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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色之夜的表白

睿王府的花园中一片寂静,银光一闪,两人蓦地出现在花园小亭之中。行云借着月光将四周一打量,感叹道:“还是瞬息千里的法术来得方便,不过,为何要来这无人的花园?”

“你当我想来?”沈璃道,“我找不到睿王的寝室!”

行云失笑,“还是得自己找啊。”他迈步欲踏出小亭,沈璃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叹道:“你难道看不出来这里有古怪吗?”

“哪里古怪?”行云耳边只有虫鸣,眼中也只有月色下花草树木的影子,与寻常夜晚没什么两样。沈璃手一挥,不知抓了个什么东西在掌心,声色微凝,“白天我竟没看出来,这睿王府里养了这么多未成形的妖灵。”

行云一挑眉,迈步走出亭子。沈璃方要出声阻止,他已伸开双臂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向沈璃道:“此处没有恶意。我虽见不到所谓妖灵,但能感觉出来这里的气息。沈璃,你多虑了。”

并非沈璃多虑,而是因为行云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此处天上地下满是散发着微光的圆球,如同盛夏夜的萤火虫一般铺天盖地,和着月色照亮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他也不知道,在他张开双臂的一刹那,就像世间凡人敬仰的神明,拥抱了最美的光芒,耀眼得让沈璃眯起眼,微微失了神。

这个男子,是将她从混乱噩梦中唤醒的人,是在细雨蒙蒙的堤坝上为她撑伞的人,是在透过葡萄架的阳光下合眼小憩的人,是明明比她弱小许多,却偏偏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走吧,”行云在两步远的地方对沈璃伸出了手,“你若怕,我牵着你就是。”

他是真的把她当女子来对待,也不看看……

沈璃握住他的手掌,一用力,径直将他拉得一个踉跄。行云还没站稳身子,便被沈璃拽住了衣襟。行云微微怔然地抬头看沈璃,“这是怎么了?”

“你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行云愣了一下,接着无奈一笑,“是,沈大王,是我的不是,小瞧你了……”

“你且听好,我要通知你一件事。”沈璃并不听行云的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正色道,“我约莫是看上你了。”

虫鸣声不止,沈璃的言语却让行云的耳中静默了许久。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璃,然后一咧嘴,笑了,“知道了,走吧。”

他……这么个敷衍……这么个连敷衍也算不上的回答算怎么回事啊?还有那个笑容!那是什么笑容?连嘲笑都比它更有带褒义成分啊!

沈璃捏着行云衣襟的手颤了一颤,还没来得及将心里的火气爆发出来,她鼻翼倏地一动,一抹极淡的气息在空中飘过。沈璃立时收敛了所有情绪,浑身紧绷地戒备起来。

是魔气。沈璃松开行云的衣襟,仰头望向夜空。小院里漫天飞舞的小妖灵阻碍了她的视线,她只嗅到了那一瞬而过的气息是自东南方传来,但再要细探时,那气息已无处可寻。

沈璃眉头微蹙,这股魔气,不像是魔界追兵会散出来的气息,有些不大寻常……

她正想着,周遭气息忽然一动。本是白色光团的小妖灵仿似被什么气息侵扰了一般,皆顿在空中,没了动作。沈璃心道不好,忙将行云拽到自己身后,周身法力散出,震开身边妖灵。只见那些光团飘在空中,开始颤动,然后渐渐由内至外变成了血红色。

“怎么了?”行云声色微沉,想来也是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

沈璃摇头,“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先离开花园,找到睿王。”若睿王出了什么事,行云可就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沈璃话音未落,忽闻夜空之中传来一声骇人的女子尖叫。其声凄厉,似含了无数的怨与恨。空中妖灵仿似被这声尖叫刺激到了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有的甚至发出了小孩的啼哭声,在黑夜里听起来尤为瘆人。

行云眉头微皱,道:“赶快离开这里。”

连行云也听到了吗?沈璃一挥手,用法力在布满妖灵的花园里劈开一条道路,带着行云快步向外走去。此时已经能听到睿王府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妖怪啊!”

“救命!”

走出被围墙围住的花园,沈璃为眼前的景象一呆——偌大的睿王府中,四处皆是血红的妖灵,有的已经化为婴儿,一身的血,趴在地上、走廊上,甚至人身上。它们不停地啼哭,流出的血泪如剧毒一般,将人的皮肤灼伤。侍卫与女仆们慌不择路地乱跑,火把的光芒与妖灵的血光乱成一团,晃得沈璃眼花。此情此景,宛如她噩梦中的地狱一般,令人心生恐惧。

行云眉头紧皱,沈璃喃喃自语道:“妖灵噬主,得赶快找到睿王。”

妖灵极不易得,睿王府中怕是只有那小荷一人得以化灵,成了人形。但是就白日的情况来看,小荷如何会突然心生如此大的怨恨,要怒而噬主?

沈璃想到方才那丝转瞬即逝的魔气,脸色有些沉凝。

“沈璃,”行云忽然指着东南角道,“睿王的住处在那边。”

沈璃抬头一望,东南角处,已看不见房屋,只有一堆发光的血婴爬满了房子,像是要将房子吃掉一般。沈璃心头一颤,回头看了行云一眼,咬牙将行云的手一握,“待会儿不管怎样都别离开我身边三步。”

行云一笑,“握得这么紧,我可甩不开。”

眼前一黑,待他再睁眼时,已到了一间屋子里面。素日气派的房间今日到处都在滴血,是外面的血婴身上滴落进来的。行云一个没留意,手上便沾了一滴血。他只觉一阵灼心的疼痛,手上青烟一冒,多了一个焦黑的洞。

行云没有吭声,沈璃也没发现,她左右一看,在书柜背后发现一个暗门。暗门未关,通向漆黑的内室。沈璃以手为托,一把明亮的火焰在掌心燃起。她走前面,牵着行云,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

“啊!”

又是一声尖叫,回响在狭窄的暗道中,更加刺耳。沈璃心中焦急,若是睿王死了……

掌心的火光照到前方的出口,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有烛火在里面燃烧。沈璃与行云还未走进房间,便听见小荷凄厉的声音,“朱成锦!你活不了,她也活不了!你们都得死!”

踏入房间,沈璃一脚踹翻挡住视线的屏风。只见小荷黑发散乱,人如怨鬼一般飘在空中,而睿王手握三尺青峰剑守在一张床榻边,唇角已现血迹。在他死守的床榻之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静静地和衣而卧,神色安详,仿似已睡了许多年。

沈璃与行云两人的突然闯入让小荷一惊。血红的眼望向两人,她张嘴厉喝:“拦我者死!”妖气如刀,从小荷嘴里冲出,割裂空气,径直杀向沈璃与行云。

沈璃挡在行云身前,手一挥,妖气如同撞上了一个无形的罩子,尽数散开,笼罩其外。沈璃皱了皱眉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脸红害羞的模样。你若不变回去,我便让你再也变不回去。”话音未落,红缨银枪在掌中显现。她刚动杀心,忽听睿王一声低喝:“不得伤她。”

他声音嘶哑至极,但却字字清晰。若不是此情此景,沈璃倒还真要以为睿王是爱极了小荷。

“不得伤我?”小荷闻言,喉头发出的声音似笑似哭,“朱成锦……朱成锦!你是慈悲还是残忍?”小荷声音一顿,周身戾气更甚,“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死吧!”

地面颤动,一声崩塌的巨响自洞外传来。沈璃心道定是那些血婴压倒了外面的房子,此处在地底,一时未受影响,只是通道就那么一个,洞口若是封住,无异于是将这里的人都活埋在地底。不用小荷动手,待空气用尽,所有人都会窒息而死。

“你守着她,你可以永远守着她了。”小荷身影渐淡,“而我,要毁了你整个睿王府。”

沈璃身形一闪,欲上前抓她。外面的小妖灵皆受小荷影响,此时杀了她,或者驱散她身上的戾气,外面的妖灵自会恢复常态。但沈璃忘了,此时行云正牵着她的另一只手,动作被稍一牵绊,便慢了一步,终叫小荷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沈璃一咬牙,气愤地将行云的手狠狠甩开。她回头瞪着一脸无辜的行云,还未说话,行云便道:“先前可是你让我握紧些。”

沈璃噎住,转头狠狠瞪向睿王,见他一脸暗淡,沈璃便道:“我先送你们两个出去,待会儿再来把这女人扛出去。”

“不行。”

“不可。”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睿王瞅了行云一眼,沉默下来。行云叹道:“此处摆了缚魂阵。”他望了床上的女子一眼,“离开这里,她可就活不成了。”

听闻此言,沈璃来了脾气,瞪着睿王怒道:“说!怎么回事?”

睿王吃力地撑起身子,在床边坐下,望着床上的女子,沙哑道:“这是我的妻,睿王妃。三年前,我与她在一次外出时遇刺,我毁了这半张脸,而她为护我,身中数刀,后又为我引开刺客,身坠悬崖……我在崖底寻到她,将她带回,安置在此处,等着她睁眼。”

沈璃冷哼一声,“只是等着?你这满府的妖灵是怎么回事?如今这化怨要噬主的小荷又是怎么回事?”

睿王沉默了半晌,终是答道:“我将她带回之时,所有人皆道她死了,让我节哀。可我知道,叶诗这样的女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我遍寻仙法道术,终是求得两个可以唤醒她的法子……”

他话未说完,沈璃已经明了。这两个法子,便是续命阵与豢养妖灵,以命换命。

沈璃冷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自己没护好妻子,让她在三年前因你而死,而你接受不了现实,便妄想要她活过来,寻了逆行天道的法子将她的魂吊着,又养了妖灵要以命换命。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睿王目光纠缠着榻上的女子,“那又如何?我只要叶诗醒来。”

沈璃眼睛微眯。若不是此后行云得由此人护着,她倒真想撒手不管,任由这自私王爷随意折腾去,“如今小荷又为何变成这样?”

睿王摇头,“我每夜皆会来此地看望我妻。今日不知为何,小荷竟闯了进来。她不知从哪里得知的这些事情,生了怨恨。”

自然会生怨恨。沈璃道:“妖灵性子固执,她将你视作此生唯一,而你却心心念念地要杀她换另外一条命。她若不恨,便是当真傻了。”

这时,地面突然又是一颤,不知又是外面哪间楼阁倒了。沈璃略一思索,对睿王正色道:“我不管你之前如何布局,今日已是如此局面,你既然无能为力,那接下来我便会照着自己的方式来做。找到小荷之后,若无法让她散尽戾气,我便会杀了她。”

睿王目光一冷,盯住沈璃,听她清晰地说道:“你且记清楚,若小荷身死,连累了你的王妃,是我沈璃杀了她,与旁人无关。”

在一旁沉默着的行云倏地抬眼盯住沈璃,却在她转过头来的前一瞬挪开了目光。

沈璃自然而然地拽住行云的手腕,道:“这里被堵死了,那些血娃娃暂时进不来,但空气有限,你我先行一步,速在府中摆避邪阵,让那些无关的人离开睿王府,然后咱们便可以满府找妖怪了。”

行云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只点头称好。

沈璃此时哪还有心思留意行云的小动作,口中咒一念,便带着行云回到了地面上。此时天边已隐隐透亮,阳光带来的正气让满地的血婴有些气力不支。但即便如此,半夜的肆虐已让睿王府中一片狼藉。沈璃手中银枪一挥,杀气激荡而出,扫出一片干净的落脚之地。她对行云道:“借着朝阳初生,你先布阵,遏制住这些妖灵,让府中众人趁此时机离开睿王府。”

行云愣了一会儿,道:“你以为布阵是件简单的事?睿王府的格局我不甚了解,布不了阵。”

沈璃一愣,“既然如此,方才你在下面怎么不说?若无法布阵,我一个人只管找小荷就是,我还带你出来作甚?”

行云轻咳了两声,“方才在下面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听见你点什么头啊!沈璃按捺住火气,真是越忙的时候越能添乱,这要是在她带的军队里面,早让人把这蠢兵拖下去抽一顿鞭子了。

她本打算送行云到睿王府便走,没想到被拖了这么久。她多在这里待一刻便是多一刻的危险,待魔界追兵寻来,与她动上手,那可就不是塌几栋房子的事情了。

沈璃这念头还没在心里转完,鼻尖倏地嗅到一丝极为熟悉的魔气。她心头一紧,立时望向天际,但气味越近,沈璃越是放下心来。只有一人,她熟悉极了的一个人——

“墨方!”她向天一喝,一团黑气倏地落在沈璃跟前。浓雾散去,墨方一袭黑衣束身,在沈璃面前单膝跪地,恭敬行礼,“王上。”自上次墨方以那样的手段助她逃脱之后,沈璃一直心存感激,虽然之后遭到了一些非人待遇……但墨方对她的忠心却是无可置喙的。沈璃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起来,墨方却叩头道:“日前伤了王上,墨方罪该万死。”

沈璃佯怒,“起来!我最烦人和我来这套!”

行云后退一步,静静打量跪在地上的男子。沈璃只道他心生戒备,转头对他道:“无妨,他是我的属下。”言罢,沈璃突然想到,墨方必定有大事才会来找她,让行云知道太多魔界的事情有些不妥,他一个凡人能算凡间事对身体已是个极大的负担,若再知道一点仙家秘闻,指不定哪天就被雷劈了。

沈璃将四周一打量,见那些血婴在阳光下已全都趴在地上不再动了。但为防万一,沈璃还是将手中的红缨银枪递给行云,道:“你拿着,先暂时走远点,我与他有事要谈,这枪上有煞气,小妖灵不敢对你如何。”说完,沈璃便将枪塞进他怀里。

行云看出这血婴白日里不会动,本想推托,但见跪着的墨方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眼神简直像在说“竟敢接王上的枪!该死!”,行云一默,将银枪往怀里一抱,慢悠悠地走到另一边,末了还回头冲墨方温和一笑。

墨方拳头一紧,沈璃却笑着将他扶起,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好小子,上次多谢你伤我,不然我早被捉回去了!”墨方比她高出一头,两人站在一处,沈璃的目光正好对上了墨方颈项上的一道疤痕。那是她的红缨银枪留下的,饶是魔族愈合能力再好,这疤也消不掉了。

沈璃叹息,“待日后这婚约废除,我重回魔界,定要好好补偿你。”

墨方垂头,“属下不敢。”他转而道:“王上昨夜可是动用了法力?上面已有察觉,追兵便要来了,王上若再不走,只怕便再难走了。”

这个道理沈璃何尝不知道,只是如今这状况要她怎么走?小荷若害死了睿王,朝中还有何人能与太子分庭抗礼?还有何人能保住行云?

“今日我还不能走。”沈璃目光扫过周围的血婴,“这里还有事没处理完。”

见沈璃为难,墨方也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他不愿催促沈璃,但此事确实不能耽搁。他抱拳劝道:“王上!离开之事不能再拖。王上若被带回,魔君必不会再让王上有机会出来,天界已在筹备婚事,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如何,沈璃比谁都清楚。她向后一望,见行云站在那处,举着她的红缨银枪好奇地对准一个血婴的屁股扎了下去。血娃娃连一声啼哭都还没来得及发出,便被枪尖上的煞气撕裂得灰飞烟灭。行云仿似极为感叹,又转来转去地仔细琢磨这银枪。

沈璃嘴角一抽,转回头来,揉了揉眉心,“嗯,我知道,只是我现在真的无法离开。”

“王上?”墨方不解地微蹙着眉头。在他眼里,沈璃从来只说做与不做,鲜有“无法做”这样的说法,“属下不明。”

“这些日子我在凡间历经数事,不经意间对一人上了心。”她话音一顿,望向行云。墨方神色愣怔,追随她的目光望向一旁的男子。那人一身打扮在彻夜奔波之后显得有些凌乱,脸色苍白、气短息弱,一看便是短命之相。

这就是……让王上上了心的人?

正逢行云手上一松,银枪掉在地上,骨碌碌地往血婴堆里滚去。银枪周身的煞气将那一片被阳光夺去力量的妖灵杀得片甲不留,而妖灵身中的怨气也化灰而散,呛得跟在后面追的行云咳个不停。待他终于将银枪捡起,人更憔悴了三分。

沈璃轻轻叹息一声,“便是这么个人了,我也没想到……”沈璃抬眼,见墨方眉头紧皱,她道:“他与我们不同,那破烂身子折腾不了几下便会死。我现在实在不放心留下他,我得将他安置稳妥之后方能离开。我虽看上了他,但也知道人魔殊途。凡人寿命极短,下一世也延续不了上一世的记忆。”沈璃声音一顿,语调平缓而坚定,“我不会和他在一起,只求他此生平安。”

墨方知道,沈璃决定了的事情从不更改。墨方目光微垂,默了半晌,终是半跪于地,“属下愿为王上分忧,听凭王上安排。”

沈璃微一沉吟,“半日。”她转过身走向行云,“若能帮我拖延半日时间,我便可处理完此间事宜。”

“得令。”

沈璃回头看了他一眼,“多谢。”

墨方眸光微动,没有再多说,身形如风,一闪便不见了人影。

沈璃从行云手中拿过银枪,行云笑道:“你这枪好生厉害。”

“能把它握这么久,你也挺厉害。”这枪杀了太多人,煞气极重,许多生灵见了它便害怕。行云这家伙性子淡漠,便连恐惧、忧伤这样的情绪也一并给淡没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倒是个高手。没在这话题上停留,沈璃抬步往前寻去,目光不停地在四周逡巡。她不知该从何找起,领着行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也没转出个什么结果。看着满地的妖灵和慢慢流逝的时间,沈璃不由皱了眉头,愁极了似的轻声道:“妖灵还在王府里,小荷必定没有走远,到底躲在哪里……会在哪里……”

行云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于是沈璃这一声呢喃便正正落入了他耳中。眉头都要夹死蚊子了,行云心想,于是望了望天,道:“孩子在外面挨了打,除了往家里跑,还能去哪里?”

宛如醍醐灌顶,沈璃双眼一亮,“湖中莲花!”那是她的真身,现在她没出来害人,必定是躲在其中!沈璃想通此间关节,心头一喜,抬脚欲走,又倏地一顿,瞥了行云一眼。她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从进入睿王府那一刻起,行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碍着她的事,简直就像……不想让她把事尽快办完一样。

湖面之上一片惨淡。那朵未开的莲花已不复昨日粉嫩,从花茎至花骨朵皆变成了暗红色,如同有血液在其中流淌一样。

沈璃随手捡了一颗石子,轻轻一扔,打在花骨朵上。她扬声道:“出来。”没有动静。沈璃眼微微一眯,“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她手中银枪一转,眼瞅着一道锋利的杀气便要斩断花茎——

“啊!”

湖中水纹震荡,一声凄厉的尖叫自莲花中发出。小荷一身粉衣仿似被血水染得赤红,她捂着脸慢慢在荷花上现出人形。若不是心中怨恨以致她面目狰狞,倒也是个亭亭玉立的荷花仙子,只可惜……

“为何助他?”小荷猩红的眼直勾勾地瞪着沈璃,“你为何要助他!”她仿似已失了理智,身形一晃,便冲着沈璃扑来。

这倒省事,沈璃将红缨银枪往空中一扔,枪随即消失,接着她一把擒住小荷的手腕,扣住脉门,将她的手往后背一拧,又把她脖子一揽,往廊桥边的护栏上一摁。在行云略感诧异的目光中,沈璃扬起一只手,啪的一声狠狠落在小荷的臀部,“认错!”

沈璃的巴掌不轻,打得小荷浑身一颤。但一身戾气的妖灵岂会被这巴掌打怕,她奋力挣扎,“我何错之有?错的是朱成锦!”沈璃也不与她废话,巴掌一个接一个地打下去,直打得小荷惨叫连连,却仍哑着嗓子喊道:“朱成锦负我!我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要毁了睿王府!”

“认错!”

“苍天不仁!”

“认错!”

“我没错……呜……”

“认错!”沈璃不停地揍,直到小荷哭着大喊:“我错了!别打了!我错了!呜呜!”

“错哪儿了?”沈璃停了手。这一顿打下来,她也有些手酸。

不知何时,小荷身上的衣裳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湖中莲花也如昨日一般粉嫩。睿王府中的血娃娃此时已不见了踪影,重新变回了灵体状态的妖灵,在空中飘浮着,寻常人无法看见。

小荷趴在护栏上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该伤害别人!我错了!”

沈璃这才放了她,任由她趴在栏杆上,鼻涕眼泪一团一团地往湖里掉。

行云看得惊叹,“原来化怨的妖灵也是怕挨打的。此招虽然简单,但着实管用啊。”

“是你先前点醒了我。”沈璃望着还在号啕大哭的小荷道,“被辜负了心意就想着报复,受了伤便往家里躲,这么一个小孩脾气的家伙,自然得揍。不过她若是不肯出来,我也只好动手杀了她,斩草除根。”

行云失笑,叹道:“总之都是武力制服。”

任由小荷伤心地哭了一阵后,沈璃才拍了拍她的肩,道:“我同情你,可事已至此,你再哭也没用。睿王府不是你能继续待下去的地方,你走吧,回头我便和睿王说已将你杀了,他也不能奈我何。”

小荷慢慢止住哭声,摇了摇头,“我不……我还是不相信……”她浑身无力地蹲在地上,“对我那么好的人,竟是……只把我当作一味药材。”

沈璃沉默,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时,行云突然开口道:“嗯,没错,你只是味药材。依在下看来,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你的缝隙。”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沈璃斜眼看他,眼见着他嘴一张,又吐出了一句——

“肉鸡尚且偷生,何况你这聪慧的妖物呢,所以为了不被炖了,赶紧走吧。”

这种时候你提肉鸡是何意啊!

小荷将眼泪一抹,沉思了许久,最后却道:“我还想见他一面……若我走了,以后就不能再见他了。虽然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但自打看见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小荷仿似回忆起了许多过去的事,眼眶又慢慢红了起来,“我那么努力地变成人,学说话,学规矩,讨他欢心……是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让他杀掉啊……”

沈璃与行云对视一眼,终于颔首同意,又叮嘱小荷,“睿王一心要你性命,为免节外生枝,待会儿你躲在通道里,只远远看一眼便罢。”小荷含泪点了点头。

沈璃施术,三人转瞬便移至地室通道处。沈璃对行云使了个眼色,行云乖乖挡住背后的小荷,沈璃这才走了出去。见睿王还坐在床边,目光紧紧地盯着床上的女子,她道:“小荷已被我杀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在地室里回响,睿王身子一僵,没有转过头来。沈璃接着道:“王府里的那些怨化的妖灵已恢复正常,我来带你出去。”

空荡的房间里静了许久,睿王倏地低笑一声,“为何还要出去?”他俯身,在冰凉的女子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叶诗醒不来,朱成锦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躲在黑暗通道中的小荷掌心一紧,眼中最后的光芒也暗淡了下去。

“朱成锦此生所求太多,皇位、军权。我曾以为,叶诗于我,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可数年相伴,我以为无情,却早已情入骨髓。这三年,我日日梦着她醒来,却日日失望。我把所有期望寄托在小荷身上……如今她也死了。”睿王苦笑,“倒真是回首一场空。”

他理了理叶诗的头发,“你们走吧,我就在这里陪着她,什么也不要,哪儿也不去了。”

沈璃默然。若此时睿王一心求死,那日后行云……一道粉色的身影蓦地自她身边跑过,沈璃一时怔神,竟没来得及将她捉住。

只见小荷往睿王身前一站,一巴掌打在睿王脸上,仿似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她恶狠狠地道:“我最讨厌你!”

睿王怔然地望着她,在众人都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小荷倏地化为一道白光,蹿进叶诗的体内。空气中遗落的最后一滴泪落在睿王的手背之上,但却在床上女子发出一声闷咳之后,被睿王毫无察觉地甩掉。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床上的女子,满眼期冀。

沈璃只觉心头一凉,“傻姑娘。”她轻声叹息,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小荷消失之前哭泣的声音。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要是从来没有变成人就好了,我要是从来没遇见过你就好了……”

她在他们的故事里明明只是一个配角,却还要傻得为这人去死。

“咳……咳……”床上的女子剧烈地呛咳起来。睿王眼眸大亮,巨大的喜悦几乎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叶诗,叶诗……”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将她小心地抱起,“你等等,我这便带你出去。”睿王抱着她疾步走到沈璃面前,面色焦灼,“出口堵了,劳烦你。”

是一个能让这么骄傲的王爷心甘情愿低头求人的女子啊。沈璃盯着睿王的双眼,轻声道:“小荷说,她那么努力地作为人活着,不是为了让你杀掉的。但现在,她却为了你,把自己杀了。”

睿王一怔,沈璃继续没有情绪地说:“怪我,是我大意了。豢养妖灵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妖灵存在的气息呢?睿王这出戏演得太好了,只是……”

她没说完,但睿王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

小荷看穿了他,却还是傻得顺了他的心意。一句“讨厌”,既是讨厌对她玩心计的睿王,也是讨厌逃不脱他掌控的自己。

是个彻头彻尾的傻丫头。

睿王沉默。沈璃转头对行云道:“我先送他们出去,你在这里等我来接你。”

行云一手藏在背后,靠在墙壁上轻轻点头。他眼下青影沉重,但沈璃来不及注意这些细节,只伸手拽住睿王。睿王只觉眼前一黑,人已到了府中廊桥之上。

府中一片寂静,毫无生气。奴仆们躲的躲,逃的逃。睿王眉头一皱,刚想问话,沈璃却连招呼也没打一声便消失了身影。怀中人又咳了两声,睿王心中一急,迈步走过廊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湖中那朵莲花吸引。

枯萎的枝叶诉说着那人逝去的生命。睿王的脑海里莫名蹿出一个鲜活的画面,粉衣姑娘笑嘻嘻地扑进他的怀里,还不会说话的她用脸颊在他胸口不停地蹭,表达对他的依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朱、朱,荷喜欢……朱,喜欢,荷,我,喜欢吗?”

他记得那时自己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脱口而出的谎话却骗得小姑娘绽露灿烂笑颜,那般明媚,几乎能照进他心里,让他看清自己所有的阴暗。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姑娘了……

沈璃一巴掌拍碎地室里的石床,缚魂阵就此告破。飞扬的尘土惹得行云捂嘴轻咳,“何必拿东西撒气?你若有气,说与我听便好了。”沈璃闭上眼,让心绪慢慢平静下来,“若我是她,必会杀了这个男人,让他为我的心意偿命。”她声色森冷,“为成全那种男人而死,当真太过不值。”

“值不值岂是外人说了算的?”行云道,“只要她愿意的,谁也没有资格来评价此事对错。”

沈璃心中气极,“那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他害死了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行云浅笑,“只是知道又如何?对他而言,小荷姑娘的心意根本就无关紧要。”

沈璃动了火气,“所以这种感情上缠夹不清的男人最是可恶!”她想起天界关于拂容君花心的传闻,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更是烦不胜烦,“我看上的男人,不许他和别人有半点牵扯!要,我便要全部,少一分一毫我也不稀罕!他若还敢算计我,我定踩碎他每一根骨头。”

她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唬得行云愣住,眨巴着眼望她,“好魄力。”

沈璃回过神,挠了挠头,“自然,前日我虽说看上了你,但日后我是不会与你在一起的。所以,你还是婚嫁自由。”听她如此说,行云不由失笑,笑意未收,沈璃又道:“我也没时间待在这里了,来,我送你出去。”

“好。”行云依言伸出手去,却在抓住沈璃手掌之前倏地缩了回来。他闷咳一声,弯下了腰。沈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便见行云呕出一大口黑血。沈璃骇住,“怎么了?”

行云仿似想要答话,但一张嘴又是一口黑血涌出。沈璃忙上前将他扶住,拉过他的手欲给他把脉,却蓦地看见他的手背上一个拇指大小的焦黑的洞。

“什么时候受的伤?”沈璃大怒,“为何不早与我说?”

那伤口周边已经溃烂,焦黑的范围在慢慢扩大。血婴是怨恨之气化就,他们的体液自是污浊非常。行云本就体弱,这毒素对他的侵染比之寻常人会严重许多。而这么长时间,他却一声也不吭……

沈璃气得想打他,但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将他拍死了,唯有咬牙憋住怒火,将他往身上一扛,气道:“偏偏此时毒发吐血,你真是想害死我!”

行云唇色泛乌,黑色的血迹还残留在他嘴角,但他却低低一笑,“我想忍住啊,可忍不住了,我也无可奈何。”

沈璃一咬牙,“病秧子没本事逞什么英雄?你就闭嘴吧!”

“唉……”行云哑声叹息,“以前你落魄的时候,我可没嫌弃过你。”

沈璃不敢带着行云乱走,怕毒素在他身体里蔓延得更快。她将行云安置在一个空屋之中,指尖凝聚法力,在他手背上一点,“这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疼痛,我不通医术,你这伤寻常大夫又治不了,所以我只有离开京城,到郊外抓个会治人的山神土地来。时间会有点久,你耐心等着,哪儿也别去。”

行云无奈笑,“还能去哪儿?我现在便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沈璃站起身来,望着行云,声音有些低沉,“待会儿……或许我就不回来了。但你放心,给你治病的小仙必定会来的。”她转身离开,再没有半分留恋,只是空中留下来的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低沉,“此一别山长水远,再不相见……多保重。”

“这些日子,多谢照料。”

行云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无言许久,却恍然失笑,“道谢说得那般小声,你是有多不情愿啊。”风透过没关的窗户吹进屋来,扬起行云的发丝,刮散他唇边的轻叹,“最后也没拿正眼瞧瞧我。”

沈璃心想,虽说让墨方争取半日时间,但面对魔界精锐,他未必能拖那么久。沈璃实在不敢继续待在睿王府了,若追兵找来,只会害了行云。她如今法力恢复了七八成,面对追兵虽没有确凿的把握,但在无人的荒郊野外,她至少能全力一搏,多几分希望。

沈璃一人行动极快,瞬息便到了郊外野山。她立于山头往远处一望,正是风和日丽,远处风光尽收眼底,京城城门已在极远的地方。她衣袍一转,步入山林之间,寻得灵气最盛之处,掌心法力凝聚,覆掌于地,肃容低喝:“来!”

一道灵光自她掌心灌入地面,光芒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山石颤动,鸟兽惊散,劲风扬起沈璃的衣角。不消片刻,寂静的山林里倏地出现数道身影,在沈璃四周站定。沈璃站起身来看了一圈,见来者中有白胡子老头、妙龄少女以及几个长得奇形怪状的青年,众人皆是又惊又惧地望着她。

沈璃知道定是自己这身魔气吓到这些老实的仙人了,但现在也没时间解释,他们怕她一点也是好的。于是她脸色更冷,森森道:“谁会治病救人?”

几名地仙互相望了望,一个头顶鹿角的青年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我……”沈璃眼神刚落到他身上,他便抱头蹲下,发出一声怪叫,“别杀我啊!”

沈璃嘴角动了动,终是压住了鄙夷的表情,冷声道:“京城睿王府,现有一人躺在西边的厢房之中,他名唤行云,被化怨的妖灵所伤,体虚气弱,快死了。我来此处,便是为寻一人去救他。”

交代完这番因果,所有地仙都舒了一口气。白胡子老头立马道:“既是如此,湖鹿,你便随这位大人走一趟吧。”

湖鹿颤巍巍地望着沈璃,沈璃却道:“我不去,你自去寻那伤者。”她盯着湖鹿,眸色森冷,“治妖灵造成的伤要多久?”

“约、约莫半个时辰。”

“好。”沈璃手一挥,红缨银枪泛着寒光,径直插入湖鹿跟前的土地里,枪尖没入地中三寸有余。湖鹿又发出一声怪叫,额上冷汗如雨,只听沈璃威胁道:“若半个时辰后我不见你回来,便以此枪,屠你方圆三百里生灵。”

枪上煞气骇人,众仙一时面如土色,湖鹿更是吓得往地上一坐。

沈璃抬头望天,“便从此时算起。”

白胡子老头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把捏住湖鹿的鹿角晃了晃,“还不快去!”湖鹿回神,连忙往地里一钻,使遁地术而去。四周小仙皆畏惧地缩成一团,怯怯地望着她,沈璃则皱眉盯着京城那方天空上一团正在慢慢成形的黑云。

若她想得没错,那便是魔界追兵驾的云……竟来了这么多人,魔君还真是铁了心要将她抓回去啊。

沈璃握紧拳头,心头恨透了拂容君,也恨透了给她赐婚的天帝,更是恨透了那些提议让魔界与天界联姻的闲人。

一场婚姻便能让两界亲密起来吗?开什么玩笑。若天界能让魔界子民生活的地方与那些闲散仙人一般好,哪还需要他们想尽办法用联姻来巩固所谓的“友谊”……

沈璃沉思之际,黑云已在京城上空成了形。她眉头微蹙,害怕魔界追兵伤害行云,但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她不在行云身边,谁又知道她和行云的关系呢?她方才在此地用法力召唤山中仙人,追兵必定能够察觉,不一会儿便应该会往这方追来。待他们离开京城,沈璃便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从湖鹿方才的反应来看,实在是个老实的小仙,让他去救行云也不用担心他耍诈……

她就该彻底放下行云,继续自己的逃婚。

可随着时间流走,沈璃渐渐觉出一点不对劲。藏着追兵的那团黑云一直停在京城的上空,丝毫没有往她这方飘来的趋势。魔界的追兵不会察觉不出她的法力,为何……

地面忽地一颤,一个头顶鹿角的青年破土而出,鼻涕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他回头看见沈璃,将头一抱,哭道:“别杀我,别杀大家,不是我不救他啊,我拼了命地想救他,但是被人挡住了。黑衣服的家伙们都好凶,呜呜,他们还揍我。”

沈璃闻言,脸色大变,“说清楚!”

湖鹿坐在地上抹了把泪,抽噎道:“我找到了那个叫行云的人,他人好,知道我要救他,还对我笑,说谢谢。我是真想救他来着,但是突然有一个穿着黑铠甲的人走了进来。本来没事的,结果另一个穿大红衣服的家伙一来,就笑眯眯地拦住我,他问我一个地仙,为什么会在城里救人,我就老实回答了,结果……结果他们就不让我救人了,还打我,呜呜,还让我来传话,让你回去,不然就杀了那个行云……”

沈璃咬牙,心里已隐隐猜到这次魔君派来捉她的人是谁。黑甲将士和红袍男子,除了魔君的左右手青颜与赤容,还能是谁?连王牌都拿出来了,看来魔君这次是真的动了火气。

沈璃犹豫至极。她毫发无损的时候也不能保证在这两人手下逃脱,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而行云……

“那个人,行云他怎么样?”

湖鹿又抹了把鼻涕,“快死了啊,我给他把了脉,他身体积弱,内息又紊乱,化怨妖灵的毒已侵入五脏六腑。没人救,他很快就会死的。”

沈璃眺望远处京城,手臂一伸,红缨银枪飞回她的掌心。五指用力,握住长枪,沈璃凭空一跃,在空中留下一场疾风。待她消失之后,众仙嘀嘀咕咕地讨论起来: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家伙?一身煞气好吓人。”

“一看就是魔界的人哪!霸道又蛮横……湖鹿你没受什么伤吧?”

“唔,没事。”湖鹿继续抹泪,忽然有人指着他手肘后面道:“咦,这是什么?”

“什么?”湖鹿费力地转头去看,别的仙人也凑了过来,众人怪道:“走?什么人在你这里用血写了一个‘走’字?”

湖鹿挠了挠头,“是那个叫行云的人写的吧……”他想让那女子走啊,但是她好像没看见呢。

睿王府小屋之内。

行云倚床而坐,任由赤袍男子将他上下左右地打量,他也不生气,微笑着将他望着。赤容观察了好一会儿,赞道:“倒是个淡定的凡人,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吗?你这模样,看起来可是快要死了哦。”

“担忧了我便能活得久一点吗?”行云笑道,“若是那样,我就担心一下。”

赤容被他逗笑,“不愧是碧苍王看上的男人,有那么点意思。”他转头冲门口招了招手,“哎,青颜,你也来与他聊聊嘛。沈丫头看上的男人呢,多稀奇啊!”

守在门口的男子冷漠地回头望了他一眼,“若真是那样,你再调戏他,小心日后被记恨报复。”

“这倒是!”赤容一只手指都快摸上行云的鼻子了,听到这话,立即收了手,乖乖在一旁站好,“我可不想惹上个麻烦难缠的家伙。”

忽然,空中气息一动,门口青颜的发丝微微扬起,他神色一肃,看向空中。赤容眸中划过一丝精光,倏地扬声道:“魔君有令,碧苍王沈璃若再拒不回宫,断其手脚,废其筋骨,绑去成亲。我素来心软,对熟人下不了手,所以,便只好杀了这男人……”

话音未落,房顶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响,与此同时,红缨银枪也扎在赤容脚边,澎湃的杀气逼得他不得不后退一步。紧接着一声更大的响动传来,屋瓦纷纷掉落,深衣束发的女子从天而降,赤手空拳与赤容过了两招,逼得他退至门边,与青颜站到了一起。而沈璃则身形一闪,在行云床前站定,拔出银枪,眸光慑人。

“本王在此,谁敢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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