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刺客组织派驻亚洲地区的总头目，本身职责除了监督执行总部交付的追杀任务外，兼管数项国家机密统筹工作，其中包括替政府搜罗各种经济、文化、古代宝藏的信息。我看过阁下的简历与资料，大概只记住这些，不知道说得对不对？”说得难听一点，水银不过是冷战时期政府派驻亚洲的超级间谍，只要是对政府有利的事，他就会不遗余力地横插一腿，绝不放过。
“一点不错，我相信大亨的情报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了解刺客组织在亚洲的一切行动。向先生，我冒昧出现在你的车子里，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在你们离开那家仓库之前，我已经替你除掉了一名对头－－龙将军麾下七虎将之一的枪手，尸体就丢在这辆车子的后备箱里。”他转过身，在后备箱隔板上拍了拍。
在驶回城里的时候，我感觉到车子的重量与乘员明显不符，但没有多想。
“枪手的远程狙击水平不容忽视，譬如在天地坛咖啡馆门前时，他在近四百米外扣动扳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叶万尼的太阳穴，完全克服了雨水的困扰。同样，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他会在你跃出仓库换气扇口的同时，将你牢牢地套死在狙击瞄准镜里。”水银意味深长地弹了弹指甲，似乎是在偷偷地讥笑我。
“什么交易？”从他丢下枪械到坦言击杀了枪手，已经能证明合作的诚意，但我不清楚对方到底要什么。
“我要战神，比任何买家开出的条件都优厚，几乎能够答应你和大亨提出的一切要求。向先生，不瞒你说，我在雷氏企业内部也有眼线，探听到最近中东最大的两家军火掮客都与大亨联系得过于紧密，应该就是在谈这笔交易。希望你在大亨面前多美言几句，跟我合作，会令你们的收益瞬间倍增。”水银的确坦率，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你们也需要那东西？”我故意装出错愕的样子。
战神曾经让盟军束手束脚，不敢在二次海湾战争中高速推进，并随时做好了防御超强核爆炸跟核辐射的准备。事到如今，战火硝烟散尽，当年开战的罪魁祸首却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向先生是内行人，何必用外行话来搪塞我？大家的时间都无比宝贵，合作与否，还是开门见山说吧。”水银的语气并不友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无法替大亨做主，况且龙将军步步紧逼，志在必得，一旦战神露面，冲突就将随即展开，毫无缓和的余地。
“向先生，我这里有份普通人难得一见的影像资料，你可以带回去跟大亨一起看看。其实，战神是一件并不完美的作品，本身存在巨大的设计缺陷，主控系统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故障。我替政府收回它，也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等你和大亨看完资料，就明白我们超级大国的良苦用心了。”水银抖了抖袖子，一张套在塑胶袋子里的光盘轻飘飘地落在短枪上，“我会再次联络你，不过李慕珍与叶万尼的尸体埋葬事宜，就得拜托向先生了。”
看样子，水银等人已经潜伏在港岛很久，雷氏这边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古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依我看，得把“黄雀”二字的后面加一个“们”字。目前雷氏就是螳螂，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紧盯在后面。
“为什么找我？”我拾起那张光盘。
“因为，你是李慕珍最信任的人，我们相信来自他的一切情报。”水银脸上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难道……李慕珍也是刺客组织的人？”我为自己这个大胆的判断而心惊肉跳。李慕珍是大亨亲眼看着长大又一手培植起来的人，如果连这样的角色都被敌人拉拢过去，我们还敢相信谁、还能相信谁？
“谁知道呢？世界上并非任何问题都有标准答案，特别是某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向先生，你是外界一致看好的大亨接班人，声誉威望超过雷娜和雷震太多，所以我才主动找你谈，并提前祝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好了，记住我说的话，跟任何人合作都不如跟我合作。否则，联络过大亨的所有潜在买家都会莫名其妙地撤回自己的合作意向书，让那东西砸在你们手里，成为一块能烫死人的热山芋。”水银跳下车，一辆灰头土脸的破旧计程车停在巷口，载着他迅速离去。
像他这样的人物，最善于伪装成不起眼的升斗小民，绝不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然后，又会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扮猪吃老虎的游戏。
我开车回文华酒店去，途经苏雪下车的路口时，果然看到她笔直地站在人行道上，满脸焦虑地东张西望着。她没有食言，说过要在这里等我回来，就一直苦等，让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热浪。
“向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她不顾拥挤的车流人流，扑向车子，开门上车，胸膛因过度激动而猛烈起伏着。
“你也累了一夜，为什么不回酒店去边休息边等，偏要傻站在这里？”换成雷娜，一定会合理分配时间、统筹安排，既等到我，又不耽误其它事。而苏雪的“傻”，正是至纯至真性情的表现，亦是我内心里期待了很久的东西，出现在她那样外表如冰雪一样纯净的女孩子身上，恰如高山流水的琴音配以阳春白雪的调式，虽然曲高和寡，却是深得我心。
“向大哥，只要你平安无事地回来，我站得再久，又有什么关系？再豪华的酒店房间，没有了你，也像冰冷的坟墓，无法让人静心休息。所以，我宁愿在外面等你。”不知不觉中，苏雪再次羞红了脸。
当我和苏雪并肩出现在文华酒店八楼时，雷娜的脸色已经近乎铁青。
“请帮苏小姐准备一个豪华房间，给她最细致贴心的服务，好好照顾她。”我安排酒店的值班经理处理这些，然后柔声告诉苏雪去好好睡一觉，午饭时再见。
苏雪去了，我倒了一杯烈酒，一口干了，让热辣辣的酒精扫清自己满身的疲惫。孤身犯险，杀人救人，已经成了我和苏雪共同经历的一段历史，永远地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如果有可能，我想把一辈子的好时光都保存起来，只与苏雪两个人分享。至于雷娜，我们的关系将仅仅止步于朋友和拍档。
大亨还没起床，我把那张光盘放进播放机，一个人坐回沙发上，抱着胳膊观看。
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身着囚衣的罪犯，大约五十多岁，脸上长着浓密的络腮胡须。
有个画外音在问：“四小时后就要执行死刑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名阿拉伯裔囚犯神情倨傲地摇头：“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不能如此对待一国总统。总之，今天犯下错误的人，一定会得到惩罚，累及亲人后代。”
我认得他－－“红龙！”
红龙被盟军擒获后，几番轮流审问，始终没有招出任何有价值的供词，所以最终倒在盟军的行刑场上，被当成了震慑阿拉伯世界的终极标靶。这张光盘上的内容，似乎就是在记录红龙临死前几小时发生的事。
提问者放肆地大笑：“惩罚？不，你还是想想自己未来将升入天堂还是坠下地狱吧，或是想想至今也没招认的战神，究竟藏于何处？我不得不忠告你，这次不是假枪毙、不是假绞刑，而是一次经最高部门核准的政治任务。你不说，谁也救不了你。”
红龙向前走了一步，凑近镜头，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用流畅无比的英语说：“战神存在交叉点火的极端故障，我之所以迟迟不能将它应用于海湾战争，只是因为它还不够绝对完善，发射出去，定会引起无法预知的危险。那些缺陷必须得更改，否则它只能是废物，一个大大的废物。记住，一定要改，全部拆解开来，从头修改。”
“坐下，坐下。”一道橡胶警棍的黑影抡过来，砸在红龙额头上，令他踉跄后退。
“记住，一定要记住，你们会找到通往真理世界的最后一条崎岖道路，然后就上路吧，我的共和国卫队勇士们。一个人的死并不可怕，如果因我的死，能够唤醒……”警棍继续挥舞着，红龙捂着额头倒了下去。
“阿天，在看什么？”大亨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来。
我连忙起身，向身着睡衣、精神矍铄的大亨点头致礼。
“哦，竟然是关于红龙的片子？从哪里来的？”他向电视屏幕扫了几眼，身不由己地在沙发上落座，拿起遥控器，将声音提高了两倍。
红龙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响亮起来，接下来一段话的前两个字是“记住”，后面则突然改用了一种极其晦涩的南美洲方言，嘴唇快速开合着，如同饿极了的啄木鸟在高频率叩击着树干。
“去……丛林深处……天坑……参拜神……之神，听从他们的教诲……找到人类战胜灾难的……法宝，神来自……未知的世界，洞悉天机……了解一切甚至地球的未来……红龙不死，灵魂常在阿拉伯沙漠，等待化身为龙，杀死一切侵略者……让世界恢复本来面目。拥有战神的人，如果不能遵照我的指示行事，将来一定遭到……神的严惩，死得奇惨无比……神在天作证，我蘸着自己的灵魂和血液发誓，誓言……像波斯湾里的长虹，穿山跨海，亘古永存－－阿天，这竟然是红龙最后的遗嘱？”
大亨断断续续翻译着由红龙嘴里叫出来的“鸟语”，而我的语言知识，能够将他忽略掉的“迪兰迪亚之神”这个名字适时地补全。我的脑子里忽然迷乱起来，之前虫枭邀请我去危地马拉丛林参拜迪兰迪亚之神，现在红龙又指示拥有战神的人也要排除万险去朝拜同一尊真神，难道仅仅是一种无意的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