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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高下相形

原来慧因入少林之后曾先后跟随达摩堂的两位高僧习武。一位是达摩堂上座金刚圆融,另一位是圆业(圆业即当年被殷素素以银针打瞎左眼而误认为是张翠山所伤的“圆”字辈少林僧人)。江湖中人皆知少林僧众是以“渡、空、圆、慧,法、相、庄、严”为序,说起来,却又是“圆”字辈最为落拓,除了化名“圆真”藏身少林十几年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以其臭名昭著为人所知外,其余圆心、圆融、圆音、圆业、圆觉诸人皆是平平泛泛,江湖上亦不见什么名声,反倒是下辈“慧”字僧众,武学佛法方面,皆有脱颖而出者。

洪武四年,空闻大师将少林寺住持之位传与如今的住持慧通,隔过了少林寺“圆”字辈众人,其时“圆”字辈僧众多有怏怨不满者。慧因是慧通的同辈师弟,他年少之际是个孤儿,幸得少林寺收留,七岁时受戒,师拜圆融法师。圆融对弟子武功经课要求极是严厉,但于生活起居却又最为关切,在少林“圆”字辈诸人中最为门中弟子所爱戴尊崇。后来其上座金刚之位所以为圆业所替代,却是与少林寺九年前的一段陈年旧事有关。

九年前少林寺地藏殿扩建之时在殿中的地下掘出了一柄宝剑。此剑锋利无比,吹须断发,固然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而其尤为奇珍之处,乃是剑身通透,轻薄如纸,唯有正午阳光下直视之际能睹见其锋刃,倘若光线稍暗,观之便只见剑柄而不见剑身,着实可谓“有影无形”的美誉。不几日适逢江湖中最有名的铸剑师“大熔神冶”佟广佑拜会,慧通缘“佛门不宜利刃”之故将此剑相赠,不料佟广佑得剑之后大惊失色,原来此剑竟然是历代为世人传言的春秋卫国孔周所藏的天下名剑——“承影”!佟广佑只因此剑太过名贵,婉言谢绝。慧因却并无斩获至宝之喜,但佟广佑拒而不受,遂只得暂留寺中。后来佟广佑品剑之事在江湖中传播开来,觊觎此宝剑者自然数不胜数,只是慑于少林寺威名,多半不敢当真前来窥伺。终于一日,有一名号“苍山遁地鬼”的江湖人士潜入寺中盗剑,被少林寺僧人所伤,悻悻而去。由此慧通愈发觉得强留此剑的祸患,于是命圆融将其暂埋后山,邀约武林人士前来,明言天下以绝江湖中人觊觎之心。谁料圆融却将此剑于后山山涧中遗失,慧通于群豪面前诸多解释,终未能塞攸攸之口。圆融因此受到责罚,面壁受过于初祖庵鬼王殿。后来慧因从圆融口中得知此事实情:其实所谓“山涧遗失”不过是他代人负罪的借口,此剑实则为圆融的达摩堂同门师弟圆觉盗走,藏经阁中亦少了一卷《杂阿含功》的心法,圆融为袒护圆觉将此事揽在了自己身上。后来圆觉仗“承影”剑在江湖中做下了许多杀人越货、强虏豪夺的歹事,圆融深为此悔恨自责,终于郁郁离世。慧因自幼与圆融情同父子,虽身在空门,却较世间人无异的感受到一番人间至情,况且其年幼之际入住少林本属无奈,其脾性本非出离之人,纵然参禅数十年,对恩师的这份情感却依旧挥之不去。此时听得唐谪仙话中对其猜测的肯许,一段旧账立时从心底翻得出来。

仉佥金见慧因听罢唐谪仙答话,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遽然多出一股怒愤怨尤之气,他心中疑惑,对此中情由只是不解,但心底下的侥幸之念较先前自是又少了一分。

众人亦自沉寂。

过得良久,仉佥金喟然吐出一口浊气,朗声道:“今日诸般纠葛,唯有佥金一死方解。佥金适才为慧因大师所救,这条性命便是慧因大师的……”语到中途,又朝着黑衣仙子派狄月婵、付梦茹二人道:“我那日盗取贵派‘白花蛇衔散’灵药秘方,事出有因,确属无奈,贵派执掌药库的蓝前辈若能抬手赐得少许,我也决计不会冒此大不韪。不过大丈夫做事能做能当,贵派既要追究,便于今日一并了断!”再转身走向无量剑派邬廉,伸手缓缓从怀中取了十粒药丸,递至他面前道:“将这药丸每人两粒与你五位师兄弟服下,再运气推拿其背上曲垣、天宗二穴,不须一炷香,他们自会醒来。”缓得一缓,又道:“以剑气取人性命于数丈——只恐我如今的修为为之尚远……与你师伯比剑之事,事先我果真不知情,今日听你诉说,我追悔甚深,你若要取我性命,自便取走……只是不知你的剑刺到身上时我是否尚有命在?”

群豪听仉佥金讲罢,也都知其以死相谢的心意,究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江湖之士历来对视死若归者最为倾服,再加上听闻仉佥金解释,忖知慧因所念及的旧怨多半只与他师父“四方神圣”有关,他却并不知情。眼见江湖中一位有情有义的少年豪侠即将暴尸当场,群豪中多数当真于心不忍。站在仉佥金面前的慧因、狄月婵、付梦茹、邬廉四人听仉佥金讲完几句话,心中亦是主意不定。

猛听得众人身后一声呼喝,一个黑影从人群罅隙中穿过,瞬时竟将仉佥金掳走。众人只听耳旁“这娃娃我要走了!”的声语不绝,惊骇之余定神望去,却见携了仉佥金的那人凌空远去,身子竟早在十丈之外。

张无忌见了那人身法,心中惊呼一声道:韦蝠王!

众人又惊又骇呆立良久。忽的有人疾呼道:“是人是鬼?!这人轻功好生可怖!”

邬廉第一个朝半空中飘去的那人喝道:“慢走!”,提气便要去追,只是双足即将发力之际猛的记起倒在地上的师兄弟们,迟疑半晌,又转了身回来。慧因、唐谪仙、狄月婵、付梦茹等人却早已纵身朝了仉佥金被掳走的方向疾驰而去,紧接着群豪中也不断有人猱身跟上,张无忌眼见追去之人越来越多,当下回头朝两名弟子叮嘱两句,一个纵身跃入了众人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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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掳走仉佥金的,确是“青翼蝠王”韦一笑。

眼见他凌空飘出十余丈后,只着足于山岩峰崖间轻点,身子便离众人越来越远。张无忌却随了众人来回跳窜于峰岩,脚下既不敢过快又不敢太慢,跑在众人前面固然太过招眼,落在后面又怕失了韦一笑行踪。他轻功虽不似韦一笑这般绝顶,但有淳厚内力弥补,长途奔驰起来自是差不了少许。最前方有慧因、唐谪仙两人带领,他自忖只须跟近,便无大碍,又借暇去察看众人轻功路数:慧因大师所使是正宗的少林轻功,时而夹杂“飞檐走壁”身法;那“江油神龙”轻功古怪,身法与“雪上飘”功夫大致相仿;狄月婵、付梦茹使的则是“燕子穿云纵”,可惜内功修为尚弱,未能将这享誉江湖的独门功夫发挥尽致;群豪中则是各式轻功皆有,五花八门,不及细细辨识。

又追了片刻,人群中便渐渐有人离开,越追下去,人员越少。

过了两柱香多的功夫,天台山山势已尽,入了丘陵地段。这时奔驰起来更为便捷,张无忌周遭的人员却又少了许多。

又追了大半个时辰,狄月婵、付梦茹两名少女也兀自停了脚步,此时张无忌身前只剩了慧因、唐谪仙二人。回首望时,身后竟已无半个人影。张无忌解了牵挂,施展全力向前追得片刻,已距慧因、唐谪仙二人不过数尺,只是眼前复又多了一座山峦。

其时天值正午,朗日晴空。张无忌只尽全力一纵身,上了身边一座峰崖。放眼瞧去,但见山垄绵延,云蒸霞蔚。纵然是万分紧要关头,也不禁好整以暇的多看了这等壮丽奇美的无双景致两眼,暗忖道:莫非已入四明山地段?再到峰云间寻慧因、唐谪仙时,见二人正滞留于远处两块危岩之上,同望向天尽头一个依稀可辨的身影,连连摇首。

张无忌心道:原来韦蝠王是有意要戏弄群豪,才教众人跟了这许久。倘其一开始便全力施为,只怕此刻早已不见了踪迹。

眼见时下倾力而追亦未自有十分把握,又顾及身份恐为唐谪仙识破,只弃了三人方向,顺着山势起伏,朝东北方向奔了少顷,沿途细细搜寻起来。寻找了近一个时辰,未见韦一笑踪影。烈日当空,晒得人口焦舌燥。纵身翻过了一座山峰,但见迎面一股飞瀑腾空而下。张无忌心下大喜,急急奔上前去,掬水喝个半饱,又在旁边树上摘得几个梨子果腹。

霍地里却听高处一个声音道:“终南山古墓里刻着的绝世武学,却少有人记得。”

张无忌抬首望去,峰峦中却未见人影,正暗自奇怪,却又听得另一个声音道:“古墓甬道早为断龙石所封,如何进的里面去?”张无忌听得真切,那声音确是从自己头上不远处的山崖发出。

张无忌又抬了头仔细望去,寻得片刻,见那飞瀑流下之处的山岩后隐隐露出了一个石洞开口,心中登时豁然,只提气飞身上得峭壁,贴在上面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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