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轩华街,行人稀少,一轮明月已经升到头顶上,女星河里游行的船只也渐行渐少,晚风吹动河岸对面窗口的红色灯笼,映在河面上的红色光线随着河面的波纹而渐渐散开,散到最后行走的船只的尾部,消失不见。
岸的这边,一排排柳树已不见白天的青翠盎然。在这样的夜晚,在映着对面的万家灯火下,柳枝条上似洒满了点点星光,随着微风的拂动,频频闪烁。
两个少年无心去欣赏此番夜景。两个人抬着琴,脚步飞快,芦苇鼠跑在前头赶着将这琴给了那婆婆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他们已经奔波了一天),而加快脚步紧跟在后头的小桌子,则想着赶紧将这琴给了有开妈妈好让自己继续听云娘那个故事。
琴身上边的灰尘在两人这般摩擦之下渐渐少去,小桌子一瞥琴的尾部,有一个小小的缺口,缺口上边似乎有些划痕,便停下脚步想好好端详。
她本来小跑在后头,此番停下,让身前的芦苇鼠跑了个急刹差点没翻个跟头。只见他转了个头,稍微有些喘气,不解问小桌子:“你怎么了?好端端停下来,摔坏了我的鼻子我可要你赔的。”
小桌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之后指了指琴尾,道:“我看这琴好像损了些,不知谁弄的,有开妈妈不会生气吧?”
芦苇鼠凑近瞧了瞧,发现是自个儿早就发觉的那缺角,便挥了挥手,无所谓道:“你也知道那里的姐姐力气大,想是弹琴的时候控制不住力道毁坏了些,没事的,不就少了点木头吗?弦又没断,还是可以弹的,想怎么弹就怎么弹。”
“不对啊,”小桌子把整个脸都凑到琴尾,在月光中隐隐可见出那缺口上边的划痕,便用手再擦了擦,擦掉上边的灰尘,嘀咕:“这儿还有些划了的痕迹……好像是个字……啊!”她突然大喊了起来,“我认识,是个‘凌’字。”小桌子在沟仔村的时候,小红铃有时没时都会教她写字,她自然是懂了些,这个“凌”字,小红铃有教过,她识得的,她肯定。
芦苇鼠听到这里也把头挤到小桌子跟前,仔细瞧着,发现确实是个字,点了点头,道:“嗯,是个字。我们赶紧将它给了那婆婆吧。”
小桌子边点头边迟疑着,脚一步也没跨,看着芦苇鼠急切的模样,问:“都这么晚了,你说有开妈妈会不会睡着了?我听说老人家都是很早睡的,要是她睡下了,我们去打扰不好的。”
“那我们明个儿再去,现在就睡觉去!”芦苇鼠巴不得呢,说完就转了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左右望望,又走了回来,挠着脑袋问:“我们去哪儿睡呀?”
却见小桌子张了大嘴巴似乎有一百个不情愿般道:“啊?我们今晚要陪它过夜呀?”说完看了眼怀中的琴,咽了咽口水。
芦苇鼠抬脚踢了踢脚边的一颗小石子,那小石子飞了起来又没入河面。
“这琴现在还了你不乐意,不还你也不乐意,你想闹哪样呢?”芦苇鼠摊开双手,拉下脸问:“要不,投入这河面?眼不见为净?”
“才不!”小桌子喊道,这是云娘的东西,哪能扔进河面呢,想到这里,她又是看着那琴,又是看芦苇鼠,又是想着那有开妈妈,三厢思量着,最后定了定心,问芦苇鼠:“我们明个儿再还好了,现在我们去找个地方歇歇,可是……”她朝芦苇鼠走近了些,问:“你能不能陪着小桌子睡?小桌子有点害怕。”
芦苇鼠竟然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脯,爽快道:“没问题,想当年我和我的芦苇兄弟都混着睡,也不多你一个。”
累了困了想睡觉了便找间客栈歇息,这是小桌子离开村里之前云四娘百般吩咐的。
于是,两人此时正坐在离落云阁很远,离轩华街也较远,甚至离轩华街底部那条杨柳巷也有些距离的一间客栈里的一个小房间歇脚,而这住房钱,则是小桌子用云娘给的一支发钗换来的。
房间里头只有一张床,一张小圆桌,配一张凳子,一些洗簌用的铜镜和木脸盆,床底下有一个痰盂,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小桌子坐在床上,双手紧握着放在腿边,傻傻看着芦苇鼠把琴放到那小圆桌子上面,然后朝自己走了过来,直接躺到床上,闭上了眼。
她伸手推了推躺在自己身边的芦苇鼠,问:“小桌子想睡外边……”
芦苇鼠也没瞧她,眼睛依然闭着,挪了挪身子,把自个儿挪到里边去,小桌子慢慢贴近了墙,再站了起来,跨步走到床边,躺下,好像稍微安心了一点。
她是怎么想的?她怕!她怕她晚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会看到圆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鬼。
可是在她躺在外边面向芦苇鼠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背部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一样,极为不舒服。那种感觉,好像会有什么爪子之类的东西在自己熟睡的当即就会爬上来一样。她越这样想,就觉得背部有些凉,背部越冷,就越硬,她颤抖着用食指点了点貌似已经熟睡了的芦苇鼠,小声问:“小桌子……想睡里边。”
看来芦苇鼠还没睡熟,被她这么一弄,脸上的表情,那是有多么无奈就有多奈。只见他立刻起了身,这吓坏了还躺着的小桌子。他鼻塞还没好,这么一躺又一坐,一条长长的透明的鼻涕就从左鼻孔流了下来,滴到被子上边,蔓延了开来。小桌子看那鼻涕,明显也有点吓傻了,睁大了眼睛可怜地看着芦苇鼠。
“你个没事找事干的臭小孩!有你这么的折腾吗?”芦苇鼠皱了皱鼻子,愤然道,却也不听小桌子的解释,直接爬过她的身子,将她挤入了墙边,自个儿躺在床的外边,脸朝外,也就是朝那琴,睡下。
左边是墙,右边是芦苇鼠,自己被护在中间,小桌子总算安了个心,对着芦苇鼠躺下,立马又转了个身,脸对着墙,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半夜,小桌子被吵醒了,芦苇鼠的鼻鼾声好大好大,也不知道是由于天生的,还是他塞了鼻子对缘故,小桌子在里边怎么也睡不着。
朦朦胧胧间,难得快要进入睡眠的时候,小桌子被另一个声音吵醒了。本来她也就是迷迷糊糊的,待那声音清晰无比进入到自己耳中的时候,她吓得全身一紧,喉咙像被卡住了一样,想尖叫也叫不出声。身后的芦苇鼠的鼾声不知什么时候竟听不清了,只剩下那琴声悠悠地响着,在这小房间里来回萦绕,绕来绕去,绕到小桌子的全身,绕得她不敢动弹半分。
“好哥哥……你醒了么?”小桌子不敢回头去看,只好轻声喊了一声芦苇鼠,却没得到回应。她的身后,除了那琴声,就听不到其他声响了。这么一来,小桌子立即觉得她身后应该是没人的,她听不到芦苇鼠的半点气息,她感觉不到人气,她只感觉到鬼的气息……
“呵呵……”后边传来了一个女子的笑声,小桌子的心就扑通了一下,然后在胸口里面撞来撞去,这琴声虽在,但自个儿这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的也好响好响。她听出来这声音就是那日森林里那鬼姑娘的声音,想到这里,她又颤颤巍巍地试问了一句:“是姐……是姐姐在弹琴么?”
她这话并没得到回应,后面的琴声和笑声却一直响个不停,她只好鼓起了勇气,用手去摸摸身后的床,一惊——芦苇鼠不见了!
她会转过头来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这诡异的声音和这没完没了的状况折腾得她有些受不了,她想着干脆给那鬼姐姐吃了,一了百了,总比活着在这儿遭罪好!
可是,她的头还没转个完全,几缕长长的头发就缠上自己的脸颊了,她大大的眼睛透过那凌乱的头发,看到了床上坐着那女鬼,她盘着腿,腿上放着那琴,面无表情地弹着。就在自己的身旁,离得很近。
小桌子的呼吸都停止了,那女鬼却是一直弹着琴就是不看她,也不吃她。可她受不了这么诡异的气氛,也顶不顺这脸上的头发,她急喘了好几下,终于大喊了起来了。
“啊————!”小桌子一股劲立起了身,睁开眼睛,一道明亮的光线刺进自己的眼里,她用手挡了挡,待眼睛适应这明亮的时候,终于放开了手,看着眼前的情况,嘴巴张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