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四娘抓起小桌子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问:“小桌子,能帮云娘把它找回来吗?”
“嗯!也把小红铃找出来。”小桌子欢乐道。
云四娘把小桌子拉进自己的屋子。小桌子第一次踏入云四娘的家,有些拘束,脚尖踮着,双腿并拢,双手齐放在腿部,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面,桌子上面有云四娘来不及收拾的女工,小桌子好奇地瞧了瞧一块柔软布料上的图案,那是一朵绣了一半的荷花,许小桌觉得好看,便伸出手想摸一摸,却是像做坏事一般,眼睛斜视着云四娘的内屋。
第一次见着如此模样的小桌子,云四娘嘴角微微上扬,虽然这并不是她本意的动作,可是这么做,她觉得舒服点,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畅不畅快,因为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她的心不知落在哪个地方,不知是被谁好好地保护着,还是被谁肆意地摧残着。
云四娘帮小桌子打扮了一番,小桌子这几年虽不爱言笑,倒也如小红铃所说般,越长越往正道长。而此时,她脸上女孩子固有的表情,也使得她的脸立刻变得鲜活起来,云四娘觉得,这样的小桌子,比自己漂亮了不止有几千几万倍。
小桌子头发不长不短,放下来嫌着邋遢,扎个辫子又嫌不够长。云四娘只好用她纤细灵巧的双手在小桌子头顶扎了两个小短辫,再用牛角梳将辫子下面,长在后脑勺的头发脑梳直,再在两个小辫子上端插了朵小红花,小桌子头一摇晃,两个辫子就欢快地跳舞。云四娘轻声说:“明个儿去村里走一趟,我们小桌子肯定会遇到个心水郎君儿。”
“云娘,小桌子要到哪儿找您的心呢?听小红铃说,要到好远好远的地方,要翻几座山呢!云娘,是不是呢?云娘?”身后的云四娘没了动静,小桌子转了个头,疑惑地看着她。
云四娘突然把小桌子的头转了回去,迅速将小桌子头上的红花摘了下来,两手一扯,两根辫子没了,头发都散落下来,小桌子立即又变成邋遢的桌子了。
明显被这样的动作吓到,小桌子怔了一下,跑到门口,双手摸着自己的头,对着云四娘不解地说:“云娘,小桌子还没照镜子呢?”
“来,云娘再给您扎个发。”云四娘语气柔和,伸出左手对小桌子招了招。
这次,云四娘没有在小桌子头上插红花,而是帮小桌子打了个发髻,然后拣了一条自己刚绣完的手绢包裹住。云四娘把小桌子打扮成男孩模样了。之后她牵着小桌子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镜子面前,对小桌子说:“小桌子头发太短了,扎不成云娘这样,先打扮这样,瞧!小桌子俊不俊?”
小桌子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把脸凑到镜子面前,端详了许久。平日在家,小红铃也会帮她梳头发,不过就一根红绳子随便扎了一下,如今这么一看,自己的头发竟能弄出如此好玩的发髻,上面还有云娘漂亮的手绢,她又晃了晃脑袋,不由咯咯笑出了声,用手抿着嘴,眼睛圆鼓鼓的看着云四娘喜道:“小桌子喜欢,好看!”
云四娘把小桌子下山的盘缠和行李都准备好。小红铃平日都以唱戏营生,赚不了几个钱,顶多也只够糊口。如今一走,家里也所剩无几,没有几个像样的值钱的东西。沟仔村没有成衣铺,所有村民的衣物都是自家媳妇儿用灵巧的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虽然是粗布衣,大家也都穿得自由自在,只求个心安和舒服。
云四娘的衣箱里面还有几套她没穿过的衣服,都是体形较小的女子穿的,云四娘注视着那几套衣服许久,终是将它们放入小桌子的行李袋里面。打开另外一个檀木盒子,里面的饰品,不亚于送给李大娘那个盒子里面的。她将其全部都送给小桌子,对她说:“京都不比这偏僻的山村,吃个馒头也够这里吃一顿饭,这银子你好生保管,可别到时饿了肚子。”
小桌子傻傻点了点头,伸出手准备接那盒子。
“那地方,民风也不如这里这般淳朴,人多,也杂……”云四娘突然手一缩,想补充些什么,却停顿了一下,好像不知如何表达,她差点忘了小桌子这十四年来都是由小红铃带大的,她把手里的盒子递到小桌子手中,“这些衣物也要带着,当是云娘送给你的。要是身上银两不够,只管拿去当铺当了。知道什么叫当铺吗?”
小桌子总算拿到那盒东西,摇了摇头。
云四娘只得给她解释:“看到一家店面,写着大大的‘当’字,那里便是,记住,你拿一支发簪,就可换来十两银子。知道‘当’字长什么样儿吗?”
小桌子总算开窍般乐道:“我看到福贵大叔每次都牵着头大猪到宁婆婆那里换了好多粗布。是不是就这个事儿?”
再解释似乎也多余,云四娘便点了点头,拉着小桌子坐在自己面前,“还有,那地方的男人,十个有八个是坏人,你看见了躲远便是。但你这么一趟路程,也免不了见到好男儿。万万不可因云娘这一建议,坏了你和你如意郎君的姻缘,想来云娘只好作此下策,将你打扮成男儿模样。小桌子可别怪云娘。”
“嗯,云娘告诉小桌子那个地方是哪里?小桌子好快快找回来。”小桌子似乎并不纠结于自己的打扮,对她来说,她觉得好看就是好,对于看起来是男孩女孩,竟是半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她此时满心都是小红铃,对于这一趟旅程是否坎坷艰辛,却是察觉不出她有半分的焦虑。
在云四娘将事情一一交代完之后,小桌子隔天就走了,她离开临凤坡的时候,云四娘就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想着当年她是那般木讷丑陋的奇怪小孩,而如今竟变成了活泼好动少年,她走路的时候,步伐轻快矫健,时不时会跳跃一下,头也随着自己的跳跃而左右摇摆,她看起来,确实像是个刚长大的男孩子。
直到小桌子的身影消失在坡底,云四娘才慢步踏入房门,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镜子中美丽的人,只顾注视着,久久不说话。
这里还要再谈一谈李大娘,李大娘当天急忙把自个儿认为非常重要的消息讲给王二嫂她们听。不出所料,王二嫂她们,也许长年都和李大娘混在一起讲这些个可有可无的话题,在日积月累当中几个人也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李大娘这边还没说完,王二嫂她们就都非常配合地做出了一个非常恶心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是李大娘意料之中也是她所期盼的,只有她们露出这样的表情,李大娘的心情才会舒坦一点,她不耻地笑了好几声,手中的红木盒子也随着她身子的耸动而颤动着,李大娘全然忘了,她手中,这她视为珍宝的东西,正来自于她口中被她不耻地嘲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