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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妙歌

秦军的中军大帐挤满了人。章邯正在准备部署。

“今日,本帅有大战略要公布。”章邯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

“方今天下大乱,群贼乱舞,我军连克连捷,但随着战场的扩大,补给线必然拉长,目下朝中昏暗,久战恐怕诽谤成风,所以,本帅决定以下大战略。”

“我们现拥兵三十万,将群贼各个击破并非难事,但本帅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章邯拉出地图,“赵地如果全破,各国门户将被打开,且赵国拥有张耳陈余等空谈之辈,必然向各国求援,而各国迫于唇亡齿寒的压力,应该会派兵救援,这些军队,集合起来可能人数众多,但缺乏统一指挥,是些乌合之众。而我,将统一指挥这里的三十万大军,消灭叛军!”

坐在首座的王离,拍案而起,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怒视着章邯,这是他首先想到的,章邯却对他只字不提。

“哦?王将军想请战了?”章邯看到王离这副表情,隐约嗅到了点什么,“好,我一定让王将军拿这破贼的首功!”

会议结束后,王离的军帐里氛围闷闷不乐。副将们七嘴八舌得议论着。

“章邯这只老狐狸,摆明了要吞了这个大功,所以连我们王将军提都没有提。”

“是啊,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想当初,他搬空了咸阳的兵力,皇上为了安全,调了我们王将军部分精锐去咸阳,又被章邯以要合击项梁为理由,名正言顺的被他收编了。”

“是啊,没有那五万精锐,章邯怎么可能消灭项梁嘛,他可到好,不仅不分给功给我们边防军,还独吞了战果。”

“更让人可气的是,他居然用这个不是他自己的功劳,也不是他自己的军队,堂而皇之的窃取主帅的位置,要知道,即便那五万拨给了他,会师的时候大家都是十五万军队,凭什么让他做主帅啊?”

“也不想想我们在边疆久经沙场,就凭着近些时间的破贼的功劳,就让章邯做了主帅,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

“这肯定也是章邯要求的啦,名义上让朝廷推举一个主帅,实际上他知道肯定是他自己,并且又要独揽大功了!”

“够了!”王离喝停了部将的议论,“平心而论,”王离眯着眼睛,“章邯的这个战略构想确实精彩,将钜鹿作为诱饵,诱使群贼汇集于此,然后一鼓击破,总比我们东扑西灭要好。但是有一点隐患,群贼如果合力,状况将不太好收拾啊……”

王离顿了一下,“不过这样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群贼原本就在互相攻伐,断不会和在一起。”王离稍稍叹了口气,“章邯要这大功,让他去要吧,到时,他做他的朝廷栋梁,我做我的封疆大吏,我们河水不犯井水。”

“传令下去,打探各贼动向。”王离下达了命令。

楚军黯然的回到了彭城,全军上下,脸色都很差,项梁的战死,看来对他们士气的打击相当的巨大,但整个新楚国却有一批人,非常的高兴,因为,值得高兴的,是楚怀王。

楚怀王虽然已经成年,但从来没有自己处理过一件事物,他知道自己只是项梁手中的一块令牌,一块可以那出来收回去的令牌。但有一天这块令牌真的可以自己来装点的时候,楚怀王心里是复杂的,他一方面担心秦军尾随楚军而来,另一方面,他要迫不及待的感受下权力在握的感觉。于是,在得知秦军没有攻打楚国的意思的时候,他立刻以楚王的身份,宣布迁都到了新楚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彭城。然后,召集全部在外作战的楚军回防彭城。

军队,按惯例是不能进入国都的,项羽和其他将军一起,默默的来到了彭城的府衙,这里将是未来的宫殿。

楚怀王没有露面,只是让一个小太监宣布了他的第一项命令:收去所有将军兵符,由楚王统一调配。

听到这个命令,项羽拍案而起,在旁边的范增面无表情,嘴唇微动:“少将军,方今内忧外患,万不可起内讧啊……”

项羽怔了一下,默默的坐了下来。楚怀王在后堂窥视着将军们的反应,看见项羽如此,他或许觉得,自己的势力还有点单薄。

百无聊赖,项羽在彭城内闲逛,他那魁梧的身躯,不时得引来路人的目光。

远远的,传来了喧闹的声音,项羽这些日子里,失去了心爱的长辈,现在又失去了军权,他时刻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声音,他需要一些东西来麻痹自己。

酒,作为一个将军世家,一个贵族,项羽喝酒从来不会到这样的地方,酒肆里的氛围杂乱,但现在项羽希望这样纷乱的场面能够冲击麻木一下他的心灵。他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独自斟酒,慢慢抿了一口,微微皱了下眉头,放下了碗,听着旁边士兵们的讨论。

“对了,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好象你们守卫的地方是城最里面啊。”

“唉,别提了,我们营里有个小白,庆功的时候非说有危险,不让我们营的弟兄喝酒,然后我们就嘲笑他以前钻裤裆的事情,把他惹恼了,砸了酒坛,弄得我们营很是不愉快,不过后来真的秦军来偷袭了,我们营拼死杀出,保住了大半个营的弟兄呢。”

“是不是啊?吹牛的吧,有那么神气么?”

项羽正要往下听,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少将军,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么?让刘季来陪你会儿吧。”是刘邦。他没等项羽回答,就自己坐了下来。

他没说什么话,就开始劝酒,喝着喝着,项羽倒没什么感觉,刘邦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甚至唱起那跑调的楚歌,引来周围士兵的阵阵喝彩。项羽看看刘邦失态的样子,微微笑着,让几个士兵扶他回自己的军营去了,而项羽自己,依然是那么的清醒,他痛恨这种清醒。

项羽又开始在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行走了,他象块铁,黯淡,沉重,他周围的几个部将都叹息的摇摇头。

虞子期悄悄跟了出去,在项羽到酒肆喝了点酒出来后,迎了上去。

“少将军,我倒是有个喝酒的好地方。”他恭恭敬敬。

项羽随着他,慢慢走到了一个别致的小屋。

一间普通的屋子,进去后,却感到不一样的馨芬,可以知道,这件屋子的主人是个女子。

悠然的琴声响起。婉转的声音如利剑般穿透的项羽的心扉——此时,项羽根本没有察觉到,虞子期已经走了。

-------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

歌,项羽在歌声中,不断的喝着酒,他的脑海里,只有战场上的那刀光剑影,他不断抓起身边的酒坛,大口的喝着。

舞,内屋转出一个穿白纱的妙龄女子,窈窕,却刚健,她在诠释着战场的灵魂,仿佛她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主帅,但同时,她也是个士兵。

--------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

醉,项羽醉了,似乎,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梦,他的祖父,还有叔父,微笑着,看着他一个人面对着千军万马,擂起了前进的战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一睁眼,看到的是一个白衣女子,是一个让他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却害怕的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女子,此时的项羽,心里充满的是战争和仇恨,但,不知不觉的,似乎被另一样东西敲开了。

他有点仓皇而似乎留恋的离开了那个地方,甚至没和她说上一句话,他嘴里喃喃的念着:“妙歌。”

回到了军营,虞子期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这是我的同族小妹,因为避乱来投奔我,我想,终归要给她找个归宿,不知道将军……”

“子期,”项羽拍着虞子期的肩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昨晚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是一个将军,但首先我是一个军人,一个军人就可能战死沙场,我的爷爷,叔父,他们都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我想,他们从不会后悔自己的战死……现在我也是个军人,我无法给虞姑娘一个安定的归宿……”

“但是……”虞子期的话,被项羽一字一顿的打断。

“暴秦未灭——何以为家——”

********************************

评:章邯围赵的战略,也是他被后人诟病的地方,但本人窃以为,如果没有项羽这个特殊因素的话,章邯的战略毫无争议:消灭楚国一半的主力并且成功击杀统帅,怎么看楚国都是遭到重创的;没有继续攻击楚国,也是明智的,楚国在之后确实发生了权力斗争;然后,秦军在战场上放短自己的补给线,让分散于各地的诸侯军队集结起来,一举击破,这与数百年后曹操破马超平陇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以说这是个几近完美的战略,即使放给楚国喘息之机,但以当时楚国的兵力士气,在常理看来,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可惜,上天留下了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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