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6日。
卓佳还沉浸在情人节那天连发数条短信控诉周舟的怒火中。室友孟锦钰的电话打了过来。
“卓佳，你之前辞职办了哪些手续？”
“先交辞职信，去人资领离职表格，各部门领导签字就万事。辞职了？”
“是哇。老娘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出报社了。”
卓佳挂断电话，一扫心中郁闷，笑而不语。恍然间又看到当年那个昂首挺胸走出M报大门的自己。
2011年2月16日。
卓佳记得当天天气很好。难得的艳阳天。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人力资源部负责人对面。
那天，人资负责人告诉她：听说你在部门表现中下，不够勤奋谦虚。
我们人资部觉得你的工作能力起伏比较大。
新的考评意见出来了。你的部门主任建议你转到其他部门，三个月后回去。
你要不先去其他部门？
每听一句，卓佳的心便沉一点。听到最后一句时，卓佳挺直了背，一脸冷笑看着对面的人。没做任何辩驳，连嘴皮都没动过。
直到现在，偶尔想起当时，卓佳都忍不住拍下脑袋，果然还是太年轻啊。
从人力资源部出来，卓佳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工作证，从工号到识别码细细看了一遍，深深吸了口气，一如往常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平静地打好不到百字的辞职信，连错别字也没改，便打印出来递给部门主林琳任签字。
林琳接过辞职信，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抽出签字笔，就在卓佳以为她终于要圣手一书时，便见她笑眯眯地说，“怎么，要走啦？还是先让刘总先签吧。他签了我再签。”
卓佳心里一沉。若在此前，她那股郁结之气肯定早已写在脸上。
今天天气很好。
卓佳侧头看了眼窗外，笑着拿回辞职信，“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主任。”
林琳讪讪一笑，继续翻着桌上的报纸。
看到你，我就凝固了。
在M报的387天，卓佳脑子里每天都会飘过这句话。
第388天，她突然觉得自己死去的脑细胞又回来了。转身便一脸轻快地敲开分管领导的办公室。
尽管领导例行公事关心了几句，仔细想来，倒是出奇的顺利。
为了保持好心情，卓佳索性拿着表格来回在编辑大楼和综合大楼、5楼和18楼之间找领导签字，再拿着签字满满的表格交给林琳。
林琳又看了看她，抽出笔又顿了一下，“下午有位歌唱家要上集团活动，之前也是你跑的口子，你处理完过来拿表格吧。”
卓佳的左眼忍不住一抽。眨了眨眼睛，仍笑着说，“好，稿子我可能没时间写了。”
林琳转着手中的笔，“稿子可以不写。”
卓佳看了看窗外，转身一笑。
除了孟锦钰，还有夏晓峰，都是卓佳的合租室友。三人一同住在海城最繁华地段一套三房里，在同一单位、同一楼层当着无限苦逼的文字民工。
当然，三人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领悟到他们甚至都不如民工。
以致每每有学弟学妹跟他们打听M报如何，便会得到空前一致的回答：恨他，就让他去M报。
2009年11月。
卓佳还是L大的大四学生，匆匆赶到N大参加M报报业集团的现场招聘会。尽管报出L大的名号，会给卓佳爸爸长脸不少。一到全国排名前五的N大跟前，卓佳其实还是心虚的。卓佳和孟锦钰都是海城人，新闻专业毕业，一个因柴静而立下做N大新闻人的宏伟志向，一个则因家里八卦杂志过多而立志做娱记。
早在实习时期，卓佳就听带她的老师说如果不去帝都做娱记，直接回海城去M报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于是，并无深造打算的卓佳，一听M报来要来现场招聘，便撒开脚丫子不管不顾扑了过去。
夏晓峰是湖广人士，N大法学系毕业，兴趣在于人文历史研究，却阴差阳错也通过了M报的面试。
总体说来，在当时，他们一举拿到M报业的OFFER也在一定程度上羡煞旁人。
后来三人坐在客厅各种八卦。孟锦钰告诉卓佳为毛会记得她——现场提问的人都在问薪酬谈发展，就你冒出来问人家能不能直接去M报的娱乐新闻部。
卓佳一边剪着指甲，一边嚼着棒棒糖：等面试时，你不是跟一帅哥在不停憋九大常委的名字和顺序嚒。
说完口水差点流一地。
收拾茶几的夏晓峰大叫一句“脏死了”，纸巾便挂在一小截棒棒上。
然后这屋里多了个洁癖。
再然后，这个洁癖在家里养了两只长毛妹纸猫。一只叫钱多多。一只叫钱嘟嘟。共同点是一抬猫腿就掉毛。
再后来直至常年被关在屋里的俩妹纸猫都各自有了仔。让仍是光棍的仨人着实有些抬不起头。
这是后话。
孟锦钰办理离职比卓佳顺利。
面对部门领导例行公事的挽留，她一脸虔诚地一再表示自己要回N大深造。
而且始终不承认每天睁眼第一件事便诅咒部门主任出门飞来横祸，一到周二就在记事本上画圈圈的那个人是她。
用孟锦钰的话说——我是留得坦荡，走得顺畅。
孟锦钰去意已定，夏晓峰和卓佳都早已知晓。不过反应倒是迥然不同。
孟锦钰自辞职后便开始实施养精蓄锐大计。每天在家恶补落下的美剧韩剧泰剧言情小说耽美动漫。
卓佳在一全国行业报朝九晚五做编辑。若是孟锦钰当真未找到稀罕的工作又快穷死饿死时，便会推荐她去高中同学家公司那拿个四五千块钱养神。
孟锦钰辞职当天，夏晓峰晚上十一点多才拖着一身疲惫进门，鞋子没换就冲进孟锦钰的房间：“孟老师你太不负责了啊，你怎么能就真的走了呢？该死的你手上的事情怎么能全部都到我这来了呢？这不是你的专利嚒？呜呜呜。”
孟锦钰还没来得及搭话，钱嘟嘟便喵到她跟前卖萌。
夏晓峰郁结。转头猛地看见准备洗漱的卓佳，又一脸悲愤——你啊你啊洗什么洗，趁还有点姿色赶紧去找个男人养三个女人俩只猫！
孟锦钰和卓佳嘴角又忍不住一抽。
孟锦钰她妈曾悄悄问这屋里都谈对象没。
孟锦钰一脸对不起她妈地回答这是光棍窝。她妈听之郁结：你们三个女娃儿怎么得了哦。年纪一把了还都是光的。当初干嘛考那么些学校。
巴拉巴拉巴拉。
说着说着听着听着，孟锦钰也抑郁了。
孟锦钰回来转达完她妈的关怀，然后三人都抑郁了。
卓佳嘴一撇，忍不住哀叹：像我这么温良贤淑德的妹纸，怎么就没人找我谈情说爱呢。
两个大纸团扔了过来外加两记白眼。
这个光棍窝啥都缺。最不缺的是报纸，尤其废报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