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五十五分,我到达重庆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商业街,人头攒动,车水马龙。下了出租车我飞奔地穿过马路。我站在卓展的正门前搜寻丁一的影子。
然而,没有……
不应该说什么就是什么啊,那也太任性了,我这不是才迟到一刻钟么?你就不能多等我一会儿?是男人不是啊?和自己的女人这么较真儿!我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睁大了眼睛找他,感觉眼睛好像都花了,感觉天和地有点儿眩晕了,感觉周围的行人和车辆都好像变成了电影里面的快镜头一样,刷刷刷地从我的视线中穿过,都连成一条一条的线。
然而,还是没有……
感觉我好像太对不起我的眼睛了,给了它太大的压力。所以我的眼睛开始反抗了,不知不觉地就在我的脸上开始泛滥洪水。
“看那边的那个女的长得多像林洛?”“真像!”“那个是不是林洛啊?”“不能,现在她火成那样,能敢出门么?”……我听见从我身边经过的人小声地议论,站在他们面前的明明就是那个他们在电视里面看到的那个优雅地笑,深情地歌唱,在PK台上矫情地哭的女孩儿,可是他们连问都不会问就自己先把自己否定,他们告诉自己,那个人不会是林洛,那个火成那样的林洛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么热闹的街头呢?
愚人节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节日。人人都以为闭上眼睛就可以欺骗自己,这个世界很黑,很安全。丁一,你也一样。你问都没有问我就先告诉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是不是在某一天,在我功成名就的时候,我这样素颜而且真诚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也会对自己说,这个人长得还真像林洛。丁一啊丁一,你就是一个傻女人的生殖器,还是一个大号的!
我站累了,靠到了一边的墙壁上。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因为某种牵引而不断地下坠,下坠,下坠……我索性就顺势蹲下来,我用双手抱住双腿,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我的脸,透过发丝,我依然看到外面的世界。夕阳,照着那些人抬起又落下的脚。一些走近,一些远离……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一个陶瓷的小乌龟在我前面的不远处。它挂着俏皮的笑容,我想它镂空的背部一定藏满软软的沙质的土,因为上面一颗仙人球还在翠绿欲滴。它就安安静静地在那些抬起又落下的脚的间隙躺着,就好像我一样看着那些脚走近,走远……不同的是,它的脸上总是笑的,凝固的笑容。而我,此时此刻一脸沮丧,流动的忧伤。
乌龟,我把爱情丢了,你懂么?
我看到一个人弯下腰来拾起那个乌龟。我站起来,走过去,叫住他。“对不起,这个是我的。”
他看了看我,把它随手给我。
我伸手把它拿过来,仙人球的刺扎到了我的手,我的手一抖。驼着仙人球的陶瓷乌龟在一声闷响之后支离破碎,里面的沙质的沙土撒了一地。我又蹲下来,伸手拾起那些碎片,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花土上……我又哭了,我的支离破碎的爱情弄脏了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最尊贵的购物中心的正门口的空地,多罪恶啊,我能不哭么?
哭着哭着我又缓过神儿来了,我在这儿这么傻啦吧唧的哭啥啊,我去找丁一把事儿说清楚了不就结了?想到这儿我又想起了那些电视剧,感情里面的一些在我看来的特别不符合逻辑的举动也不是瞎编的,人在真的陷入什么感情的时候,所有的聪明和智慧都捉襟见肘。
我起身到街上打了一个车去丁一的住处。坐在车里我又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兮兮的了,感觉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一想到这儿就感觉这生活啊,还是挺美好的!
下车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身体都轻盈了。我轻盈地上楼,轻盈地按门铃,然后轻盈地敲门,然后我期待着丁一过来给我开门,然后我一下子扎进他的怀里再也不出来了,然而屋里面更轻盈,轻盈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用钥匙打开门,房间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丁一去哪儿了呢?去喝酒了?或者该不会一时想不开去火车道上轧腿去了吧?我坐在床上胡思乱想。
我想起来了,赶快给丁一的小后妈打一个电话。
“阿姨,我是林洛,您知道丁一去哪儿了么?”
“他没和你说么?他说这段时间待着烦了,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说什么去云南,西藏……反正就是去一些没影儿的地方溜达溜达,刚上的飞机,刚才在机场还给我挂电话了呢。我还问他说怎么不留下陪陪你呢,马上就全国大赛了。他和我说你回家陪你妈了。”
“噢。”我一听感觉特别沮丧。
“该不是你们俩吵架了吧?”
“没有,阿姨你忙着,我们俩好着呢。”
……
接着我又和丁一这个小后妈寒暄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丁一这回算是铁了心了离开我。看样子这机票是早就订好了的,如果我没有去那儿见他,他就马上溜之大吉以除后患。这是他的意念里爱我的方式。他把我当成雄鹰了,认为真的爱我就要把我从豢养我的笼子里给我放出去,放到天空里去扑腾扑腾飞,他把我当成小野马儿了,认为真的爱我就要把我从围栏里面给我放出来,放到原野里面去撒了欢儿地跑,或者他没把我当成什么,就把我看成一个有梦想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痴人,认为真的爱我就要把我从他的怀抱里解放出来让我去追逐我的梦……可是丁一,你知道么,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啊!一个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亲过了很长时间的苦日子的女孩儿,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么……就在我坐在丁一的床上思考那些事情的时候,六哥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说张建醒了,正在找我呢。我挂了电话之后收拾起这边的心情,赶去张建那里。就在我下楼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一个封建迷信的想法,人这一辈子活过来是不是来清上一辈子的账来了?丁一前世欠了我的,我前世欠了张建的,六哥欠了我们大伙的,何雨欠了那个她已经结了婚有了老婆的男朋友的……特别是等我见了张建,听张建给我讲了整个事情的原委,我更加笃信我刚才脑子里转瞬即逝的灵光,而且颇为肯定地下了结论,张建上辈子一定欠了李艾雯不少,要不怎么张建要因为她差点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命给搭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