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失踪,我脑子里的那根弦正无限紧绷着,暂时不想跟任何人同行聊天,只想自己走走。
“阿天,多事之秋,现在出去,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雷娜似乎刚刚哭过,眼底闪过隐隐约约的晶莹泪光。
我没有再次回答她,如果有敌人出现,恰好能带出线索,加快解决问题的速度--“我所愿也,未敢请尔。”
走出酒店大堂,雨丝更密了一些,我竖起衣领,大步走向天地坛咖啡馆。对于我们这些江湖人来说,时间上划分的夜与昼并不代表“工作”或是“休息”时间,只要有事,就算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能硬扛下来。
走入咖啡馆之前,我仰面向上伸展着双臂,看似是在欣赏迷迷蒙蒙的雨中夜色,实则是观察附近的楼宇高处有没有可疑之处。再见到龙将军的人,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一定会雷电交轰、一击必杀。他已经逼得我们无路可退了,只能破釜沉舟一战。
环绕大亨居住的文华酒店八楼,大概有六七个地方能够安置对八楼窗口构成绝命狙杀的地方。要想防患于未然,就得要求大亨不要走到窗口旁边来,房间里的百叶窗也要遮挡严实,令狙击手无所适从,逼迫七虎将派人混入酒店,展开短兵相接的战斗。
只要是近战,我自信能凭几柄小刀迎战任何顽敌,让这些人“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咖啡馆里静悄悄的,看来我是午夜时候的唯一客人。
我要了一杯拿铁,下意识地走向曾经跟苏雪坐过的那张桌子,但转瞬想到苏雪也许会在酒店窗口向这边望,便马上改变了主意,走向角落里的一张面向门口的火车座。
果不其然,我坐下仅仅五分钟时间,咖啡厅外的人行道上便出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物,有的披着连帽雨衣,有的撑着黑色的长柄雨伞,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动作,就是右手僵硬地插在裤袋里,一看就知道掌心里握着武器。
“也许是便装警员吧?”我一直没接到陈泰的回电,小楼里的空间不算小,要想仔细搜查的话,必定要费上一番功夫。心思缜密的他,不会放弃文华酒店这边的敌人主攻目标,定会留下得力人手戒备。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瘦削年轻人拎着一把黑色折叠伞走进来,苍白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微笑。
“一杯姜末红茶,谢谢。”他极有礼貌地向柜台里的服务生点点头,而后在最靠近柜台的桌边坐下,将肩上的黑色电脑包平放在侧面的椅子上。他身上的休闲西装也是少见的一团漆黑,包括衬衣和领带在内,整个人沉静得像一块质地良好的江西木炭。与外面那些精神高度紧张的夜行人不同,他一坐下,白皙修长的双手就平放在桌面上,如同一个乖乖的好学生在等待考试开始一样。
我之所以要详细地描述他的外表,是因为接下来谁都想不到在他身上会发生那么多诡异的变化,连我这个走南闯北的江湖大行家也看走了眼。
柜台右上方挂着一只灰色的圆形铁艺电子钟,陈泰的车子嘎的一声停在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它的时针正指向凌晨一点钟。
呼的一声,陈泰急匆匆地大力推门而入,眼神焦灼而暴躁地在大厅里扫了一圈,大声向柜台里的服务生吩咐:“两杯浓咖啡、八碟点心,要快点,饿死我了!”随后,他大步走向我这边,在桌子对面噗通一声坐下。
“雷娜说你到这边来了,我就马不停蹄地追过来。阿天,你也真沉得住气,自己的女人被绑架了,自己都不回去,把全部担子压在警察头上。唉,有你这样的朋友,早晚有一天就把我累死了,替你跑前跑后的--”点心和咖啡送上来,陈泰左右开弓,连吃带喝,终于堵住了自己的嘴。
我面前的咖啡一口都没动过,早就凉透了。
太子的人守在小楼外,当然不会听任别人绑走苏雪,才招致了一场乱战。我了解飞车党徒的实力,他们只是些硬拼硬打的街头混混,一遇到七虎将那样的绝顶高手,就只有找死的份儿了。这一次,雷震的人也遭袭被杀,七虎将同时惹上飞车党和雷氏企业,不知道是真正有恃无恐呢?还是盲目乐观、高估了自己?
“杀人者是高手,所有死者的唯一伤口都在喉结软骨上,一刀划过,气绝身亡,毫不拖泥带水。我查过资料,亚洲范围内还没有这种手法如此鲜明的杀手,所以对方是从其它地方赶过来的。目前,大亨的主要敌人是中美洲恐怖分子龙将军,我正从国际刑警组织那边申请调阅龙将军、七虎将、铁拳部队的资料,明早上班前就会有结果。”陈泰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的食物,终于开始转入正题。
“不再怀疑我跟龙将军有勾结嫌疑了?”我微笑着面对他。
陈泰一声苦笑:“怀疑?兄弟,我压根儿就没怀疑过你,如果连你都信不过,雷氏企业里面就再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了。”
他说的那一连串资料对破案没有太大帮助,就算查明凶手是谁,找不到对方在港岛的落脚点,也是白费力气。
“勘察资料在哪里?敌人掳走苏雪时动用了什么手段?小楼的电话是否被敌人监听了?”我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都在车子里,一会儿再拿给你看。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陈泰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了一个专门用来保存证据的透明塑胶袋,里面装着的正是苏雪拥有的那个锦囊。啪的一声,他揿亮了咖啡桌边的壁灯,举高锦囊,让我看得更清楚一些。
“嗯?”我不由自主地皱眉。
“这是什么?这里面曾经装的是什么?”陈泰的眼神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这个问题不方便在这里讨论,我们可以等会儿回酒店再说。”我阻止他的动作,抬起手来,把他的手臂压低,免得让其他人看到。
“阿天,锦囊里的秘密关系到苏雪的身份,很快我就能揭开真相,把她和危地马拉黑巫术部落的直接关系揭示出来,让所有人隐藏者原形毕露。据我手头的资料推测,目前美洲地区最出名的三名黑巫术高手瑞茜卡、虫枭、冷奴同时销声匿迹,我怀疑他们已经潜入港岛,最终将成为你和大亨的劲敌。”陈泰重重地后仰,满脸疲态尽露。
他平时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如此重要的警方情报不该在公开场合里透露,今晚似乎是别有用心。
那三个名字,我一早就从阿朱阿碧嘴里听说过,都是万里无一的巫术天才。
据说排名第三的冷奴曾是剑桥大学生物系的高材生,痴迷于将黑巫术的咒语灌注于生物标本之上,屡次在校园里搞出伤人事端。最后一次,竟然用黑巫术里面的“蛇杀”对付校方的一名董事局副主席,被判入狱一年,取消一切学习资格。后来,这位生物学奇才拒绝了各大医药公司的高薪聘请,突然去了中美洲做长途旅行,把自己毒哑后不知所踪。
至于瑞茜卡和虫枭,警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连他们的真实照片都没有。以上三大奇人,每做完一件案子,都会留下字条表明身份,绝不嫁祸他人。
“苏雪跟他们没有关系。”我淡淡地反驳。
“你又不是隔世阴阳眼,看不透人的五脏六腑,怎么知道他们没关系?阿天,明天一早,我会去面见大亨,把所有情况说清楚。”砰的一声,他把锦囊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倒了咖啡杯,自己慌忙扯出一张纸巾胡乱擦拭着。
“苏雪是苏雪,黑巫术是黑巫术,一个在东南亚,一个在中美洲,根本不搭边。陈泰,大亨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别拿苏雪的问题来烦他。”我针锋相对,不再让步。
仅凭一只锦囊和一张纸条,还不能断定苏雪的身份,这事必须从长计议。特别是目前苏雪落在大亨的敌人身上,如果她的真实身份暴露,岂不更是让大亨投鼠忌器?
这一次,我们的声音同时提高,把柜台里的服务生和那黑衣年轻人的视线同时吸引过来。
“冷奴!虫枭!”陈泰突然放声叫出了两个名字,双腕一翻,两柄大口径短枪亮出来,指向那年轻人。同时,咖啡馆的正门、后门一下子拥入了六名便装警员,六柄警枪直指年轻人的前心后背。
“朋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何方高手,今天都得随我们去警局走一趟。事实上,我的人已经跟踪你整整十一小时,中间你换过六次衣服和发型,只有那电脑包一直随身携带,是不是?我猜,那里面就是你的生物武器吧?”陈泰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地靠近年轻人。
电唱机的音乐声戛然止住,服务生早就藏到了柜台下面,只露出半边泛着油光的头顶来窥视着。
“这不过我布下的一个小小的局,从向天走出文华酒店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他是诱饵,我就是张网的捕猎人,而你,就是被一个接一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猎物。现在,战斗结束,你已经输掉了一切。”陈泰努了努嘴,一个警员提着一只防爆破的金属编织袋走过来,先戴上厚厚的橡胶手套,再把黑衣人的电脑包拿起来,塞进编织袋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黑衣人临武不乱,望着一柄柄黑洞洞的短枪。
“我有办法让你开口,东区警方的审讯高手凌弱惜凌大爷正在警局等你呢。有他在,就算是真正天聋地哑的残废,都得把脑子里的秘密奉献出来。”陈泰没有丝毫的松懈,直到另外的两名警员上来,在黑衣人的双腕上连锁了两副精钢狼牙手铐,才慢慢地把枪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