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之间,一时三刻;几日不见,你又胖了。时间已久,没有人会再记得征文这件事情,包括郎融净自己,每天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泥泞不堪的节奏中。
直到一堂语文课上,语文老师手里捧着一堆东西,一改往日狰狞的面目,换成了一脸灿烂的微笑——尽管微笑得也很狰狞。他就这么姑且算是笑道:“告诉同学们一个好消息,上次文学社的征文比赛,我们班收获颇丰,下面将请获奖的同学上台领奖。”
语文老师首先开始宣布三等奖的获奖名单,第一个被念到的人几步走到台上,拿完奖品就要往中间走,被语文老师一把拽住,拉到了旁边。三等奖和二等奖陆陆续续地都上了台,手里面拿着奖状奖品站在了两侧,唯独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一看便是用意明显。我粗略一数,起码有十个,心想上次还想这班里的奖状把全校糊完一遍还能富裕下来扔厕所当手纸,现在看来要是算上个人的奖状,都能给这学校里的人每人缝条裤子了。
主角永远是最后登场的,语文老师情绪高昂,声如洪钟:“这次征文,咱们年级总共只有三个人拿了一等奖,其中一人就在咱们班,他就是——郎融净!”
这番慷慨激词让大家震撼不已,一时间沉默不语。据我猜测,可能是朝夕相处两年多,对方存在感太薄弱,大家都忘记了郎融净这个人的存在,需要在脑海中寻找过滤一番,自动辨别一下。与此同时,热烈的掌声还是条件反射般的。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掌声是献给谁的,但谁在乎呢,反正郎融净也不知道这些献掌声者都不记得他的大名。
结果到底要不要过早知道呢,如果是坏结果,那当然早知道早有心理准备,越早越好,但如果是好结果,还是晚些知道为妙。不然就会像郎融净这样,在掌声中缓缓上台,面部肌肉抽搐了半天就是笑不出来。由此可见,本还想机械性笑一下,结果等得太久,连机械都故障了。所谓惊喜,惊已殆尽,喜还尚存——这喜只是其他人尚且刚刚知道,还可以大肆炫耀的缘故。
语文老师的热切声音结尾道:“学校送给一等奖获得者的奖品很特别、很有纪念意义。”此刻他拿起桌子上最后侧卧的东西:“那就是书,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特意为郎融净同学挑选了一本现代诗选集,希望我们全班的作文也能更上一层楼!”
全班掌声雷动迭起,随后渐稀,再随后,就开始上课了。
郎融净是有些难过的,他由衷认为掌声很是不够热烈,欢呼压根就没听见。这一幕在他心里彩排了无数次,那本该是多么震撼人心的场景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除此之外,当婊子立牌坊这类事干干也未尝不可,孔明都告诫他儿子“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郎融净装装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倒也还说得过去。但他这装法可谓极致。按一般套路,说点什么不在乎之类的话也就罢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差不多就收。但郎融净偏偏与众不同,他总是一脸悲伤,逢人就抱怨,说自己压根就不想拿一等奖的,费尽全力往差了写结果居然还得奖了云云。如此功力,真是古往今来装逼之集大成者。
但我认为,他这么一说,反倒就暴露了。因为他这句话是个因果关系,因为他费尽全力往差了写,所以才能得奖。像他跟我抱怨的时候就比较实诚了:“一等奖就不该拿我告诉你。你说拿个笔拿个本的还算是有点利用价值;哪像这本书,字号这么小毁我眼睛不说吧,内容还都是现代诗。妈的一想起我小时候那首五言绝句我就捶胸顿足啊。”
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躺着睡觉好做梦。我说:“你丫死不死啊,这么多人也写了八百多字,什么都没拿着不说,还搭进去两篇作文纸。”
郎融净说:“不能这么说,我精神还饱受摧残呢。为了能拿个奖,写篇文章写成这样,我边写边恨不能挥刀自尽。”
我当即大发善心,奉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挥刀自宫吧。”
日复一日,不到一月。这些日子我过得甚为悠闲,一悠闲就得精力过剩,一过剩就得发挥,而我就发挥在了对郎融净的观察上。毕竟从刚转来时,我就感觉郎融净的精力被某件事情紧密牵扯,这些天再一观察,这态势明显愈发清晰,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认为这迟早都会顺理成章地出现,何况我一点都不渴求答案,我渴求的是一份全班男生齐心协力整理出的资料。
几天之后,资料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