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战争的胜利一方,盟军清点红龙遗留的财产时,发现非但国库空虚,连他本人名下的值钱物品都踪迹皆无,此事已经成了二次海湾战争后的一大谜题。有军事观察家称红龙在穷途末日之时,把所有珍宝藏于巴格达以北的绿洲地下,寄希望于逃脱了美国军事法庭的重判后,三度东山再起。于是乎,“红龙宝藏”立刻就成了阿拉伯沙漠寻宝者的最新目标。
水银的目标直指大杀器,应该是为了上层的高额赏金诱惑,而且他在见我之前,或许早就做了相当多的工作,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
“阿天,目前战神被藏匿于沙漠里的一处废弃油井深处,由一队专门的敢死队看守,属于我最贴心的手下。当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守护的是什么,只是出于对我的忠诚,誓愿坚守,直到老死的那一天。中东买家们愿意出两倍于红龙订购价的高价收买战神;龙将军之流费尽心机威逼利诱,想将战神据为己有;美国人的专业间谍也在跃跃欲试--但我不可能交出战神,并且二十年来一直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制造出这种东西来危害世界?要知道,战神的威力能削平半个亚洲或者是令北美洲瞬息之间沉入海底,就像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一样,造成的巨大核污染后果,等同于让世界陷入地球末日。”大亨的眼神变得迷离而狂乱,因为那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经由他的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他已经而且正在扮演着一半是上帝、一半是魔鬼的角色。
“雷叔,我感觉唯一的正确选择,就是毁灭战神,彻底消除隐患。”在我看来,战神一旦落入丧心病狂的大型恐怖组织手里,将是全球之祸。
“阿天,战神是我的孩子,有生之年,我怎么也无法做到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而且是最最优秀的一个。你知道吗?江南霹雳堂雷家曾经历过最黑暗、最****的江湖时代,几度险些被其他门派灭掉甚至于斩草除根,彻底断绝雷氏血脉。我父亲、我爷爷、我太爷爷乃至每一任接掌霹雳堂大权的雷氏长子,都矢志要将家族发扬光大,成为令天下英雄高山仰止的一派。雷氏只擅长炸药火器,而战神就是这一行里的神来之笔、巅峰之作,我制造出了它,是对霹雳堂列祖列宗的一个最好交代。正因为有它,雷氏的权势财力才在二十年内扶摇直上,直至今日。阿天,当年昆仑兄和金钩月女侠都说过,你是他们的儿子,也是我雷霄汉的儿子,现在我把战神的秘密传给你,就等于为霹雳堂找到了下一代的掌门人,它的命运,还是由你来决定吧--”
大亨深情地凝视着我,意蕴复杂地微笑着。
那个位子本来是属于雷娜或雷震的,我从来没有觊觎过,只想闲云野鹤一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事实上,如果大亨要我在权位和苏雪之间挑选,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金盆洗手,并非代表避世归隐。雷叔,霹雳堂和战神仍是您的,我们这群晚辈更愿意在您的领导下八方奔走,听从号令。港岛江湖没有了您,将会变得黯淡无光,几大社团的当家人也都没了底气。”我没有正面回答他,况且在金盆洗手大会之前谈权位更替的事,亦是为时过早。
“那柄息怒宝刀,就是战神交接的信物。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已经是战神的真正主人了。”大亨重重地拍打着我的右肩,为自己玩的这个小小的花样而开心地大笑着。
我猛地一怔,顿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加重了数倍。拿到那柄宝刀的时候,我觉察到大亨的表情有异,却没能深思下去。
“阿天,普天之下,你是唯一值得我信任的人。”他张开双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尽可能大的圆圈,套在我的身上。
“苏雪呢?难道您对她也有所怀疑?”我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大亨摇摇头,只是含笑不语。
这间密室里的照片几乎全部拍摄于一九八九年前后,那时候的红龙意气风发,作为阿拉伯世界里的强权人物,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全球超级大国的注意力。至今,二十年过去,一切繁华风景都成了昨日黄花,连他的名字都在被人逐渐淡忘,遑论昔日他率百万大军跨马大漠、席卷科威特国境的豪情了。
事实证明,在美国这艘超级巨舰面前,红龙不过是秋天里的蚂蚱,无论怎样上蹿下跳,都不会逃脱重拳一击。直到他上刑场之前,都没能做到从真正意义上操控大杀器,这一点是他的人生不幸,却是全球百姓的万幸。
“该老的,终归还是老了!”这是大亨带我退出密室前最后的感叹。
有满地金砖和钥匙、侏儒、吹箭客做龙将军的陪葬,这个中美洲恐怖分子之王也该满足了。我知道,从明天起,自己的生命将会翻开新的一页,因为“父仇”这副担子已经从肩上卸去。至于戏子和李师师这两名七虎将中的漏网之鱼,此刻大概早就踏上了飞往中美洲的班机,回去瓜分龙将军留下的金山了。
黎明醒来时,文华酒店的豪华客房里一片静谧,只有酒柜边的落地花瓶里插着的金边百合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很久没有如此安稳地酣睡过了,真希望每天晚上都能高枕无忧地进入梦乡,然后在充满希望的早晨醒来,精神抖擞地投入新的生活中去。
床头桌上的电话“叮咚叮咚”响了两声,提醒我有一条新的短讯到达。
“预知当年事,借问有缘人。上午十点钟,海上花酒吧。”四句并不押韵的打油诗赫然显示在小小的电话屏幕上。
我按照上面的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人竟然是水银。
“有什么就直说,何必故弄玄虚?”我凝视着对面墙上的金色电子钟,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另一边床头柜上,是包裹在一张白色方手帕里的息怒宝刀,昨晚入睡之前,我曾抚摸把玩了它很久,直到双眼被凛冽的刀气浸润得极度疲倦了,才小心地将它放好。
我以前曾看过它的资料,宝刀虽名“息怒”,却是当年成吉思汗南征北战、统一草原的随身利刃,死在大汗盛怒刀下的历史人物不胜枚举,从蒙古王公到西域小国的王储,林林总总,不下千人。正是饱饮了那么多人的鲜血,才让宝刀有了幽暗动人的蛇影光彩,每次拔刀出鞘,都仿佛能听到它渴望锋刃饮血的呻吟声。
“向先生,有位当年见识过令尊遇难现场的朋友从危地马拉来,他一直都很仰慕向昆仑与金钩月这一对天下闻名的大游侠,对他们的后人也非常有兴趣。所以,他愿意把最真实的那段往事讲给你听,不计任何报酬。当然,他的故事版本与大亨所说的略有出入,我猜你一定会感兴趣,毕竟事关自己的父母,而向先生又一向自诩是个忠孝两全的人。”怎么听,水银的声音里都充满了无法形容的诡笑,仿佛挑唆了亚当和夏娃的那条伊甸园里游来的蛇。
“是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还有只知奉献、不图回报的好人?”我冷笑着回应。
“当然,令尊令堂的大名传遍南、中、北美洲,与他们的日月之辉相比,龙将军之辈不过是草丛里的萤火虫、地沟里的暗光苔藓,根本不值一提。那位朋友正是因为这种发自内心的敬仰钦佩之情,才特意自费抵港,要求当面拜见。向先生,你是个有身份的人,绝对不会让远道而来的朋友失望扑空的,对不对?”水银的嘻嘻窃笑,如同水蛇正在吞吐着蛇信,声不同,意相近。
我略微沉吟,便冷静地答应下来:“好,十点钟见。”
海上花酒吧在港医大的西门附近,是一家风格非常老派的沪式酒吧,一直都很受港岛怀旧人士的追捧。水银选择在那里见面,恐怕也是别有深意。
水银呵呵一笑,用英语道了“再见”后收线,口吻异常恶劣,像是算定了见面后的一切后果,刻意要看我笑话似的。
“当年往事?与大亨讲的有出入?”我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不禁面对着镜中的自己沉思。
港岛江湖曾流传着一段七十年代“养虎遗患”的真实恩怨故事,一位姓陈的大人物一直悉心照顾谢姓朋友的遗腹子,孩子长大后,奋发图强,成长为铜锣湾某一社团的掌权人。那孩子经过多方打探,确定当年自己的父亲就是死在陈姓长辈之手。然后,他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带人闯入陈家,亲手屠戮陈家上下三十一口,从老人到婴孩、从女眷到仆妇,一个不落全部杀光。
那件事曾被港岛最有实力的杜姓导演和四大天王拍成最卖座的黑道题材电影,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一旦联想到这些,水银说过的那些暧昧而诡异的话,就像一只只讨厌的绿豆蝇般在我耳边嗡嗡嗡嗡地叫起来。
水银觊觎战神,为了达成他的目标,任何奸计都能用得出来。我剥开一片口香糖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一丝不苟地系好领带,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灰色西装。
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亦是如此,刻意换装修饰,为的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我希望自己出现在苏雪面前时,会一扫过去行走江湖时养成的懒散习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
上午七点半钟,服务生过来通知,大亨邀我共进早餐。
那时,苏雪、雷娜早已在餐桌边落座,分列在大亨两边。苏雪依旧沉稳而安静,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一见到我,眼波中便焕发出了动人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