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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卷二十一(4)

五月五日,吴越间有斗龙舟之戏。刳木为龙,绘鳞甲,饰以金碧;上为雕甍朱槛;帆旌皆以锦绣;舟末为龙尾,高丈余;以布索引木板下垂,有童坐板上,颠倒滚跌,作诸巧剧。下临江水,险危欲堕。故其购是童也,先以金啖其父母,预调驯之,堕水死,勿悔也。吴门则载美姬,较不同耳。镇江有蒋氏童阿端,方七岁,便捷奇巧,莫能过,声价益起,十六岁犹用之。至金山下,堕水死。蒋媪止此子,哀鸣而已。阿端不自知死,有两人导去,水中别有天地;回视,则流波四绕,屹如壁立。俄入宫殿,见一人兜牟坐。两人曰:“此龙窝君也。”便使拜伏。龙窝君颜色和霁,曰:“阿端伎巧,可入柳条部。”遂引至一所:广殿四合。趋上东廊,有诸少年,出与为礼,率十三四岁。即有老妪来,众呼解姥。坐令献伎,已,乃教以钱塘飞霆之舞,洞庭和风之乐。但闻鼓钲喤聒,诸院皆响。既而诸院皆息。姥恐阿端不能即娴,独絮絮调拨之;而阿端一过殊已了了。姥喜曰:“得此儿,不让晚霞矣。”明日,龙窝君按部,诸部毕集。首按夜叉部:鬼面鱼服;鸣大钲,围四尺许;鼓可四人合抱,声如巨霆;叫噪不可复闻。舞起,则巨涛汹涌,横流空际;时堕一点,大如盆,着地消灭。龙窝君急止之,命进乳莺部:皆二八妹丽,笙歌细作,一时清风习习,波声俱静,水渐凝如水晶世界,上下通明。按毕,俱退立西墀下。次按燕子部:皆垂髫人,内一女郎,年十四五,振袖倾鬟,作散花舞,翩翩翔起,衿袖袜履间,皆出五色花朵,随风飏下,飘泊满庭;舞毕,随其部亦下西墀。阿端旁睨,雅爱好之;问之同部,即晚霞也。无何,唤柳条部,龙窝君特试阿端。端作前舞,喜怒随腔,俛仰中节。龙窝君嘉其慧悟,赐五文裤褶,鱼须金束发,上嵌夜光珠。阿端拜赐,亦趋西墀。各守其伍。端于众中遥注晚霞,晚霞亦遥注之。少间,端逡巡出部而北,晚霞亦渐出部而南;相去数武,而法严不敢乱部,相视神驰而已。既按蛱蝶部:童男女皆双舞;身长短,年大小,服色黄白,皆取诸同。诸部按已,鱼贯而出。柳条在燕子部后,端疾出部前,而晚霞已缓滞在后。回首见端,故遗珊瑚钗,端急纳袖中。既归,凝思成病,眠餐顿废。解姥辄进甘旨,日三四省,抚摩殷切,病不少瘥。姥忧之,罔所为计,曰:“吴江王寿期已促,且为奈何!”薄暮,一童子来,坐榻上与语,自言:“隶蛱蝶部。”从容问曰:“君病为晚霞否?”端惊问:“何知?”笑曰:“晚霞亦如君耳。”端凄然起坐,便求方计。童问:“尚能步否?”答云:“勉强尚能自力。”童挽出,南启一户,折而西,又辟双扉。见莲花数十亩,皆生平地上,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落瓣堆梗下盈尺。童引入其中,曰:“姑坐此。”遂去。少时,一美人拨莲花而入,则晚霞也。相见惊喜,各道相思,略述生平。遂以石压荷盖令侧,雅可幛蔽;又匀铺莲瓣而籍之,忻与狎寝。既订后约,日以夕阳为候,乃别。端归,病亦寻愈。由此,两人日一会于莲亩。过数日,随龙窝君往寿吴江王。称寿已,诸部悉还,独留晚霞及乳莺部一人在宫中教舞。数月更无音耗,端帐惘若失。惟解姥日往来吴江府;端托晚霞为外妹,求携去,冀一见之。留吴江门下数日,宫禁森严,晚霞苦不得出,快快而返。积月余,痴想欲绝。一日,解姥入,戚然相吊曰:“惜乎!晚霞投江矣!”端大骇,涕下不能自止。因毁冠裂服,藏金珠而出,意欲相从俱死。但见江水若壁,以首力触,不得入。念欲复还,惧问冠服,罪将增重。意计穷蹙,汗流接踵。忽睹壁下有大树一章,乃猱攀而上,渐至端杪,猛力跃堕;幸不沾濡,而竟已浮水上。不意之中,恍睹人世,遂飘然泅去。移时得岸,少坐江滨,顿思老母,遂趁舟而去。抵里,四顾居庐,忽如隔世。次且至家,忽闻窗中有女子曰:“汝子来矣。”音声甚似晚霞。俄,与母俱出,果晚霞也。斯时,两人喜胜于悲,而媪则悲疑惊喜,万状俱作矣。初,晚霞在吴江,觉腹中震动,龙宫法严,恐旦夕身娩,横遭挞楚;又不得一见阿端,但欲求死,遂潜投江水。身泛起,沉浮波中。有客舟拯之,问其居里。晚霞故吴名妓,溺水不得其尸;自念衒衏不可复投,遂曰:“镇江蒋氏,吾婿也。”客因代贳扁舟,送诸其家。蒋媪疑其错误,女自言不误,因以其情详告媪。媪以其风格韵妙,颇爱悦之;第虑年太少,未必肯终寡也。而女孝谨,顾家中贫,便脱珍饰,售数万。媪察其志无他,良喜。然无子,恐一旦临蓐,不见信于成里。以谋女,女曰:“母但得真孙,何必求人知。”媪亦安之。会端至,女喜不自已。媪亦疑儿不死;阴发儿冢,骸骨俱存,因以此诘端,端始爽然自悟;但恐晚霞悟其非人,嘱母勿复言。母然之,遂告同里,以为当日所得非儿尸。然终虑其不能生子。未几,竟举一男,捉之无异常儿,始悦。久之,女渐觉阿端非人,乃曰:“胡不早言?凡鬼衣龙宫衣,七七则魂魄坚凝,生人不殊矣。若得宫中龙角胶,可以续骨而生肌肤,惜不早购之也。”端货其珠,有贾胡出资百万,家由此巨富。值母寿,夫妻歌舞称觞,遂传闻王邸。王欲强夺晚霞。端惧,见王自陈夫妇皆鬼。验之无影而信,遂不之夺。但遣宫人就别院传其技。女以龟溺毁容,而后见之。教三月,终不能尽其技而去。

白秋练

直隶有慕生,小字蟾宫,商人慕小寰之子,聪慧喜读。年十六,翁以文业迂,使去而学贾。从父至楚,每舟中无事,辄便吟诵。抵武昌,父留居逆旅,守其居积。生乘父出,执卷哦诗,音节铿锵。辄见窗影憧憧,似有人窃听之,而亦未之异也。一夕,翁赴饮,久不归,生吟益苦。有人徘徊窗外,月映甚悉。怪之,遽出窥觇,则十五六倾城之姝。望见生,急避去。又二三日,载货北旋,暮泊湖滨。父适他出,有媪入曰:“郎君杀吾女矣。”生惊问之。答云:“妾白姓。有息女秋练,颇解文字。言在郡城,得听清吟,于今结想,至绝眠餐,意欲附为婚姻,不得复拒。”生心实爱好,第虑父嗔,因直以情告。媪不实信,务求盟约。生不肯。媪怒曰:“人世姻好,有求委禽而不得者,今老身自媒,反不见纳,耻孰甚焉!请勿想北渡矣。”遂去。少间,父至。善其词以告之,隐冀垂纳。而父以涉远,又薄女子之怀春也,笑置之。泊舟处,水深没棹,夜忽沙碛拥起,舟滞不得动。湖中,每岁客舟,必有留住守洲者;至次年,桃花水溢,他货未至,舟中物当百倍于原直也。以故,翁未甚忧怪;独计明岁南来,尚须揭资。于是留子自归。生窃喜,悔不诘媪居里。日既暮,媪与一婢扶女郎至,展衣卧诸榻上,向生曰:“人病至此,莫高枕作无事者。”遂去。生初闻而惊,移灯视女,则病态含娇,秋波自流,略致讯诂,嫣然微笑。生强其一语。曰:“为郎憔悴却羞郎,可为妾咏。”生狂喜,欲近就之,而怜其荏弱;探手于怀,接为戏。女不觉欢然展谑,乃曰:“君为妾三咏王建‘罗衣叶叶’之作,病当愈。”生从其言。甫两过,女揽衣起坐曰:“妾愈矣。”再读,则娇颤相和。生神志益飞,遂灭烛共寝。女未曙已起,曰:“老母将至矣。”未几,媪果至。见女凝妆欢坐,不觉欣慰;邀女去,女俛首不语。媪即自去,曰:“汝乐与郎君戏,亦自任也。”于是生研问居止。女曰:“妾与君不过倾盖之交,婚嫁尚不可必,何须令知家门。”然两人互相爱悦,要誓良坚。女一夜早起挑灯,忽开卷凄然泪莹。生急起问之。女曰:“阿翁行且至。我两人事,妾适以卷卜,展之,得李益‘江南曲’,词意非祥。”生慰解之曰:“首句‘嫁得瞿塘贾’,即已大吉,何不祥之与有?”女乃稍欢,起身作别曰:“暂清分手,天明则千人指视矣。”生把臂呜咽,问:“好事如谐,何处可以相报?”曰:“妾常使人侦探之,谐否无不闻也。”生将下舟送之,女力辞而去。无何,慕果至。生渐吐其情,父疑其招妓,怒加诟厉;细审舟中财物,并无亏损,谯诃乃已。一夕,翁不在舟,女忽至,相见依依,莫知决策。女曰:“低昂有数,且图目前。姑留君两月,再商行止。”临别,以吟声作为相会之约。由此,值翁他出,遂高吟,则女自至。四月行尽,物价失时,诸贾无策,资祷湖神之庙。端阳后,雨水大至,舟始通。生既归,凝思成疾。慕忧之,巫医并进。生私告母曰:“病非药祷可痊,唯有秋练至耳。”翁初怒之,久之,支离益惫,始惧;赁车载子,复如楚。泊舟故处,访居人,并无知白媪者。会有媪操柁湖滨,即出自任。翁登其舟,窥见秋练,心窃喜;而审诘邦族,则浮宇泛宅而已。因实告子病由,冀女登舟,姑以解其沉痼。媪以婚无成约,弗许。女露半面,殷殷窥听;闻两人言,眥泪欲堕。媪视女面,因翁哀请,即亦许之。是夜,翁出,女果至,就榻呜泣曰:“昔年妾状,今到君耶?此中况味,要不可不使君知。然羸顿如此,急切何能便瘳?妾请为君一吟。”生亦喜。女亦吟王建前作。生曰:“此卿心事,医二人何得效?然闻卿声,神已爽矣。试为我吟‘杨柳千条尽向西’。”女从之。生赞曰:“快哉!卿昔诵诗余,有‘采莲子’云:‘菡香莲十顷陂’,心尚未忘。烦一曼声度之。”女又从之。甫阕,生跃起曰:“小生何尝病哉!”遂相狎抱,沉疴若失。既而问:“父见媪何词?事得谐否?”女亦察知翁意,直对;“不谐。”既而女去,父来。见生已起,喜甚,但慰勉之。因曰:“女子良佳,然自总角时把柁棹歌,无论微贱,抑亦不贞。”生不语。翁既出,女复来。生述父意,女曰:“妾窥之审矣!天下事,愈急则愈远,愈迎则愈距。当使意自转,反相求。”生问计。女曰:“凡商贾,志在利耳!妾有术知物价;适视舟中物,并无少息,为我告翁:居某物利兰之,某物十之;归家,妾言验,则妾为佳妇矣。再来时,君十八,妾十七,相欢有日,何忧为?”生以所言物价告父。父颇不信,姑以余资半从其教。既归,所自置货,资本大亏;幸少从女言,得厚息,略相准。以是服秋练之神。生益夸张之,谓女自言能使己富。翁于是益揭资而南。至湖,数日不见白媪;过数日,始见其泊舟柳下,因委禽焉。媪悉不受,但涓吉送女过舟。翁另赁一舟,为子合卺。女乃使翁益南,所应居货,悉籍付之。媪乃邀婿去,家于其舟。翁三月而返;物至楚,价已倍蓰。将归,女求载湖水;既归,每食必加少许,如用醯酱焉。由是,每南行,必为致数坛而归。后三四年,举一子。一日,涕泣思归。翁乃偕子及妇俱如楚。至湖,不知媪之所在。女扣舷呼母,神形丧失;促生沿湖问讯。会有钓鲟鳇者,得白鱼冀。生近视之,巨物也,形全类人,乳阴毕具。奇之,归以告女。女大骇,谓夙有放生愿,嘱生赎放之。生往商钓者,索直昂。女曰:“妾在君家,谋金不下巨万,区区者,何遂靳直也!如必不从,妾即投湖水死耳!”生惧,不敢告父;盗金赎放之。既反,不见女,搜之不得,更尽始至。问:“何往?”曰:“适至母所。”问:“母何在?”覥然曰:“今不得不实告矣,适所赎即妾母也。向在洞庭,龙君命司行旅。近宫中欲选嫔妃,妾被浮言者所称道,遂勅妾母,坐相索。妾母实奏之,龙君不听,放母于南滨,饿欲死,故罹前难。今难虽免,而罚未释,君如爱妾,代祷真君可免。如以异类见憎,请以儿掷还君,妾自去。龙宫之奉,未必不百倍君家也。”生大惊,虑真君不可得见。女曰:“明日未刻,真君当至。见有跛道士,急拜之,入水亦从之。真君喜文士,必合怜允。”乃出鱼腹纱一方,曰:“如问所求,即出此,求书一‘免’字。”生如言侯之。果有道士蹩躠而至,生伏拜之。道士急走,生从其后。道士以杖投水,跃登其上。生竟从之而登,则非杖也,舟也。又拜之。道士问:“何求?”生出罗求书。道士展视曰:“此白翼也。子何遇之?”蟾宫不敢隐,详陈颠末。道士笑曰:“此物殊风雅,老龙何得荒淫!”遂出笔草书“免”字如符形。返舟令下,则见道士踏杖浮行,顷刻已渺。归舟,女喜,但嘱勿泄于父母。归后二三年,翁南游数月不归。湖水既罄,久待不至,女遂病,日夜喘急。嘱曰:“如妾死,勿瘞;当子卯午酉三时,一吟杜甫梦李白诗,死当不朽。候水至,倾注盆内,闭门缓妾衣,抱入浸之,宜得活。”喘息数日,奄然遂毙。后半月,慕翁至,生急如其教。浸一时许,女渐苏。自是,每思南旋。后,翁死,生从其意,迁于楚。

王者

湖南巡抚某翁,遣州佐押解饷金六十万赴京。途中被雨,日暮愆程,无所投宿。远见古刹,因诣栖止。天明,视所解金,荡然无存。众骇怪,莫可取咎。回白抚公,公以为妄,将置之法。及诘众役,并无异词。公责令仍返故处,缉察端绪。至庙前,见一瞽者,形貌奇异,自榜云:“能知心事。”因求卜筮。瞽曰:“是为失金者。”州佐曰:“然。”因诉前苦。瞽者便索肩舆,云:“但从我去,当自知。”遂如其言,官役皆从之。瞽曰:“东。”东之。曰:“北。”北之。凡五日,入深山,忽睹城郭,居人辐辏。入城,走移时,瞽曰:“止。”因下舆,以手南指曰:“见有高门西向,可款关自问之。”拱手自去。州佐从其教,果见高门,渐入之。一人出,衣冠汉制,不言姓名。州佐诉所自来。其人云:“请留数日,当与君谒当事者。”遂导去,令独居一所,给以食饮。暇时闲步,至第后,见一园亭。入涉之,老松翳日,细草如毡。数转廊榭,又一高亭,历阶而入,见壁上挂人皮数张,五官俱备,腥气流熏,不觉毛发森竖,疾退归舍。自分留鞹异域,已无生望,因念进退一死,亦姑听之。明日,衣冠者召之去,曰:“今日可见矣。”州佐唯唯。衣冠者乘怒马甚驶,州佐步驰从之。俄,至一辕门,俨如制府衙署,皂衣人罗列左右,规模凛肃。衣冠者下马,导入又一重门。见有王者,珠冠绣绂,南面坐。州佐趋上伏谒。王者问:“汝湖南解官耶?”州佐诺。王者曰:“银俱在此。是区区者,汝抚君即慨然见赠,未为不可。”州佐泣诉:“限期已满,归必就刑,禀白何所申证?”王者曰:“此即不难。”遂付以巨函,云:“以此复之,可保无恙。”又遣力士送之。州佐慑息不敢辨,受函而返。山川道路,悉非来时所经。既出山,送者乃去。数日,抵长沙,敬白抚公。公益妄之,怒不容辨,命左右飞索以。州佐解幞出函,公拆视未竟,面如灰土,命释其缚。但云:“银亦细事,汝姑出。”于是急檄属官,设法补解讫。数日,公疾,寻卒。先是,公与爱姬共寝,既醒,而姬发尽失。阖署惊怪,莫测其由。盖函中即其发也。外有书云:“汝自起家守令,位极人臣,赇赂贪婪,不可悉数。前银六十万,业已验收在库,当自发贪囊,补充旧额。解官无罪,不得妄加谴责。前取姬发,略示微警,如复不遵教令,旦晚取汝首领。姬发附还,以作明信。”公卒后,家人始传其书。后,属员遣人寻其处,则皆重岩绝壑,更无径路矣。

异史氏曰:“红线金合以儆贪婪,良亦快异。然桃源仙人,不事劫掠,即剑客所集,乌得有城郭衙署哉!呜呼!是何神与?苟得其地,恐天下之赴愬者无已时矣。”

外国人

已巳秋,岭南从外洋飘一巨艘来。上有十一人,衣鸟羽,文采璀璨。自言:“吕宋国人。遇风覆舟,数十人皆死;惟十一人附巨木,飘至大岛得免。凡五年,日攫鸟虫而食;夜伏石洞中,织羽为帆。忽又飘一舟至,橹帆皆无,亦海中破于风者。于是附之将还,又被大风引至澳门。”巡抚题疏,送之还国。

蝎客

南商贩蝎者,岁至临朐,收买甚多。土人持木钳入山,探穴发石搜捉之。一岁复至,寓于客肆,忽觉心动,毛发森悚,急告主人曰:“伤生既多,今见怒于虿鬼,将杀我矣!急垂援救!”主人顾室中有巨瓮,乃使蹲伏,而以瓮覆之。无何,一人奔入,黄发狞丑,便问主人:“南客何在?”答以:“他出。”其人入室四顾,鼻作嗅声者三,遂出门去,主人曰:“幸可无恙矣。”往启瓮,则客已化血水。

鸟使

苑城史乌程家居,忽有鸟集屋上,香色类鸦。史见之,告家人曰:“夫人遣鸟使告我矣,急备后事,某日当死。。至日果卒。殡日,鸦复至,随槽缓飞,由苑之新,至殡宫始不复见。长山吴木欣目睹之。

李象先

李象先,寿光之闻人也。前世为某寺执爨僧,无疾而化。魂出栖坊上,下见市上行人,皆有火光出颠上,盖体中阳气也。夜既昏,念坊上不可久居,但诸舍暗黑,不知所之。惟一家灯火犹明,飘赴之。到门,则身已婴儿。母乳之。见乳恐惧。腹不胜饥,闭目强吮。逾三月余,即不复乳;乳之,则惊惧而啼。母以米渖间枣栗杂哺之,得以长成。是为象先。儿时至某寺,见寺僧,皆能呼其名。至老犹畏乳。

异史氏曰:“象先学问渊博,海岱之清士。其子早贵,而自以文学终。此佛家所云福业未修者耶?其弟亦知名士,生有隐疾,数月始一动;动时急起,不顾宾客,自外呼而入,于是婢媪尽避;使及门复痿,则不入室而返。兄弟皆奇人也。”

狮子

暹罗贡狮,每止处,观者如堵。其形状,与世传绣画者迥异,毛黑黄色,长数寸。或投以鸡,先以爪抟而吹之;一吹,则毛尽落如扫。亦事理之奇也。

蛙曲

王子巽言:在都时,曾见一人作剧于市,携木盒作格,凡十有二孔;每孔伏蛙。以细杖敲其首,辄哇然作鸣。或与金钱,则乱击蛙顶,如拊云锣,宫商词曲,了了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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