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令,命水衡都尉江大人彻查宫内巫蛊盛行之事,各宫须奉旨协查此事,违令抗拒者以刑法责问。”
清晨的日光还没有漏进眼里,睁开眼依旧是雕工精湛细致的床阁,轻如羽翼却还绣着云锦飞花的帘帐,以及身边的空空如也。
上次于陛下共游梦床榻,却早已不记得是何日之事了。卫子夫轻呼一口气,慢慢地坐了起来。
“皇后,皇后!”侍女若云从殿外一路小跑进来,虽然是略略提着裙子,但还是差点跌倒。
“何事竟如此慌张,提着衣裙,小心跌着倒失了礼数,让人笑话。”卫子夫起身,其他侍女伺候其更衣,她看了一眼若云便说。
“若云知命。皇后殿下,陛下命江都尉在宫内彻查巫蛊之案,已经搜过李家人子陈良人还有余荣华她们,怕是不多时便会到椒房殿了。”
卫子夫面无表情地说:“陛下向来对巫蛊之事深恶痛绝,如此这般也不足为奇。”她转身坐在梳妆镜前,用手将额前的发丝轻抚到脑后,看着铜镜里青春的曼妙容颜逝去后苍老的面庞和发间掩盖不住的一丝丝银色的卓光,淡淡地呼了口气。
若云向前一步,示意其他侍女退下,然后说:“皇后殿下,让奴婢替您梳妆打扮吧。”
卫子夫只是闭上眼睛,没有吭声。若云就走到她的身边,执起檀木梳,拢起卫子夫的及裸长发细细的梳了起来。
“若云,我是否真年老色衰了。”即使知道这个问题的的真实答案为“然”也知道下人们永远不会真的这么回答,卫子夫还是又一次问了出来。
“皇后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呢?若云如实说,皇后是经历过不少春夏秋冬,可正是这不同的四季,才领略了年年岁岁冬去春来花落花开的美景,万物生而思悟深,如是而言,皇后殿下蕴育的是蕙质兰心的独特韵味。”若云一手挽发,一手打开首饰龛,“皇后今日想梳何种发式?”
“就梳双环髻吧。”卫子夫略略思考了下,便说。
“诺。”若云知晓皇后的心思,便不再多说什么。
多年前,陛下最爱子夫双环髻的模样了。那时候,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事情了,陛下怕是都忘了吧。
“皇后殿下。”说着若云在发髻上插上一朵玉簪花。细看这玉簪花也竟是用西域进贡的上等羊脂玉打磨而成,略略在花瓣尖上染上淡淡的紫红色,而花瓣上似乎还有一颗欲滴摆动的露珠,可谓是露痕轻缀,正与一身白底紫纹的曲裾相映得彰。
卫子夫慢慢睁开眼睛,铜镜里的女子似乎又是青春年少的年纪,略施粉黛,明眉皓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妆容掩盖不住眼角的一丝丝纹路,可是铜镜却模糊着掩盖了这些,也算是卫子夫的一点慰藉了。
“若云,你不止嘴越来越会说,手也越来越巧了。”卫子夫笑着夸赞道。
“谢殿下夸赞。”若云略一低头,却生生的听到了殿外的吵闹声。
“若云,出去看看。想必是他们来了吧。”
“诺。”
若云走出殿外,却看到苏常侍带领一群小宦官,被殿外的侍女阻挡在门外。
“苏常侍今日好大的阵势,平日里不见您半个影子,都是派手下内侍来通传一声,今日何事劳驾您亲自带如此之多的人马过来?”若云平日里就看不惯苏文趋炎附势的作风,哪位得宠,立马扑过去,就连屁味也觉着香。
“哼,若云,陛下命江都尉彻查巫蛊事件,你不是不知吧?我苏文身为宦者令,接到命令,当然得事事亲力亲为,以免这群小的,眼拙落了一两个漏网之鱼。”苏文挑起单边眉毛,轻视地看着她,并未将她的冷嘲热讽放在眼里。
“巫蛊?”若云装作吃惊,“这巫蛊事件不是早就了结了,照苏常侍这么说,怕是椒房殿有漏网之鱼了?”
“非也非也,苏文我可并未如是说。你们快点进去搜吧!”苏文侧着头对身后的一群小宦官说道。
小宦官们正要进门,却被若云一声令下:“站住!椒房殿乃是皇后的宫殿,整个大汉除了陛下,就属皇后了,汝等怎敢如此放肆!”
“若云,苏文我早就和你说了,这是陛下的命令,就算是皇后,也不能徇私枉法!”苏文皱起了眉头,面露凶色。
“汝等...”若云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话。
“若云。既是陛下亲言,汝等就进来罢,省的到时候交不了差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转过身,卫子夫已经走到前面。
若干人等立马跪下其呼:“奴才拜见皇后殿下!”
“免礼。”卫子夫淡淡一句。
苏文立马起身,谄笑道:“既然皇后殿下开口了,那卑职就...”
“去罢。”卫子夫着实也不想看到这张丑恶的嘴脸,未等他说完便开口,挥下衣袖。
“诺!”苏文立马应着,“你们快过来!你、你搜这边,你...”
看着苏文领着那些小宦官们忙东忙西,若云皱着眉头说:“皇后,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奴婢最痛恨这种见风使舵之人了,刚才竟也不称奴才,倒自称起卑职来了,不过就是一个宦者令而已,说白了也还不过一个阉人!”
“他刚刚自称卑职倒也无错,仅是借机提醒我是有职务命令在身,他是奉陛下的旨意,若有违抗,违抗的便不是他,而是陛下。”卫子夫轻笑道,虽然自己曾经贫贱出身,但毕竟也在**这么多年年岁岁,这点儿弦外之音还是深知其意。
“奴才嘴脸!”若云忿忿一声,便随卫子夫进入殿内,一进殿内,若云就着急了,偷偷瞄到皇后的脸也阴沉了起来。
“汝等欺人太甚!”若云咬牙切齿,快步小跑到前面,“苏常侍,就算是搜查也得有个度罢?好歹此为皇后殿下的寝宫,岂容汝等肆意践踏!这皇后的床榻可是汝等随意便能碰得的,居然挪到另一处了!首饰满地都是,花瓶打碎,被褥竟也撕坏!”
“皇后殿下,卑职是奉旨行事,大到床榻壁柜,小到首饰鸡毛,都得一一查实。万一有歹人在皇后这里下蛊,令皇后徒增后患忧虑,倒也就是卑职之疏忽了,卑职可是为了殿下着想。”苏文面对卫子夫躬腰答话。
“你个阉人到处处有理了!”若云实在气不过,便骂了开来。
“若云,不得无礼。”卫子夫紧蹙眉头,然后微笑的看着苏文,“苏常侍,若云是我教导无方,巫蛊之事劳您费心了。可是凡是总得有个限度,怎么说我也还是大汉的皇后,所谓礼数,终究还是要惦记在心里的。”
“谢皇后殿下教导,是卑职管教不当,让这些下人脏了殿下的寝殿,卑职回去定会好生教育,让他们以后谨记礼数。至于被下人们毁坏的物件儿,卑职会派人让少府尚方令另准备一套崭新的,给殿下送来。”苏文依旧躬腰答话,眼里却露出一丝冷笑,我是会让少府准备全部崭新的物件,送到椒房,只是这人,也该是崭新了吧。
“那有劳苏常侍,若是搜完了,你等就且下去吧。”卫子夫虽然依旧轻言轻语,可是袖子里的手却攒的紧紧的,修长的指甲都快将手掌划破。
“那卑职就退下了。”苏文边说边往后退,就在他们退到殿外的时候,卫子夫突然看到远处跑来一个小宦官,于是也走上前,悄悄躲在暗处。
待那个宦官走近了,是林侍人,他走到苏文跟前,然后禀报:“苏常侍,北宫搜到巫蛊桐木人偶!”
“众人随我走!”苏文听到这个消息,就带领他们往北宫方向去了。
卫子夫听到这个消息,头“嗡”的一下就大了,一块石头将她的心砸成稀烂,那一恍惚间她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是愣神地站在那里。
“殿下,殿下!”若云着急的唤着卫子夫。
卫子夫缓过神来,咬咬牙,巫蛊之罪罪名之大她不是不知,之前公孙一族被满门抄斩,阳石公主虽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却也不能幸免。
“走,摆驾北宫!”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