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因为她的痛骂而生气,相反的,她的率性却反而让我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曾几何时,亦有过这样的一种场景出现。
我抬眸,看着她仇恨我的目光,幽幽问道:“你跟你二哥,感情很好么?”
她因为我的问话慕然一怔,连拿在手中不停把玩的匕首都骤然滑落。在她慌忙的弯腰去捡的那一刻,我又忍不住的道:“都说,做兄弟姐妹是的有今生无来世,能够有缘聚在今天不知道想要修行几世方可成功。见你与你二哥之间的感情,一定是很好的?可惜,我与我妹妹却不是。”
因为我的妹妹,曾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便要亲手将我推入车轮之下,要用我的生命来成全她的荣耀。
其实,我说这些只是感慨,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可是我更没有想到,在我说完这些之后,她却突然上前狠狠的甩了我一记耳光,怒喝:“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问我,我以为你是真心爱我二哥,所以才帮着二哥在爹娘面前为你说了很多好话。”
说到此,她已双眼含泪,看着我懵懂的目光厉声高喝:“可是我没有想到,却是我与二哥引狼入室,让你嫁进了我凌家,毁了我凌家。我不只恨你,我更狠我自己,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
她说着,突然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剑,用力抵住我的咽喉:“我早就该杀了你,早就该杀了你这个妖女!”
妖女?这是第几个这样咒骂我的人?堂堂的奚国奚悦公主、龙国毅王的王妃、一个两次嫁人的传奇女子,为何屡次被人这样咒骂?
我静静的望着凌长玉早已眼泪横飞的脸,那一刻,有一种细小的愧疚直入心房,头晕欲裂的眩晕里,我却好似在一树盛开的海棠树下,再次见证了她昔日的美丽。
亦是面前这个少女,穿着一袭杏黄色双绣五彩蝶戏水仙花的织锦衫裙,清秀美丽的脸上带着醉人的笑意,她伸开双臂翩然旋转,翠铃般的笑声悠扬动听:“嫂子,嫂子,嫂子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二哥说我生辰将至,特意让人做了送给我的。嫂子你说,我穿它来跳舞,像不像仙子?”
一道白光在我的耳畔猛然滑过,挥开我已有些凌乱的发髻,发丝的冰凉之感扫过脸颊,将我从记忆的边缘骤然拉回。
我再次抬眸审视面前恨我入骨的女子,她手中的长剑还在我的咽喉处,可握剑的手,却早已颤抖不已。她的泪,就那样一滴一滴的落在长剑上,依次的滑入我的衣襟,溅起愧疚的感伤。
“为什么?”她强忍着悲伤,一字一句的质问着我:“为什么你要成为我的嫂子,为什么在我把你当成亲人,当成朋友的时候,你又要反过来害我们?即便当日爹娘曾不愿意让二哥娶你,可你入我凌家的大门之后,亦不曾亏待过你呀?还有我的二哥,他如此痴情于你,临终之际,还要我好好照顾你。”
说到这些,她已是泣不成声,却还是拼命的怒喊:“我每每想起二哥的遗言,就愈发的恨你。是你害的二哥连死都死的那般狼狈,让他死后都没脸去见凌家的列祖列宗。”
她愤恨的说着,挥袖用力的抹去腮边的泪,恨恨的道:“他们说的对,我不该留你,越留只会越不忍下手,今天,就送你归西。”
锋利的长剑高高扬起,嘶鸣着划破空气的阻力,我徒然的闭上眼睛,等待手起刀落的那一刻。“嗖……”一声,耳畔响起羽箭长驱破空的声音,接着便是“啊……”一声惨叫。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支羽箭横穿过凌长玉的手腕,力度之大足以射入我身后大树的三寸有余。
原本还坐在原地休息的众人,猛地起身寻找自己的兵器,有人高声的喊着:“保护三小姐。”一瞬间,原本还一派平静的小山丘上,马蹄嘶鸣、杀声震天。
刀光剑影中,我看到有人策马奔来,一袭银线蛟纹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他手握一柄长剑,挥手扫开面前的阻碍,向我急奔而至。
“伊岚。”他急切的唤我,伸手握住我伸向他的手。只一个用力,下一秒,我便落入他温厚的怀中,泛着桂花的味道扑鼻而来,依旧是那样令人心安的感觉。
“别怕,有我在,闭上眼睛。”他对我命令着。继而用披风将我裹在胸前,我看到外面的世界,但我听得到那战场上的厮杀。
有人哀嚎着,有人倒下去。而我,只静静的俯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温暖。他来救我,不顾自己的危险,这是我此生最值得留住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杀出了埋伏。烈风载着我们停在了一个小溪旁,我从披风里探出头来,看到他脸上未敢的血迹。
我吓得惊呼,伸手欲抚。却见他温然一笑:“放心,那是敌人的血。”
我心下安然,跳下马来,用溪水浸湿了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脸上的污垢。他就这样看着我,一动不动的任我动手。
许久,他忽而用力抓住了我来不及收回的手,道:“你知道么,听到来人报你被人掠走的那一刻,我差一点疯了。伊岚,以后别再这么意气用事了,好么?”
我挑眉,带着玩味的笑意:“你担心我?”
他默然了片刻,慢慢松开我手的那一瞬间,忽然说:“柔儿不希望你为了她而送命。”
柔儿,又是柔儿,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柔儿。前一秒的心潮澎湃,此刻忽然戛然而止,我冷笑着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心里突然愈发鄙夷自己,他怎么可以真正关心我呢?他爱的只有柔儿,永远都不可能会是我。若是没有柔儿,或者,他连救我都显得多余吧?
回到毅王府的时候已是翌日凌晨,泛着青灰色的天际正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可毅王府的门口,却还是烛灯高悬分外明亮,照着周围的影子都无处躲藏。
看见我们平安归来,一直守候在门口的福伯和青鸢几欲喜极而泣,忙双双的跑了过来,一个牵过龙毅的马,一个搀扶住了我的胳膊。
我对青鸢报以宽慰的一笑,道:“放心吧,我没事。”
青鸢也笑,笑的眸中热泪盈盈:“我自然知道姐姐无事,但凡王爷出马相救,姐姐每次不都化险为夷?”
她说着,忽而又忍不住“扑哧”一笑,低着头小心的搀扶着我迈过高高的门槛,道:“姐姐小心了,别像上次一般,明明已经平安入府了,可偏偏又被摔的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嗯?”我疑惑的瞟一眼青鸢,却听身后的龙毅忽而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好似故意的提醒青鸢噤口。
看到青鸢笑的弯起来的眉目,再一眼龙毅身旁拼命忍住不敢笑出声的福伯和一众侍从婢女,我忽而心下了然。青鸢说的,一定是上次龙毅救我出桃花坞的时候吧?
怪不得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上一片淤青,原来,竟是龙毅入府之际摔我至此。回眸瞟他一眼,他亦看我,旋即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