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墨仍旧目瞪口呆没有缓过神来。就在刚才，一刻之前的时候，公子劫的脚落在那光滑石板之上的一瞬间，竟忽然消失在了林绾墨的视线之中，甚至林绾墨连他是怎么消失的都没有看到。
相比之下沐枫洛的反应要淡然很多，他只是微微垂下目光静默了片刻，然后偏过头来，伸手揽住身侧的林绾墨。
“绾墨，我们走吧。”
林绾墨木然回过神来看着沐枫洛，疑惑地皱着眉头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是。”
“为什么？你早就已经料到了吗？”
“是。”
沐枫洛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坦诚得林绾墨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事先编好了谎话来哄她。
林绾墨狐疑地盯着沐枫洛看了半天，幽幽地道：“沐枫洛，我怎么觉得公子劫想要诓你来这里，但实际上好像是被你诓来的呢？”
沐枫洛朗声笑了笑，伸手在林绾墨的发心揉了揉，温和地回答：“若是我设计了这些，又岂会将你也拉进来？”
细细思索，林绾墨点了点头。这话却也不假，依着沐枫洛对她的珍宝程度，自然不会容了她置身这样险恶的环境之中。毕竟一天一夜没有喝水又被暴晒，她险些真的丧了性命。
“可是，你分明对这里十分熟悉。”林绾墨用手抓着沐枫洛的衣襟，靠在他的胸口仰起头来问道。
“因为我与公子劫一样，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对这里有过了解了。”沐枫洛说话之时，语气之中微微带了几分叹息。
林绾墨环在沐枫洛腰间的手微微用力，将自己更加贴近沐枫洛。她心里知道，即便沐枫洛与公子劫一直都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但说到底两个人仍旧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如今公子劫落到这般下场，若说沐枫洛无动于衷却也是不能的。
“初时我也不曾想到那只在传言之中出现的地方会在这里。但是后来想起公子劫曾要求清老师将竹鉴楼的一份绝密消息交给他，心中便已经猜测，十之八九这里就是了。”
“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林绾墨说着，不由得用眼睛瞟了瞟周围的情况。仍旧只有前面有光，四周的墙壁泛着青白颜色，似乎全部是玉石，脚下的路全部都是平坦的石板铺成的。然而，越是平坦林绾墨心中竟然越是恐惧。
那仿佛是一个个无底洞，会将人完全的吞噬掉。
沐枫洛也在四周看了看，揽着林绾墨向后退了几步，两个人坐在凸起的一块石头上。
“你可听说过，在王朝开朝立代之时出现过的苏家？”
“你指的是祭祀苏家？”林绾墨凝神想了想道：“我曾经隐约听说过，祭祀苏家号称具有上天之力，帮助王朝的开国君王建立了现在的王朝。但是后来不知为何苏家的族长被王朝开国君主以妖言惑众罪名诛杀，其余的族人也流放南疆北域，不知所踪。”
“狡兔死，走狗烹。”沐枫洛微微笑了一声，“这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究了，能够知道的就是苏家其中有一个分支在这大漠之中建立了青玉城，并且在此安居。”
“青玉城？你指的就是这里？”
“大约是吧。竹鉴楼的消息之中并没有确切的指明方位，只是说这一支脉最后死于苍天之力，留下了大批的宝藏不知所踪。”沐枫洛说着，一面打量着周围，“看样子，他们是湮没于千年风沙之中。而我们头上的那一座鬼城是异域之人在风沙之上建造的。”
“所以公子劫打算以这里的宝藏东山再起，却不料身死异乡。”林绾墨摇头叹惋了一句，忽然惊觉：“那你我岂不是也要死在这里了？”
“嗯？”
“埋藏宝藏的地方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活着离开？”林绾墨柳眉拧在一起，因为略有些激动，说话之时扯动了唇瓣，她的下唇之上微微渗出一丝血迹来。
沐枫洛皱眉，俯下头在林绾墨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复又直起身抿了抿唇，让那股甜腥的味道消弭掉。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林绾墨尚不曾反应过来，脸已经眨眼之间红成了一片，悄声道：“登徒子。”
“哈哈哈。”沐枫洛很是愉快地大笑起来。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笑得出声音来？”林绾墨白了沐枫洛一眼，故作嗔责道。
“怕吗？”沐枫洛弯了唇角，半喊笑意地看着林绾墨。
林绾墨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凝视着他的眼眸，她抬起手，指尖点在沐枫洛的面庞之上，仿佛是要用指尖描摹他的容貌。
沐枫洛抬起手将那柔弱的手指握在掌心之中，再次开口轻轻问道：“怕吗？”
林绾墨微笑着摇头：“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害怕？”
“那么，有没有觉得对我很愧疚呢？”
“愧疚？沐枫洛，这话是从哪里说起啊？”
“此番事情，按照你林绾墨的性格，怕是心中该觉得是连累了我，自然要对我心生愧疚啊。”沐枫洛一副理所当然猜中了林绾墨心思的表情看着林绾墨道。
林绾墨闻言愣了一愣，旋即掩口笑了起来：“沐枫洛，我可不会对你有任何的愧疚啊。”
“嗯？”
“你是我的夫君，我身处危难之中，难道你不应该来救我吗？此番营救不成，与我死在一处，也算是完成了你当年娶我之时那一句生同衾死同穴。你说，我为何要愧疚？”林绾墨眉眼弯弯地笑着，轻快的声音在洞穴之中回响着。
沐枫洛怔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展颜笑道：“你终于做到能够与我共同赴死了。”
“嗯？沐枫洛，我怎么记得我从前就能做到啊？”林绾墨将头枕在沐枫洛的肩头上，声音轻缓地道。“在平城时候，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当时我问你，为什么对于你来说，与我携手白头竟然会比与我共同赴死更难。”沐枫洛双手环在林绾墨的身前，在她的眉心轻轻吻了一下，“你回答，白首的时间太长了，你怕你做不到。”
林绾墨笑着，两只手将身前的那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握在掌心之中。
“可是，当我决定要与你白头的时候，我才知道，与你共同赴死更难。沐枫洛，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发生任何不测。我不舍得。”
“那为何现在又舍得了？”沐枫洛反手握住林绾墨的手，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环绕着。
林绾墨想了想回答：“因为这是你的责任，你，沐枫洛，作为我林绾墨的夫君，应该做到的事情。”
“绾墨，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可以活着出去的？”
“那么你呢？”林绾墨豁然转身回头，同时还不忘了用手臂压着沐枫洛的手，生怕他趁着自己不注意偷袭自己。
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沐枫洛失声一笑：“若我说我不能随你一起出去呢？”
“那我便也就不出去。若下半生无你，我又为什么活着？”林绾墨字字句句说得清楚而坚决，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沐枫洛，你该知道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嗯，信守承诺这一点你向来做得都不错。”
“我会给你殉葬，这绝不是一句玩笑。”林绾墨瞪了眼睛看着沐枫洛。
她认真的样子向来惹人怜惜，沐枫洛忍不住探了头向前，吻在她的鼻尖之上，笑道：“那么，若是我随你一起出去呢？”
“我自然也是跟着你的。沐枫洛，我林绾墨此生既然嫁你，你就别想扔下我了。”
“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对燕国百姓解释，他们的王后死而复生了。”沐枫洛一面笑着，一面揽着林绾墨站起身来，忽然道：“你觉得将如实说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绾墨立刻摇头，“我还不想成为街头巷尾乃至于后世史书津津乐道的人。林绾墨已经死在叶城了，为国而亡。”
“可是……”
“只要能够陪在你身边，即便我的身份不是林绾墨又能怎么样？”
“你曾如此在乎，你是你。”
“那是因为若我不是我，也从不会有人知晓。”林绾墨释然地笑了起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你知道。只要在你的心里，我仍旧是我，那便也就足够了。无论何种身份，现在对我而言，与你在一起才最重要。”
沐枫洛凝视着林绾墨，忽然一把将她扯入怀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若是出去了，林绾墨就会离开，至少不会一直在他的身边。而如今，得她如此回答，总算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你……怎么了？”林绾墨莫名其妙地被沐枫洛紧紧压在怀中。
“只是很高兴。”沐枫洛放开林绾墨，用手松松地拢着她，“绾墨，记着你说过的话。”
“嗯。”林绾墨点头。
“我们出去吧。”沐枫洛略带了几分得意地笑道。
“啊？”
“前方有光之处是洞口，没有风是因为那洞口是被一块白色水晶封上的。”沐枫洛说得轻松，随手取了碎石分别朝着不同方向的墙面丢了出去。
转眼之间，地上再一次出现带有蝴蝶浮雕的地板，同时一股猛烈的风夹带着细砂迎面扑过来。
“这……”林绾墨目瞪口呆地看着沐枫洛。
“虽然竹鉴楼的消息没有记载，但幸运的是，我与苏家这一任的家主是朋友。”
史书载：王朝燕国诸侯沐枫洛破俨狁大军，凯旋归晋阳后不久纳一女子为侧夫人，号蒹葭夫人。此女来历不可考，唯知燕王宠其不亚于当年燕王后。终二人一生，恩爱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