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婷和我在一起之后变得更加伶牙俐齿,当时小脸涨得通红,“怎么就显你呀?你怎么就知道打架呀?!”
那边,阿远赶忙慌慌张张地从车上下来,斜着跑过去想拦住胖子。胖子也急了,跑得飞快。阿远笨拙地屈膝伸出手想拦腰抱住胖子,胖子没命地向前一冲,双手拨开阿远的胳膊,把阿远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绝尘而去。
“唉,这个笨蛋,”看着阿远,我转过身笑着对婷说,“你见过跑得这么快的胖子吗?”
婷沉着脸不说话,狠狠拧了我一下,极疼。
那边,安涛还在吆五喝六地让包子给高个和仔服一人一个大嘴巴。包子不敢上,一个劲向后缩。我又挤回去跟长雷说:
“那小子跑了。”
“嗯,跑就跑了吧。”长雷说。他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
“什么他妈跑就跑了?!丫肯定叫人去了。咱赶紧让包子回去找人去呀!”
长雷这才醒悟过来,给安涛使了个眼色,过去跟被打的两个****交代了几句诸如“以后再到学校来,见一次打一次”、“这次是轻的”之类的场面话,又一人踢了两脚就让他们走了。我同时告诉包子,西郊的人可能马上就到,快去找几个帮手来。阿远也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包子赶紧走了。
“干吗让他们走啊?我这儿还没说完哪。”看着他们两个出了校门,安涛开始埋怨长雷。
“那胖子跑了,我估计可能是找人去了,咱快点上楼拿点家伙,别回头让人打一措手不及。”
阿远去车棚放自行车,我们仨正往教学楼大门里走,突然感到耳旁一阵风声,我连忙向左一躲,“哗啦”一块板砖从我旁边飞过,击碎了教学楼大门上的玻璃。
与此同时,从眼中的余光,我看见长雷和安涛也快速蹲了下来,两块砖头分别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在铁皮大门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我们惊魂未定,回头一看,大脑袋带着十来个人站在校门外,手里拿着铁管、木棍、自行车弹簧锁和砖头。传达室的老头早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校门也没关,他们一群人径直向我们走过来。
大脑袋看见是我,有点诧异,做了个手势让其他人先别动。
大脑袋搬到南郊三个多月了,我还一直没见到过他。据说他带人已经和南城绝大多数道上混的都有过冲突,还放出话来要挑南城的几个老炮,听说已经办了两个,伤得还不轻。可是他从来没有提过要和小伟挑战之类的话,记得六子说上次他和小伟在游戏厅看见大脑袋,大脑袋装作不认识躲开了。
“怎么是你呀?”大脑袋问我。
我没说话,冷冷地看着他,其实当时心里特别害怕。从来没有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跟人打过群架,手心里全是汗。一边观察那边人的动静,一边暗暗计划等一下打起来先用喷壶砸大脑袋,这样应该可以吓住别人,但是估计我打不过他。
“听说你是小伟的弟弟。”
我还是没搭茬,有一段时间我最烦别人动不动就提这个,就怕别人觉得我什么都靠着小伟似的。
大脑袋琢磨了一下说:“我就让你这一次,下回……”
“我一次也不会让你!说那么多废话!”我逞强地说。
因为,周围还有一些人围观,初二的顽主李小哲不能折了面子。其实,有了小伟当靠山,我心里还是有底多了,本来我很少打架,自从有了小伟当哥以后,确实比以前狂了很多。
大脑袋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哧”地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我:
“你怎那么牛逼呀?!”
话一说完,他手下的那群人就要往前上。
“我不牛逼,怎么着吧?”虽然心里怕得要命,我现在只能嘴硬到底,玩命死撑。眼看这场恶斗是躲不过了。
显然,大脑袋还没想好该怎么做,还在看着我。
正在这时,身后的铁门“咣”的一声被撞开,一下子涌出二十多个人,原来包子率领全班男生冲下楼来,“呼啦”一下围在我们三个旁边。大家每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有桌子腿、墩布、笤帚等等长短不一的兵器,个子最小的崔新宇竟然拿着两只圆规!
崔金宇还壮着胆子冲对方喊了一声:“干、干吗呢?”
身后一下涌出这么多人先吓了我一跳,愣了半天,等回过神来才觉得心里太踏实了,刚才一直狂跳的心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甚至感觉到长雷和安涛已经开始狞笑了。
大脑袋一边的人开始也吓了一跳,他们几乎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西郊来的这些人好多我都不认识,但一个个面目狰狞看起来应该都不是善茬儿,还有好几个人偷偷从腰里抽出了菜刀。
我听见身后班里一个同学问长雷:“你觉着行吗要是咱们一块上?”长雷直视前方说了一个字:“悬。”
我心里也觉得够悬,我们这边都是学生,没打过什么架,但人数占绝对优势,今天至少不会挨打了,台阶也有的下了。当时,本想再说几句耍横的话,转念又一想也没什么必要。
大脑袋不动我也不动。
阿远提着书包趿拉着片儿鞋从存车棚的拐角转出来,猛抬头一看见这情形,立马向这边跑,站在我和大脑袋中间,背对我搂着大脑袋肩膀:“干吗呢这是!都是同学,都是哥们儿,至于吗?算了算了,误会误会。”
然后过来推我:“你行了啊,瞎闹什么事儿。都是自己人,都是朋友,弄成这样有什么劲?”。
大脑袋又盯了我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说过了,下次就不是这样了!”
“嘁!”我轻蔑地笑了一下。大脑袋又盯着我眼睛十几秒,然后转身走了。
阿远搂着大脑袋往前走,一边解释:“小哲他不知道那仨哥们是你兄弟,你别往心里去。大头,咱多少年了,回头上我那玩儿去。”说完还拍了拍大脑袋的肩。
大脑袋一把把阿远推开,很大声地说:“滚蛋!”
阿远讪讪地站了半天。
六子带了四个人从教学楼后面跑过来,问我出什么事了,怎么不早说,还说他就在后面打乒乓球,怎么没叫他。
那时,我已经不太和六子一起玩了,但关系还算不错。我说:“你呀,整个一流氓假仗义,等你?等你丫来了我早让人砍死了!”
六子又跟我笑骂了几句就回去了。
包子悄悄在我耳边说:“我刚才第一个就去找六子,他说有事儿。我没辙了才叫咱班同学的。”
我当时还沉浸在赶走大脑袋的欢欣鼓舞当中,听到了却没往心里去。
那次事情过了一个多星期,西郊的人果然没有来找我的茬,平时他们到学校来都不进校门,三五成群的在校门口蹲着抽烟,也没找过包括包子在内我们班的所有人。事情平静的结束了,我和长雷、安涛在学校里名气更有些响亮,我们仨走在校园里都有点飘飘然了。
那天,大脑袋他们走后,下午,小伟和痢疾到学校找我,问了问当时的情况,小伟让我别瞎惹事:“听说你学习不错,快考高中了,别他妈瞎混了,听见了吗?别弄得跟六子似的,知道了吗?”
你真以为是我亲哥啊——我心里想但绝不敢表现,赶紧答应。
痢疾对我的态度还是和原来差不多,可能稍好一点。痢疾问了问西郊的人来没来过,说了一句下次多注意之类的话,拍拍我肩膀就上楼找他妹妹去了。痢疾的妹妹和我们一个年级,和阿远一个班,人长得挺水灵,就是没人敢勾搭她。
我和小伟在楼下聊了一阵,痢疾一下楼,他们就骑着摩托走了。
(2)
参加工作以后,有一年夏天我到南方出差,对一个大客户的重要项目进行投标。标书交上去半个多月杳无音信,我一个人住在旅馆里等待客户“召见”。不好的消息频频传来,我打电话询问都被拒之门外,看来这次投标又有流标的可能——看起来这即将是我不知第几个一败涂地的项目了。
差旅费所剩无几,好在出差期限快到机票已经买好,我计划着明天离开这里飞回公司。正准备回家的前一晚,却突然病倒了,发高烧。我从小身体不好,经常得病,加上这次出差心情沮丧,病情显得更重了。
买完了药钱包里还剩下五十块钱,手机电池没电了正在充电,无法和外界联系。我一个人躺在异乡的小旅馆里头痛得要命、全身发冷,越想越凄惨。
手机的电池充满了,开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竟是崔新宇。
“尿盆儿(我初中的外号),在哪儿呢?干吗呢?”崔新宇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没事儿,歇着呢。崔奔儿(他的外号)你干吗呢?你边儿上怎么那么乱呀?”我没精打采地说。
“过来快过来,喝酒。我们正喝着呢,吃羊肉串儿,人特多,都是咱班的。包子韩越都在呢,你打车过来,我们就在韩越家楼下呢!”
“去个屁!我在外地呢。你们丫总乘我不在偷着喝酒。”我强颜欢笑。
“真的假的,你真在外地呢?那算了。我们这可热闹了,下次别说我喝酒不叫你啊。”
我又和他贫了两句准备挂电话,崔新宇说:“等会儿等会儿。”
“我怎么听你的声儿这么蔫儿啊?你丫自己在外地注意点儿,钱带够了,别丢东西,别瞎吃东西,知道吗?”崔新宇快速地说。
“****,我还真没钱吃饭了,这回全靠你了,回去你请我吃饭吧。”说起“全靠你”我想起初中打架,崔新宇拿圆规跑出来那事。那次,我们取笑他说把西郊的人吓走全靠崔奔儿的圆规。于是,我笑着说:“你先借我俩圆规吧。”
“什么圆规?”崔新宇没听明白,继续说,“不就是吃饭吗?你回来我就请你。不就是面条吗?吃别的请你丫也不值……”电话里一片笑声,我听出有包子、刘未和韩越。
“你丫真抠门!”我笑骂着,然后说,“挂了啊。”
“哎,我说真的,你在外地当心点儿,你在咱们这作威作福惯了,在那边被人打千万别报你大哥我的名字!”崔新宇说完,包子他们又笑了起来,韩越冲着话筒笑着嚷:“别招上一身那个病!。”
挂了电话,我去吃饭,心情好了很多,食欲大振,花了四十五块钱饱餐一顿。吃了药,烧竟退了不少。我在躺床上,想起韩越和崔新宇他们初中时候的糗事儿,不时地笑起来。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人,他们是你朋友。这些叫朋友的人其实没什么用处,你不要指望他们能帮到你,因为很多时候他们根本都不如你。朋友是用来糗的,用来损的,用来佐酒的,有了他们,你的酒能喝得多些更高兴些。
好在朋友还有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冷不丁温暖你一下,让你笑着骂着感动着好半天,让你自信即使穷途末路的时候还有一碗热面条可以吃,不用自己花钱。
第二天上午,客户竟然召见了我,峰回路转,资质认证、谈判、签约、打预付款全部手续势如破竹,出奇的顺利。下午,我带着几百万的合同班师回朝。
公司发了我奖金,我打电话请崔新宇和包子他们吃饭。崔新宇在电话那头说:“真的假的,吃海鲜?疯了?!我看吃涮羊肉吧,炸酱面也行啊,吃海鲜我吃不饱。”
我苦笑:我也是。
朋友就是面条,管饱,也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