赐文武。白片朱丝,甘美无比。孙啖之不知何物。次日访诸同僚,曰:“熊膰真也。”大惊失色,即刻而病,至家遂卒。

王子安

王子安,东昌名士,困于场屋。入闱后,期望甚切。近放榜时,痛饮大醉,归卧内室。忽有人白:“报马来。”王踉跄起曰:“赏钱十千!”家人因其醉,诳而安之曰:“但请自睡,已赏之矣。”王乃眠。俄又有入者曰:“汝中进士矣!”王自言:“尚未赴都,何得及第?”其人曰:“汝忘之耶?三场毕矣。”王大喜,起而呼曰:“赏钱十千!”家人又诳之曰:“请自睡,已赏之矣。”又移时,一人急入曰:“汝殿试翰林,长班在此。”果见二人拜床下,衣冠修洁。王呼赐酒食,家人又绐之,暗笑其醉而已。久之,王自念不可不出耀乡里,大呼长班,凡数十声无应者。家人笑曰:“暂卧候,寻他去。”又久之,长班果复来。王槌床顿足,大骂:“钝奴焉往!”长班怒曰:“措大无赖,向与尔戏耳,而真骂耶?”王怒,骤起扑之,落其帽。王亦倾跌。妻入扶之曰:“何醉至此!”王曰:“长班可恶,我故惩之,何醉也!”妻笑曰:“家中只有一媪,昼为汝炊,夜为汝温足耳。何处长班,伺汝穷骨?”子女粲然皆笑。王醉亦稍解,忽如梦醒,始知前此之妄。然犹记长班帽落,寻至门后,得一缨帽如盏大,共异之。自笑曰:“昔人为鬼揶揄,吾今为狐奚落矣。”

异史氏曰:“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吏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闱场也,神情惝怳,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意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意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忽然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从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无何,日渐远,气渐乎,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啣木营巢,从新另抱矣。如此情况,当局者痛哭欲死;而自旁观者视之,其可笑孰甚焉。王子安方寸之中,顷刻万绪,想鬼狐窃笑已久,故乘其醉而玩弄之。床头人醒,宁不哑然自笑哉?顾得志之况味不过须臾;词林诸公不过经两三须臾耳,子安一朝而尽尝之,则狐之恩与荐师等。”

刁姓

里有刁姓者,家无生产,每出卖许负之术,实无术也。而数月一归,则金帛盈槖。共异之。会里人有客于外者,遥见高门内一人冠华阳巾,言语啁嗻,众妇丛绕之。近视,则刁。因从旁微窥之。少间,有问者曰:“吾等众中有一夫人,能辨之乎?”盖有一贵人妇微服其中,将以验其术也。里人代为之窘。刁从容望空横指曰:“此何难辨?试观贵人顶上,自有云气环绕。”众妇不觉集视一人,觇其云气。刁乃指其人曰:“此真贵人!”众惊服,群以为神。里人归述其诈慧。然后知虽小道,亦必有过人之才;不然,亦乌能欺耳目、赚金钱,无本而殖哉!

金陵乙

金陵卖酒人某乙,每酿成,投水而置毒焉。即善饮者,不过数盏,便醉如泥。以此得“中山”之名,富致巨金。早起,见一狐醉卧槽边。缚其四股,方将觅刃,狐已醒,哀曰:“勿见害,请如所求。”遂释之,辗转已化为人。时巷中孙氏,其长妇患狐为祟,因以问之。答云:“是即我也。”乙窥妇娣尤美,求狐携往。狐难之,乙固求之。狐邀乙去,入一洞中,取褐衣授之曰:“此先兄所遗,着之当可去。”既服而归,家人皆不之见,袭常衣而出始见之。大喜,与狐同诣孙氏家,见墙上贴巨符,画婉蜒如龙。狐惧曰:“和尚大恶,我不往矣。”遂退而去。乙逡巡近之,则真龙盘壁上,昂首欲飞,大惧亦出。盖孙觅一异域僧为之厌胜,授符先归,僧犹未至也。次日僧来,设坛作法。邻人共观之,乙亦杂处其中。忽变色急奔,状如被捉;至门外,踣地化为狐,四体犹着人衣。将杀之。妻子叩请。僧命牵去,日给饮欧食,数月寻毙。

郭安

孙五粒,有僮仆独宿一室,恍惚被人摄去。至一宫殿,见阎罗在上,视之曰:“误矣,此非是。”因遣送还。既归,大惧,移宿他所。遂有僚仆郭安者,见榻上空闲,因就宿焉。又一仆李禄,与僮有夙怨,久将甘心,是夜操刀入,扪之以为僮也,竟杀之。郭父鸣于官。时陈其善为邑宰,殊不苦之。郭哀号,言:“半生止此子,今将何以聊生!”陈即判李禄为之子。郭含冤而退。此不奇于僮之见鬼,而奇于陈之折狱也。

王阮亭曰:“新城令陈端庵,性仁柔无断。王生与哲典居宅于人,久之,不给直。讼之官,陈不能决,但曰:‘《毛诗》有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生为鹊可也。’”

今日济之西邑有杀人者,其妇讼之。邑令怒,立拘凶犯至,拍案骂之曰:“人家好好夫妇,直令寡耶!即以汝配之,亦令汝妻寡守。”遂判合之。此等明决,皆是甲科所为,他途不能也。而陈亦尔尔,何途无才!

折狱

邑之西崖庄有贾某,被人杀于途。隔夜,其妻亦自经死。贾弟鸣于官。时浙江费公祎祉令淄,亲诣验之。见布袱裹银五钱,尚在腰中,知非为财也者。拘两村邻保,审质一过,殊少端绪,并未搒掠,释放归农。但命约地细察,十日一关白而已。逾半年,事渐懈,贾弟怨公仁柔,上堂屡噪。公怒曰:“汝既不能指名,欲我以桎梏加良民耶?”呵逐而出。贾弟无所伸诉,愤葬兄嫂。一日,以赋役故逮数人至。内一人周成,惧责,上言钱粮措办已足,即于腰中出银袱,禀公验视。公验已,便问:“汝家何里?”答云:“某村。”又问:“去西崖几里?”答曰:“五六里。”问:“去年被杀贾某系汝何亲?”答曰:“不识其人。”公勃然曰:“汝杀之,尚云不识耶?”周力辨,不听,严梏之,果伏其罪。先是,贾妻王氏将诣姻家,惭无钗饰,聒夫使假于邻。夫不肯,自假之,颇甚珍重。归途,卸而裹诸袱,内袖中;既至家,探袖已亡。不敢告夫,又无力偿邻,懊恼欲死。是日,周适拾之,知为贾妻所遗。窥贾他出,半夜逾垣,将执以求合。时溽暑,王氏卧庭中,周潜就淫之。王氏觉,大号。周急止之,留袱纳钗。事已,妇嘱曰:“后勿来,吾家男子恶,犯恐俱死。”周怒曰:“我挟勾栏数宿之资,宁一度可偿耶?”妇慰之曰:“我非不愿相交,渠常善病,不如从容以待其死。”周乃去,于是杀贾。夜诣妇曰:“今某已被人杀,请如所约。”妇闻大哭,周惧而逃,天明妇死矣。公廉得情,以周抵罪。共服其神,而不知所以能察之故。公曰:“事无难辨,要在随处留心耳。初验尸时,见银袱刺万字文,周袱亦然,是出一手也。及诘之,又云无旧,词貌诡变,是以确知其情也。”

异史氏曰:“世之折狱者,非悠悠置之,则缧系数十人而狼藉之耳。堂上肉鼓吹,喧阗旁午,遂频蹙曰:‘我劳心民事也。’云板三敲则声色并进,难决之词,不复置诸念虑。耑待升堂时,祸桑树以烹老龟耳。呜呼!民情何由得哉!余每谓:‘智者不必仁,而仁者则必智。盖用心苦则机关出也。’‘随在留心’之言,可以教天下之宰民社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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