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墨对这个人岂止是“满意”二字能够概括的？最简单的说法也是喜忧参半才是。
“沐枫洛，你就这样陪着我往鹰谷去，燕国的大事怎么办？晋阳城那一群老臣就放你出来了？”林绾墨勒住马看着在自己前面，优哉游哉骑在马上的沐枫洛。
沐枫洛也勒住马，回过头看着林绾墨：“他们不放人又能怎么样？上一次叶城的事情我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现在不敢来捋老虎须子。”
“你就不怕万一公子劫真的活着，会趁着你不在晋阳城的这段日子谋夺江山？”林绾墨微微催动胯下的马走到沐枫洛面前，然后两个人并辔而行。
“如果他真的活着，就绝不会放弃这次机会。不过，如果他活着而且还清醒的话，面对这次机会他可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考虑什么？你留在晋阳城之中的那些大臣，死心塌地追随你的杜子晋等人都不是世家出身，就算他们反对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再说竹鉴楼可也未必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沐枫洛赞赏地点了点头，“虽说这朝堂上的事情你不懂多少，但学得还是很快的。”
“喂，我不是再和你开玩笑。”林绾墨白了他一眼，“既然你都知道，莫非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没有。”沐枫洛摇头摇得很是理所当然。
林绾墨的柳眉高高扬起，连声音都跟着高了几分：“没有？沐枫洛，你莫非是有什么安排连我都瞒着？”
“呵，我什么时候像你一样，那么喜欢瞒着事情？”沐枫洛宠溺地摇了摇头，含笑转过头去看着眼前的路。
林绾墨的脸上红了一红：“那，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安排？”
“没有。晋阳城现在就是一座空城，就看公子劫有没有这个胆量再赌一次了。”沐枫洛唇边弯起一段另有深意的笑来。
“若我是公子劫，怕是也不会选择贸然前往晋阳城。”林绾墨想了一想忽然说道。
“为何？”
“梧桐别院仍旧在晋阳城。公子劫与你交手这么久，应该知道梧桐别院是什么样的实力。眼下他在叶城损兵折将在先，手中剩下的人手怕也不多。若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入晋阳城便很有可能出不来了。”
沐枫洛点头表示赞同，也不继续说什么，两个人松松地笼着马缰绳朝前走去。林绾墨说得没错，若是正常的情况下，公子劫的确会加倍小心。但现在他已经是困兽，极有可能被逼急了之后，索性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行了一天的路，林绾墨与沐枫洛在一个小镇的客栈落脚。沐枫洛将马匹交给伙计牵到后院之中，自己则拉着林绾墨的手一路走到客栈里面，挑了靠窗子的一处干净地方坐下。
“两位来点什么？”跑堂的店小二一溜烟的跑过来，点头哈腰，脸上堆出一脸笑意来。
“清淡饭菜就可以。”沐枫洛应声回答，说话之间，目光已经在周围打量了一番。小店虽然小，却满满地在大堂里摆下不少桌椅板凳。除去他和林绾墨坐着的这桌，尚有十桌左右坐着人。
“可要来点酒吗？小店的酒是自己家酿的，浓香醇厚不上头。”
林绾墨看了沐枫洛一眼，只听沐枫洛道：“酒便算了吧。带着夫人出门在外，若是喝醉了可就误事了。”
“好嘞。”店小二把手里的布望肩头上一搭，快步往柜上去了。
林绾墨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在沐枫洛和自己面前各摆了一个，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沐枫洛斟茶。茶壶嘴在杯子的边沿之上连点了三次，但也只得半碗。茶壶嘴和杯子边沿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沐枫洛微微笑了一笑，没有做声。
“喝茶。”林绾墨一笑，转手给自己斟茶，却是点了五次，杯子之中的茶水斟得慢慢的，几乎就要漫出杯子沿了。
沐枫洛拿起茶碗来放在唇边，却没有喝，只是笑道：“你认得他们？”
“江湖路上，凤凰三点头敬客半盏，五福齐聚留在门前，他们若是不懂，那么多半就是有意在这里等我们了。”林绾墨放下茶壶，并未拿起茶盏来喝茶，一双明眸在周围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回到沐枫洛的身上。
沐枫洛一盏茶只略微抿了一口便将茶碗放下了。
“你素日喝得都是好茶，莫非是喝不惯这里的粗茶？”
“仔细看。”沐枫洛冲着林绾墨面前的茶碗一扬下巴。
林绾墨垂眸细看，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杯盏乃是白瓷的，里面盛着茶汤。瓷是寻常的瓷器，这不稀奇，但这其中的茶可不一般。色入隔琥珀望月色，澄澈见底，放在鼻子下面能够闻到清幽的茶香。
“这是暗香月色？”林绾墨有些吃惊。
暗香月色是一种极为稀有的茶。据说这种茶的习性与寻常的茶都不一样，采摘要在晚上且要月圆之时，要以绝佳的手法掐去茶尖，这样采出来的茶才叫暗香月色。这茶的茶汤暗香幽幽，色泽可人。
“啧，常常接触奇珍异宝的人就是不一样。”沐枫洛笑了一声，复又将茶碗端了起来，“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林绾墨问着，全身所有感官都在提防着周围的情况。在这么一个偏僻小镇子里面，随便一家客栈竟然就有暗香月色这样的绝品茶，看来是特地伏在这里等他们两个了。
“这么好的茶却被下了梦生，只能看着却不能喝，岂不是可惜？”沐枫洛哀怨地瞟了一眼对面站在柜台里面算账的掌柜的。在他和林绾墨说话期间，这位掌柜的一直在算账，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手下传来。
“梦生？你说的可是那个号称‘死生虚妄不过一梦’的梦生之毒？”林绾墨更加吃惊。她于药理毒性方面本就稀松平常，这等奇毒也是只听过没见过。
“中了这毒的人，会立刻昏昏欲睡，不会醒过来却也不会立刻死去。这个人会不停地做梦，梦见所有自己恐惧的事情，到了最后不是被自己吓死，就是渴死，饿死。”
“多半都是被吓死。”沐枫洛的话音才落，就听见那边掌柜的头也不抬地接口道。“既然舍得拿出这样的毒来给人服下，若是三两天就死了，岂不是没了看头？所以，下毒的人通常都会喂给这些中毒的人食物和水，尽力让他们在活下去。”
沐枫洛放下茶盏笑道：“掌柜的一个做生意的人，竟然还对毒这么了解？”
“那是自然。”掌柜的终于停下了波动算盘的手，但仍旧垂着头，像是在仔细核算刚才的账目有没有什么错误。
“这似乎不是一个寻常掌柜老板该知道的事情。”林绾墨缓声慢语道。
“当然不是。”掌柜的冷冷地笑了一声。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毒就是我的！”掌柜的豁然之间抬起头来，几乎同时，一支短箭直冲着林绾墨的眼睛飞过来。
沐枫洛早有准备，翻手一支竹筷子飞出，同时站起身来，脚步一转站在了林绾墨的身旁，手搭在林绾墨肩头，将刚刚要起身的她按了回去。
竹筷子正好与短箭相撞在一起，短箭的铁尖直破开竹筷子。但到了末尾的时候，也已经是力竭，筷子与短箭一起掉落在地上。
仿佛是一个讯号一般，在客站大堂里面的所有人都一下子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林绾墨和沐枫洛。
“你们的性命现在在江湖上值十万黄金。”掌柜的又低下头去算账，算盘珠子在他胖乎乎的手指头下拨弄得哗啦哗啦响。
林绾墨与沐枫洛对视了一眼，沐枫洛笑道：“那么，看掌柜的现在这样子，是不打算要这十万两黄金了？”
“我接到的单只不过是在茶水里面下毒而已，并不包括杀你们俩。”
“可是你刚才也出手了。”林绾墨浅笑着开口道。她似乎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再看向沐枫洛时，他也只是笑着，想必也猜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只不过是想知道两件事情。”掌柜的头也不抬的回答。
“两件事情？”林绾墨好奇地看着掌柜的，“两件什么事情？如今可有答案了？”
“自然是有答案了。至于你问那是两件什么事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掌柜的是一个生意人，我付钱让你回答问题，开个价如何？”沐枫洛站在一旁淡声开口道。
“哦？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啧，漫天要价可是掌柜老板的看家本事。”
“怕，但也没有办法，她想知道。”沐枫洛温和地垂眸看了林绾墨一眼，正对上她带了笑意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我需要一件东西，只有这位姑娘有。”
“什么东西？”林绾墨眉峰一动，疑惑地问。
“血灵芝。”
上一次的武售被纵给搅了，最终血灵芝仍留在青鸾阁之中，这一点林绾墨很清楚。
“好，我可以答应你。”林绾墨点头微笑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了吧？”
“两件事情，其一，我想知道传闻之中的这位阁主是不是真的丝毫不会武功。结果，是真不会。”
“其二呢？”
“她身旁的这人能否将他们一一杀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