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尊一震,似是不能相信这样一番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良久,他才缓缓道:“这个问题,我想了几十年,想不到竟被你一语道破。哎,说来,怕是你比我更有资格晋身天关。破天关,破天关。破不破,天不天,关不关。”最后九个字,他喃喃念了一遍又一遍,我心弦被他这句话震动,还未来得及深思,又听大尊道:“你我或者是最有希望破得天关的两人,而你只怕更有天分,我此刻有心送你破天关,但我若一求败,你便再未有提高自己的机会,举世滔滔舍瞿塘峡(?)又有谁,但他毕竟已破天关,与你恐怕并五裨益,反有阻碍,毕竟,他的天关是他的,而你的是你的,天关没有师徒。”
料不到大尊有如此宽广的胸襟我为之折服,我道:“不若你我就各惩心武,看谁能到达天关吧!”大尊朗声一笑,道:“好!天关没有师徒,亦没有赠送,就看谁能到达天关吧。经历一役,你若能不死,功力必将大增。”
他说得不错,我若能不死,在此一役中,我挑战了一个又一个极限,对我大有裨益,不知不觉间,我又达到了一个从未达到过的巅峰。
大尊送过来的功力陡然增加了两分,只听他朗声大笑:“待你过了我这一关吧!”原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大亮,太阳又升起来了。
我们已斗了一日一夜。
当此情形,我只有仪仗下雨阴天了,然而经由昨夜与大尊的谈话,忍不住又泛起了一个问题:
当黑夜到来时,太阳并不是不在,而是藏在我们一个看不见的地方,那么阴天下雨时,太阳只不过被遮掩起来了,但它仍是释放光芒的,那岂非是说阴天下雨也可以进行光合作用?
我一时忘掉了大尊,忘掉了决斗,忘掉了疲累,继续思索下去:
是否只有在完全的黑夜中,才不能发生光合作用?而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以我的状态,只怕再撑一个时辰都不可能,天当然不会立刻黑下来。
光合作用的光合是否只有日光才可以?换了是火光、烛光,甚至是刀光呢?是不是一样可以?
……
我寻找不到的答案,若要确定火光能进行光合作用的话,那就只有等将来自己做实验了——如果还有将来的话。僵持下去的话,我必死无疑,我决定动,我现在要依赖的已不是耐力,而是转机。
——机会总是发生在转折当中。
我突然发力,双手一转刀向,“推拉式”变成“推劈”,主动掌握在我手中,我想变就变。
大尊并未料到我突然变招,一惊之下急忙闪身,他一直维持不变的内力立即提高了不少,来闪避我突如其来的一刀。
我本就不指望能利用这招奏效,否则我早试试了。这一刀其实要把他逼开,就在他闪身避开之时,他的绿袍变了颜色。
由原来的墨绿变得浅绿,虽然只有那么一瞬。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转变,而若是利用这个机会的话,就是转机!
他为何会变色?
由于来不及,应该是在无力运用“千孔迸”而使得他伤了我的内脏,内脏的疼痛提醒我这是他的功力增加的缘故。
之所以会增加,那就是因为那已不止是经由光合作用得来的,还包括他本身的功力!
若是他功力再继续发挥出来的话,颜色会不会继续变?墨绿、深绿、浅绿……最后会变成什么颜色?会不会是……
黄色?
那样就是枯叶的颜色了,那他会不会……
燃烧?!
我全身功力尽数发挥出来,潜力只怕都所剩无几了,此情此境,我以将自己的潜力全部激发出来。
我疯狂的样子,想必是跟回光反照一样。
我一刀重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大尊不得不施出全身功力来应付,他的绿袍很快由深变浅,又绿变黄。
面临最危险的情况,我潜藏的潜力终于全部被激发,而悟出的宇宙的哲理,更让我的境界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此时便连刀法都精进了不少。
当绿元大尊的大炮变黄时,我攻势稍歇,绯月刀突然转向,一刀斩在大石上。
“啪啪”,石头上溅起点点火花,火花溅刀大尊的枯黄的衣服上,登时燃烧起来,大尊虽惊不乱,立时就要跳入铁马河中,我好容易得到如此机会,如何会放过,绯月刀光芒几闪,把他逼回去。
我刻意振动绯月刀,发出嗡嗡的声音,扰乱他的心绪。但他竟然仍不慌张,身子一转,竟朝通天河飞去!
枯黄的袍子上,火烧得更快。
此时,他的真实功力才发挥出来。他的身法用急如流星来形容决不过分,我纵身追去,刀光狙击他时,他竟连看也不看,随手就破了我的刀法。我更将十分的威力发挥出来十二分,刀光愈长,刀声愈烈,盖过通天河倾斜而下的巨响。而他身上的袍子又燃烧了不少。
终于他飞纵的身形有了片刻迟疑,我知道时候到了,大喝一声,绯月刀不再斩向他,向那垂天而挂得通天和斜着向上平推。
沛然无匹的刀气,深入到通天河的将近一半处,刀锋以上的大流被卷向天上,而平斜向上的刀气下面的水流则被刀推得像镜面一样滑,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
那已足够!
被强烈的阳光照在光滑如镜面的倾斜平面上,立时反射出强烈的白光。
只听一声惨叫,大尊双手捂眼,我正犹豫是否该动手将他杀掉时,他身上已更猛烈地燃烧起来,全身再无一处完肤。
强烈的反射光将他全身燃烧起来。
只见一阵白烟冒出,大尊在空中已燃烧地只剩下一块木炭,被风一吹,飘飘忽忽地跌落到铁马河中,一浮一沉地流向远方。
我“扑通”一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正落在水潭中。
在下坠之时,我看到了通天河里突然露出两个字:
雷池。
雷池。
天下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圣殿。我逃往的最终目标雷池,就在此刻向我敞开了大门,我微笑地看着它,头枕在悬草的大腿上,脚伸在水潭中。
悬草拿着洗净的野果葡萄往我嘴里送,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尽快恢复力气好进入雷池,习得神功。不过她并不知道,我力气早已恢复到可以进入雷池了。
但是我忽然不想进去。
虽然我知道,我进去后不仅会习得神功,更会跨过最后一小步破了天关。在我一刀断水流,绿元大尊陨命之时,我忽然达到一个前所未有、常人所无法企及的境界层次,我虽不知什么是天关,但在那时,我距破天关仅仅是一步之遥,破天关亦不再遥无可及。
最后拿一刀断水流,是我早已预定好的策略。大尊常年不睁开眼,当乍然睁开时必定受不得外界光线的刺激,对光线极为敏感,我便利用这一点,用绯月刀推出一个巨大的平面镜,来攻入他这个破绽。
而关键就是如何让他睁开眼,这正是最为困难的地方,而这正是由那昼夜之战所造成。
现在我终于除掉了这个劲敌。
这一战亦令我修为大增,我现在并不感到如何劳累,甚至饥饿,我不能像绿元大尊一样吸收太阳光,进行光合作用,更不能如传说中的仙人一样餐风饮露,但对饥饿、劳累的承受能力确实比以前强多了。
终于,悬草也觉察到了一些,问:“你怎么还不进去呢?机不可失哦?”
我反手搂住她腰,将头倚在她充满弹性的胸膛,笑道:“你当日为我而舍弃成仙,我为你不入雷池又有什么呢?”悬草不依道:“不是实话,你入雷池又不是在里面呆一辈子……我会等你回来的。”她抚摸我脸的手愈发温柔起来。
我抬抬头,就发现她目中的星光。我与大尊决战的时候,她就站在这里瞧着,她又为我担了多少心啊,而当见我得胜坠下水潭时更不由放声大笑。
悬草,一生一世实在爱你不够啊!
我坐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她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我怀里,看这她幸福满足的神情,我忍不住低头吻吻她嘴唇,柔声道:“当我从雷池出来时,只怕这些蝌蚪早就变成青蛙了……我要和你一起看着蝌蚪长大,一起听着蛙声慢慢变老。”
悬草声音细如蚊蝇:“可是,她或者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吧!”我知道她说的是荔。
我把她小手合在掌中,轻吻她指尖,道:“只怕还不止是她一个呢。”她一惊,颤声道:“你是说还有……”看着我眼中的迷惘与痛苦神色,便没再说下去,三天的共同生活,我以往的所有经历、生活她已几乎全部知晓。
“不管来的是水,我都有能力、有信心保护你。”我凝望着她的眼睛,深情道。她深深颌首。
我站起身,揽着她肩,指着那自天而降、飞扬激越的通天河,道:“看她,哺育了整个大陆的人,人类就是在她的哺育下茁壮成长,一代又一代,繁衍至今,如果没有她,你想人类会怎么样?”
不待悬草回答,我已继续往下说,越说越激动:“如果没有她,人类将不成其为人类。人类甚至不会诞生,她正是人类的母亲!
“在她的哺育下,她的子女应该更加进步,更加和睦,更加美好。这个世界应该更加美丽!但实际上呢?
“大陆上的人们并没有如此,反而裹足不前。看那戈马大平原……”
我搂着悬草,自瀑布拾级而上,站在兀立的龙角石上,背后,是雄浑激越、昂扬不息的通天河,碰撞龙角石溅起的水珠水汽将我们的背打湿,我心情激越,指着一望无际、辽阔的戈马大平原:
“那是整个大陆上最平坦、最辽阔、最肥沃的大平原,那里本该是人类的天府乐园,但事实呢?事实上,它是金戈、铁马的交战场地!那里没有田地,那里是个大坟场;那里没有人居住,有的只是白骨累累;那里没有鸟语花香,有的只是尸臭、死气和战死的灵魂的深沉的叹息!
“然而戈马会战却是人类自以为是、沾沾自喜的才智发挥!他们以为如此一来,便可以让战争避免在本土发生,他们便可以继续前进,让人类文明延续进步!
“但战争却仍是在本土进行着,戈马大平原上不断有死亡,戈马会战只要还在进行,就会人类文明发展受阻,而两国若是永久的交战下去,人类文明进展仍是被这个阻挠,人们都满足现状,而若想有进步,则要么是和平,要么是统一!”
“之前我说,统一和平或者和平统一,那是在实在是过于理想化了!两国交战几百年,积怨日深,如何能够统一和平?而和平统一更是不可能。因此只有一条路,就是统一!用战争来统一!”
“有朝一日,当我有能力,我会……”
我看着悬草,那种狂热又充满怜求,希望她能理解:“我会毁了戈马大平原!”
“我要毁了它,我要把人类懒惰、思维定势的摇篮毁掉!”
“悬草,你能不能理解我?”我看着她,我的做法或者会让整个大陆的人齐声发对,但我可以置之不理,长痛不如短痛,我相信我的决定对人类的长久来说是有益处的。但我却唯恐失去眼前这个女人的理解和爱。
悬草并没有说,她只是把我的光头抚摸,温柔地,她看着我的眼睛。
良久,才道:“你为了整个人类而甘愿自己被千万人唾骂,我为你骄傲,而且,”她掂起脚来问我的光头,“纵然你身上再无一根毛发,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心脏!”
我朗声大笑,显得意气风发。
我装过头来,面身在通天河上,渐显渐隐的雷池,道:“雷池乃是人类武学的天上殿府,里边必定是能给武者以极大裨益,(它已存在了几百年),但也正是由于如此,人们不思进取,一心想入的雷池,取得雷池神兵,而不去创新。
“既然雷池神兵是人们所向,为何不能再创呢?人类文明或快或慢,总是进步的,武学亦是如此。因此为什么我要进雷池呢?我就在雷池之畔修炼自己的武学!”
“这就是我不入雷池的原因。打破禁锢,就由我开始吧!”
我揽着悬草的腰,从龙角石上飞掠而下,雷池轰然关闭。
按照我的估计,铁马王朝的人马该在十天后到来,若是没了魔岩这个空间转换阵,我确定应该在十天后到达的。而且,只怕还不只这一股人马吧。
凡是不管如何扑朔迷离,只要谜底揭开,总会让人明白。
小水潭上的八只蝌蚪在水潭中自由自在地游泳。
我与悬草要么是在水潭中畅游,我愈来愈感到水的亲切,我甚至能搭到它的生命的脉搏,而悬草的水性也愈来愈高。
傍晚我们会坐在龙首石上,一起看夕阳西下。有一点很奇怪,龙角石被通天河水冲刷了那么久,竟还是粗糙无比,一点也没有变的光滑,一点都没给通天河给损坡,水潭里的鹅卵石都远比龙角石光滑。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趴在那里看蝌蚪在游泳,看着它们一步步从蝌蚪,开始长脚,开始慢慢变成青蛙,兴奋之情就仿佛这几只小蝌蚪是我们自己的儿女。
终于,有一天,当看着蝌蚪变成青蛙从小水潭中爬向大水潭时,我淡淡道:“破了。”恰在此时,刚到一边呕吐的悬草笑着对我说:“有了。”
我压抑住心中狂喜故意装傻,问道:“有什么了?”悬草擂我一拳,娇嗔道:“有喜啦!”我哈哈大笑,抱起她亲了又亲,在生命诞生的喜悦当中,破天关显得微不足道。
绿元大尊的九字真经给了我很大的启示,这九个字就是:
破不破,天不关,关不关。
而当我在观察蝌蚪在水潭中游来游去时,我终于破了天关,而我从中得到的破天关的秘诀就是只有四个字:
漫游、拘束。
我亦由此创出了我的武功:
八蚪脉。
如果说我此次逃往有什么收获的话,那么第一就是能娶鹿悬草为妻,第二是有了青儿这个女儿,第三则是八蚪脉,第四才是破天关。
而八蚪脉之所以高过破天关,是我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就是我,当世人中的一个可以创出当媲美,甚至超越雷池武学的武功。
我暗中思量,若是瞿塘峡当日酒楼施出的武功是他真正的实力,也就是自雷池中得来武功的话,我的八蚪脉毫无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八蚪脉!
受到爱的滋润的悬草愈加娇美起来,那种美已不能用任何来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只能说那是一种非人间的美。
而当得知怀孕后,她身上更是发出一种母性的圣洁光辉。
而她同时经由天之日月光辉的照耀以及通天河的爱抚,武功也竟然逐渐回复旧观。
隆隆的声音传来,仿佛打雷,但天上太阳仍在,朝阳从我们背后洒来,我与悬草坐在龙角石上,面朝戈马平原。
那声音越来越近,已可望见扬起的尘土。那不是打雷,也不是地震,而是马蹄声。我们对望一眼道:“终于来了。”
马蹄声共分三处。当中一处正是从戈马平原下方而来,看上去黑白分明,黑色的乃是铁马国用来进行戈马会战的制订军装,白色的则是金戈骑兵,各自扬着“金戈”“铁马”的大旗,我估计共有两万人左右。
他们黑白分明,旗帜鲜明,历来是死对头,然而此刻他们的目标竟是如此一致,步伐又是如此坚定。
我看着他们,嘴角犹带着淡淡的微笑。
从两岸而上的自然依次是金戈和铁马的骑士。很快,他们已从我背后包抄过来,隔着通天河将我跟悬草完全包围。
我跟悬草谈笑自若。
戈马平原上的骑兵们严阵以待,以我和悬草之力要想创过去无疑是痴人说梦,以二人对两万精良骑兵,无论如何都绝对只有死路。
而看两岸对着我的架势竟是完全一样,似乎是商量好了似的。
在背后两侧将我包围起来的士兵都手持快弩,看箭头上的闪光,便知那必是已淬过了剧毒的。要想从两侧闯过,同样令无可能,我纵然是破了天关,终究是血肉之躯。
而跳到金戈江或铁马河中亦是绝不可能之事。金戈江畔以及戈马平原近江河畔与铁马河畔的士兵均手持弓箭,对准江中,显然早已经各种计策想好。
世上如大尊般可用光合作用的异人并不多,我与悬草水性再好,终究也不是鱼,时间一长,还是要到水面露面喘气,那时仍是死路一条,纵以我目力之佳,江畔的士兵队伍还是长的望不到头。如果我估计不错,江河之中必有战船等待着我。
只有自身后自天而降的通天河。攀河上天了……
当真是插翅难飞,或者我此刻的镇定给他们认定是视死如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