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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卷十九(4)

俞慎,字谨庵,顺天旧家子。赴试入都,舍于郊郭。时见对户一少年,美如冠玉。心好之,渐近与语,风雅尤绝。大悦,捉臂邀至寓所,便相款宴。审其姓氏,自言:“金陵人,姓俞,名士忱,字恂九。”公子闻与同姓,益加亲爱,因订为昆仲。少年遂以名减字为忱。明日,过其家,书舍光洁;然门庭寂落,更无厮仆。引公子入内,呼妹出拜。年十三四以来,肌肤滢澈,粉玉无其白也。少顷,托茗献客,似家中亦无婢媪。公子异之,数语遂出。由是,友爱如胞。恂九无日不来,或留共宿,则以弱妹无伴为词。公子曰:“吾弟流寓千里,曾无应门之僮,兄妹纤弱,何以为生矣?计不如从我去,有斗舍可供栖止。如何?”恂九喜,约以闱后。试毕,恂九邀公子去,曰:“中秋月明如昼,妹子素秋,具有蔬酒,勿违其意。”竟挽入内。素秋出,略道温凉,便入复室,下帘治具。少间,自行出炙。公子起曰:“妹子奔波,情何以忍!”素秋笑入。顷之,搴帘出,则一青衣婢捧壶,又一媪托柈进烹鱼。公子讶曰:“此辈何来?不早从事,而烦妹子?”恂九微笑曰:“妹子又弄怪矣!”但闻帘内吃吃作笑声,公子不解其故。既而宴终,婢媪撤器。公子适嗽,误堕婢衣。婢随唾而倒,碎碗流炙。视婢,则帛剪小人,仅四寸许。恂九大笑。素秋出,拾之而去。俄而,婢复出,奔走如故。公子大异之。恂九曰:“此不过妹子幼时卜紫姑之小技耳!”公子因问:“弟妹都已长成,何未婚姻?”答云:“先人即世,去留尚无定所,故此迟迟。”遂与商定行期,鬻宅携妹,与公子俱西。既归,除舍舍之,又遣一婢为之服役。公子妻,韩侍郎之犹女也,尤怜爱素秋,饮食共之。公子与恂九亦然。而恂九又最慧,目下十行,试作一艺,老宿不能及之。公子劝赴童子试。恂九曰:“姑为此业者,聊与君分苦耳。自审福薄,不堪仕进;且一入此途,遂不能不戚戚于得失,故不为也。”居三年,公子又下第。恂九大为扼腕,奋然曰:“榜上一名,何遂艰难若此!我初不欲为成败所惑,故宁寂寂耳。今见大哥不能自发舒,不党中热,十九岁老童,当效驹驰也。”公子喜,试期送入场,邑、郡、道皆第一。益与公子下帷攻苦。逾年,科试,并为郡、邑冠军。恂九名大噪,远近争婚之,恂九悉却去。公子力劝之,乃以场后为解。无何,试毕,倾慕者争录其文,相与传诵;恂九亦自觉第二人不屑居也。榜既放,史弟皆黜。时方对饮,公子尚强作噱;恂九失色,酒盏倾堕,身仆案下。扶置榻上,病已困殆。急呼妹至,张目谓公子曰:“吾两人情虽如胞,实非同族。弟自分已登鬼箓,啣恩无可相报。素秋已长成,既蒙嫂氏抚爱,媵之可也。”公子作色曰:“是真吾弟之乱命也。其将谓我人头畜鸣者耶?”恂九泣下。公子即以重金为购良材。恂九命舁至,力疾而入;嘱妹曰:“我殁后即閤棺,无令一人开视。”公子尚欲有言,而目已瞑矣。公子哀伤,如丧手足;然窃疑其嘱异,俟素秋他出,启而视之,则棺小袍服如脱;揭之,有蠹鱼径尺,僵卧其中。骇异问,素秋促入,惨然曰:“兄弟何所隔阂!所以然者,非避兄也;但恐传布飞扬,妾亦不能久居耳。”公子曰:“礼缘情制;情之所在,异族何殊焉!妹宁不知我心乎?即闺中当无漏言,请无虑。”遂速卜吉期,厚葬之。初,公子欲以素秋论婚于世家,恂九不欲;既殁,公子以商素秋,素秋不应。公子曰:“妹年已二十矣,长而不嫁,人其谓我何?”对曰:“若然,但惟兄命。然自顾无福相,不愿入侯门,寒士而可。”公子曰:“诺。”不数日,冰媒相属,卒无所可。先是,公子之妻弟韩荃来吊,得窥素秋,心爱悦之,欲购作小妻;谋之姊,姊急戒勿言,恐公子知。韩去,终不能释;托媒风示公子,许为买乡场关节。公子闻之,大怒,诟骂,将致意者批逐出门。自此,交往遂绝。适有故尚书之孙某甲,将娶而妇忽卒,亦遣冰来。其甲第云连,公子之所素知,然欲一见其人。因与媒约,使甲躬谒。及期,垂帘子内,令素秋自相之。甲至,裘马驺从,炫耀闾里。又视其人,秀雅如处子。公子大悦,见者咸赞美之,而素秋殊不乐。公子不听,竟许之;盛备奁妆,计费不貲。素秋固止之,但讨一老大婢,供给使而已。公子亦不之听,卒厚赠焉。既嫁,琴瑟甚敦。然兄嫂常系念之,每月辄一归宁。来时,奁中珠绣,必携数事,付嫂收贮。嫂未知其意,亦姑从之。甲少孤,止有寡母,溺爱过于寻常;日近匪人,渐诱淫赌,家传书画鼎彝,皆以鬻偿戏债。而韩荃与有瓜葛,因招饮而窃探之,愿以两妾及五百金易素秋。甲初不肯;韩固求之,甲意似摇,恐公子不甘。韩曰:“彼与我至戚,此又非其支系;若事已成,则彼亦无如我何。万一有他,我身任之。有家君在,何畏一俞谨庵哉!”遂盛装两姬出行酒,且曰:“果如所约,此即君家人矣。”甲惑之,约期而去。至日,虑韩诈谖,夜候于途,果有舆来。启帘验照不虚,乃导二姬去;姑置斋中。韩仆以五百金交兑俱明。甲奔入,伪告素秋,言公子暴病相呼。素秋未遑理妆,草草遂出。舆既发,夜迷不知何所;逴行良远,殊不可到。忽有二巨烛来,众窃喜其可以问途。无何,至前,则巨蟒两目如灯。众大骇,人马俱窜,委舆路侧。将曙复集,则空舆存焉。意必葬于蛇腹,归告主人,垂首丧气而已。数日后,公子遣人诣妹,始知为恶人赚去。初不疑其婿之伪也;取婢归,细诘情迹,微窥其变;忿甚,遍愬郡邑。甲惧,求救于韩。韩以金妾两亡,正复懊丧,斥绝不为力。甲呆憨,无所复计;各处勾牒至,但以贿嘱免行。月余,金珠服饰,典货一空。公子于宪府究理甚急,邑官皆奉严令。甲知不可复匿,始出;至公堂,实情尽吐。蒙宪票拘韩对质。韩惧,以情告父。父时体致,怒其所为不法,执付隶。既见诸官府,言及遇蟒之变,悉谓其词支。家人搒掠殆遍,甲亦屡被敲楚。幸母日鬻田产,上下营救,刑轻得不死,而韩仆已瘦毙矣。韩久困囹圄,愿助甲赂公子千金,哀求罢讼。公子不许。甲母又请益以二姬,但求姑存疑案,以待寻访;妻又承叔母命,瘐夕解免,公子乃许之。甲家綦贫,货宅办金,而急切不能得售。因先送姬来,乞其延缓。逾数日,公子夜坐斋头,素秋偕一媪蓦然忽入。公子骇问:“妹子固无恙耶?”笑曰:“蟒变,乃妹之小术耳。当夜窜入一秀才家,依于其母。彼自言识兄,今在门外,请入之。”公子倒屣而出。烛之,非他,乃周生,宛平之名士也。素以声气相善。把臂入斋,款洽臻至。倾谈既久,始知颠末。初,素秋昧爽款周门,母纳入;诘之,知为公子妹,便将驰报,素秋止之。因与母居,慧能解意,母悦之。以子无妇,窃属意素秋;微言之,素秋以未奉兄命为辞。生亦以公子交契,故不肯作无媒之合,但频频使人侦探。知讼事已有关说,素秋乃告母欲归。母遣生率一媪送之,即嘱媪媒焉。公子以素秋居生家久,窃有心而未言也;及闻媪言,大喜,即与生面订为好。先是,素秋夜归,将使公子得金,而后宣之。公子不可,曰:“向愤无所泄,故索金以败之耳。今复见妹,万金何能易哉!”即遣人告诸两家,顿罢之。又念生家故不甚丰,道赊远,亲迎殊艰,因移生母来,居以恂九旧第。生亦备币帛鼓乐,婚嫁成礼。一日,嫂戏素秋:“今得新婿,曩年枕席之爱犹忆之否?”素秋微笑,因顾婢曰:“忆之否?”嫂不解,研问之。盖三年床笫,皆以婢代。每夕,以笔画其两眉,驱之去,即对烛而坐,婿亦不之辨也。益奇之,求其术,但笑不言。次年大比,生将与公子偕往,素秋以为不必。公子强挽之而去。是科,公子荐于乡;生落第归,隐有退志。逾年,母卒,遂不复言进取矣。一日,素秋告嫂曰:“向问我术,固未肯以此骇物听也。今远别,行有日矣,请秘授之,亦可以避兵燹。”惊而问之。答云:“三年后,此处当无人烟。妾荏弱,不堪惊恐,将蹈海滨而隐。大哥富贵中人,不可以偕,故言别也。”乃以术悉授嫂。数日,又告公子,留之不得,至于泣下。问“往何所”,即亦不言。鸡鸣早起,携一白须奴,控双卫而去。公子隐使人尾送之。至胶莱之界,尘雾幛天。既晴,已迷所往。三年后,闯寇犯顺,村舍为墟。韩夫人剪帛置门内,寇至,见云绕韦驮,高丈余,遂骇走,以是得无恙焉。后村中有贾客至海上,遇一叟似老奴,而髭发尽黑,猝不敢认。叟停足而笑曰:“我家公子尚健耶?借口寄语,秋姑亦甚安乐。”问其居何里。曰:“远矣,远矣!”匆匆遂去。公子闻之,使人于所在遍访之,竟无踪迹焉。

异史氏曰:“管城子无食肉相,其来旧矣。初念甚明,而乃持之不坚,宁如糊眼主司,固衡命不衡文耶!一击不中,冥然遂死,蠹鱼之痴,一何可怜!伤哉!雄飞不如雌伏。”

贾奉雉

贾奉雉,平凉人,才名冠一时,而试辄不售。一日,途中遇一秀才,自言郎姓,风格洒然,谈言微中。因邀俱归,出课艺就正。郎读罢,不甚称许,曰:“足下文,小试取第一则有余,闱场取榜尾则不足。”贾日:“奈何?”郎日:“天下事,仰而跂之则难,俯而就之甚易。此何须鄙人言哉!”遂指一二人、一二篇,以为标准,大率贾所鄙弃而不屑道者。闻之,笑曰:“学者立言,贵乎不朽,即味列八珍,当使天下不以为泰耳!如此猎取功名,虽登台阁,犹为贱也。”郎曰:“不然。文章虽美,贱则弗传。君欲抱卷以终也则已;不然,帘内诸官,皆以此等物事进身,恐不能因阅君文,另换一副眼睛肺肠也。”贾终默然。郎起而笑曰:“少年盛气哉!”遂别而去。是秋入闱,复落;悒悒不得志,颇思郎言,遂取前所指示者强读之;未至终篇,昏昏欲睡,心惶惑无以自主。又三年,闱场将近,郎忽至。相见甚欢,因出所拟七题,使贾作之。越日,索文而阅,不以为可,又令复作。作已,又訾之。贾戏于落卷中,集其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联缀成文,俟其来而示之。郎喜,曰:“得之矣!”因使熟记,坚嘱勿忘。贾笑曰:“实相告,此言不由中,转瞬即去,便受夏楚,不能复忆之也。”郎坐案头,强令自诵一过;因使袒背,以笔写符而去,曰:“只此已足,可以高阁群书矣!”验其符,濯之不下,深入肌里。至场中,七题无一遗者。回思诸作,茫不记忆;惟戏缀之文,历历在心。然把笔终以为羞,欲少窜易,而颠倒苦思,竟不能复更一字。日已西坠,直录而出。郎候之已久,问:“何暮也?”贾以实告,即求拭符;视之,已漫灭矣。再忆场中文,遂如隔世,大奇之。因问:“何不自谋?”笑曰:“某惟不作此等想,故能不读此等文也。”遂约明日过诸其寓。贾诺之。郎既去,贾取文稿自阅之,大非本怀,怏怏不自得,不复访郎,嗒丧而归。未几,榜发,竟中经魁。又阅旧稿,一读一汗;读竟,重衣尽湿。自言曰:“此文一出,何以见天下士乎!”方惭怍间,郎忽至,曰:“求中即中矣,何其闷也!”曰:“仆适自念,以金盆玉碗贮狗矢,真无颜出见同人,行将遯迹山林,与世长绝矣。”郎曰:“此亦太高,但恐不能耳。果能之,仆引见一人,长生可得,并千载之名亦不足恋,况傥来之富贵乎!”贾悦,留与共宿。曰:“容某思之。”天明,谓郎曰:“予志决矣。”不告妻子,飘然遂去。渐入深山,至一洞府,其中别有天地。叟坐堂上,郎使参之,呼以师。叟曰:“来何早也?”郎白:“此人道念已坚,望加收齿。”叟曰:“汝既来,须将此身并置度外始得。”贾唯唯听命。郎送至一院,安其寝处,又投以饵始去。房亦精洁,但户无扉,窗无棂,内惟一几一榻。贾解屦登床,月明穿射矣。觉微饥,取饵啖之,甘而易饱。窃意郎当复至,坐久寂然,杳无声响;但觉清香满室,脏腑空明,脉络皆可指数。忽闻有声甚厉,似猫抓痒,自牖视之,则虎蹲檐下。乍见甚惊,因忆师言,即复收神凝坐。虎似知有人,寻入近榻,气咻咻,避嗅足股。少顷,闻庭中嗥动如鸡受缚,虎即趋出。又坐少时,一美人入,兰麝扑人,俏然登榻,附耳小言曰:“我来矣!”一言之间,口脂散馥。贾瞑然不稍动。又低声曰:“睡乎?”声音颇类其妻。心微动,又念曰:“此皆师相试之幻术也。”瞑如故。美人笑曰:“鼠子动矣!”初,夫妻与婢同室,狎亵惟恐婢闻,私约一谜:曰鼠子动,则相欢好。忽闻是语,不觉大动。、开目凝视,真其妻也。问:“何能来?”答云:“郎生恐君岑寂思归,遣一婢导我来。”言次,因贾出门不相告语,偎傍之际,颇有怨怼。贾慰籍良久,始得嬉笑为欢。既毕,夜已向晨,闻叟谯诃声渐近庭院。妻急起,无地自匿,遂越短垣而去。俄顷,郎从叟入。叟对贾杖郎,便令逐客。郎亦引贾自短墙出,曰:“仆望君奢,不免躁进。不图情缘未断,累受扑责,从此暂别,相见行有日也。”指示归途,拱手遂别。贾俯视,故村在目中矣。忆妻弱步,必滞途间;疾趋里余,已至家门。但见房垣零落,旧景全非,村中老幼,竟无一相识者,心始骇异。忽念刘阮返自天台,情景似真,不敢入门,于对户憩坐。良久,有老翁曳杖出。贾揖之,问:“贾某家何所?”翁指其第曰:“此即是也。得毋欲闻奇事耶?仆悉知之。相传此公闻捷即遁,其子才七八岁,后至十四五岁,母忽大睡不醒。子在时,寒暑为之易衣。迨殁,两孙穷踧,房舍拆毁,惟以木架苫覆蔽之。月前,夫人忽醒,屈指百余年矣。远近闻其异,皆来访视,近日稍稀矣。”贾豁然顿悟,曰:“公不识贾奉雉?即某是也。”翁大骇,走报其家。时长孙已死,次孙祥,年五十余矣,以贾年少,疑有诈伪。少间,夫人出,始识之。双涕霪霪,呼与俱去;苦无屋宇,暂入孙舍。大小男妇,奔入盈侧,皆其曾、元,率陋劣少文。长孙妇吴氏沽酒具藜藿,又使少子杲及妇与已共室,除舍舍祖翁姑。贾入舍,烟埃儿溺,杂气熏人。居数日,懊惋殊不可过。两孙家分供餐饮,调饪尤乖。里中以贾新归,日日招饮,而夫人恒不得一饱。吴氏故士人女,颇娴闺训,承顺不衰。祥家给奉渐疏,或嘑尔与之。贾怒,携夫人去,设帐东里。每谓夫人曰:“吾甚悔此一返,而已无及矣。不得已,复理旧业,若心无愧耻,富贵不难致也。”居年余,吴氏犹时馈赠,而祥父子绝迹矣。是岁试入邑庠,邑令重其文,厚赠之。由此,家稍裕。祥稍稍来近就之。贾唤入,计曩所耗费,出金偿之,斥绝令去。遂买新第,移吴氏共居之。吴二子,长者留守旧业;次杲颇慧,使与门人辈共笔砚。贾自山中归,心思益明澈,无何,连捷,登进士第。又数年,以御史出巡两浙,声名赫奕,歌舞楼台,一时称盛。贾为人鲠峭,不避权贵,朝中大僚思中伤之。贾屡疏求退,未蒙俞旨。未几而祸作矣。先是,祥六子皆无赖,贾虽摈斥不齿,然皆窃余势以作威福,横占田宅。乡人共患之。有某乙娶新妇,祥次子篡取为妾。乙故狙诈,乡人敛金助讼,以此闻于都。于是当道者交章攻贾,贾殊无以自剖。被收经年,祥及次子皆瘐死。贾奉旨充辽阳军。时呆入泮已久,为人颇仁厚,有贤声。夫人生一子,年十六,遂以属杲;夫妻携一仆一媪而去。贾曰:“十余年之富贵,曾不如一梦之久。今始知荣华之场,皆地狱境界。悔比刘晨、阮肇多造一重孽案耳。”数日,抵海岸;遥见巨舟来,鼓乐殷作,虞候皆如天神。既近,舟中一人出,笑请侍御过舟少憩。贾见惊喜,踊身而过,押隶不敢禁。夫人急欲相从,而舟去已遥,遂愤投海中。漂泊数步,见一人垂练于水,引救而去。隶命篙师荡舟,且追且号。但闻鼓声如雷,与轰涛相间,瞬息已杳。仆识其人,盖郎生也。

异史氏曰:“世传陈大士在闱中,书艺既成,吟诵数四,叹曰:‘亦复谁人识得!’遂弃去更作,以故闱墨不及诸稿。贾生羞而遁去,此盖有仙骨焉。乃再返人世,遂以口腹自贬,贫贱之中人甚矣哉!”

上仙

癸亥三月,与高季文赴稷下,同居逆旅。季文忽病。会高振美亦从念东先生至郡,因谋医药。闻袁麟公言:南郭梁氏家有狐仙,善“长桑之术”。遂共诣之。梁,四十以来女子也,致绥绥有狐意。入其舍,复室中挂红幕。探幕以窥:壁间悬观音像;又两三轴,跨马操矛,驺从甚沓;北壁下有案;案头小座,高不盈尺,贴小锦褥,云仙人至,则居此。众焚香列揖,妇击磬三,口隐约有词。祝已,肃容就外榻坐。妇立帘下,理发支颐,与客语,具道仙人灵迹。久之日渐曛,众恐碍夜难归,烦再祝请。妇乃击磬重祷,转身复立曰:“上仙最爱夜谈,他时往往不得遇。昨宵有候试秀才,携肴酒来,与上仙饮。上仙亦出良酝酬诸客,赋诗欢笑。散时,更漏向尽矣。”言未已,闻室中细细繁响,如蝙蝠飞鸣。方凝听间,忽案上若堕巨石,声甚厉。妇转身曰:“几惊怖杀人!”便闻案上作叹咤声,似一健叟。妇以蕉扇隔小座。座上大言曰:“有缘哉,有缘哉!”抗声让坐,又似拱手为礼。已而问:“客何所谕教?”高振美遵念东先生意,问:“见菩萨否?”答曰:“南海是我熟径,如何不见!”又问:“阎罗亦更代否?”曰:“与阳世等耳!”问:“阎罗何姓?”曰:“姓曹。”已,乃为季文求药。曰:“归当夜祀茶水,我于大士处讨药奉赠,何恙不已!”众各有问,悉为剖决。乃辞而归。过宿,季文少愈。余与振美治装先归,遂不暇造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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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号外!上震朝野名扬在外的某王爷有个金屋藏娇的小娇娘。某王爷不怒反笑:“言之确凿,赏。”京城又传,王爷是个嗜妻如命的妻奴,唯命是从。某王爷沉吟道:“确有此事,赏。”被狗粮冷冷拍在脸上的探子翻了个白眼,又报:“王爷,上面还写王妃准备和离,要翻墙出去重新择夫。”某王爷大怒,花轻瑶连人带纸一起被人提起。“王妃这是还准备写什么,择夫?你敢给我试试。”京城号外!某王爷是个醋包,王妃腰疼,先停更一个月,后续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