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妫说：“委屈你了。哀家想和你喝一杯行吗？自曲水一别，这种与子同饮就已经成了梦中之事再没有过，今晚，你、哀家、还有王上，就咱们三个，再喝一杯如何？”
钗环将带来的鐏一个个放好，倒上酒，退了下去。
文妫端起酒鐏，望着睢阳子：“睢子，这么多年你为妫儿做的一切，妫儿心里明白，王上心里也明白，没想到，你数度救楚，却仍逃不出为先王守墓的命运，你要是离开楚国，若是到中原列国，以子之才，做个卿相何难，你又何必守着一个未亡人在这里忍气吞声，为什么？”
睢阳子将酒一口喝干：“为先王，先王肝胆照人，壮志未酬，其磊落胸襟让我不忍离去，还有恽儿，他虽然年纪尚小，可他有其父的风范襟怀，三年蜇伏，定能让我大楚国力强盛。这三年，我大楚应该外息兵戎，内求文治。一旦天下有变，我大楚便可一举过江，围郑打援，方伯盟主，定会在郑国城下一战而成。”
看到睢阳子慷慨激昂，文妫的热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大楚对睢子不恭啊……”
睢阳子举手止住：“不，这个地方很好，此地清静，又可和先王彻夜交谈，既无琐事劳神，又无杂差分心，睢子正可借此，为王上筹谋方略，请太后不要以臣为念，此正是臣求之不得之所。”
文妫将泪擦去，亲手倒了酒，端起两鐏酒，面向睢阳子：“今日，哀家和王上一起敬睢子……”
睢阳子点点头，欣然举鐏，一口饮尽。
在楚国朝廊里，文武群臣一致反对向周王室贡苞茅宿酒，有人主张先向江、黄两国开刀，举全国之兵夺回荆舒之地。战端一开，盟约不撕自毁，三年无事便彻底不存在了，斗廉和一班老臣请王上禀告祖宗，向江、黄开战！向周王室入贡的苞茅宿酒也被强行拉到太庙前，将被当作楚国的耻辱一把火烧掉。
子文悄悄让寺人去请太后文妫，文妫和王后蔡姬匆匆赶了过来。
此时，文臣武将正一起跪请王上痛下决心。
斗廉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火把：“王上，请允许老臣将它烧掉，以告慰我大楚的列祖列宗……”
文妫呵了一声：“斗廉！”
斗廉见太后和王后匆匆走来，将火把又递给士兵，伏地跪倒：“太后……”
文妫扫了一眼大臣：“看来满朝文武都同意撕毁盟约，不向周王朝贡了？”
大家一齐跪倒：“请太后明断！”
文妫平静地说：“各位臣工，都起来吧，哀家知道，你们都是我大楚的忠臣，你们并不是心疼这几车苞茅，这些茅草，我江南有的是，而是不愿意向大周称臣！这好哇，周王虽弱，也有四百多年的江山，他一道檄文，就有十个八个诸侯来讨伐我大楚，我大楚也是王国，我大楚的王上一道檄文也能让十个八个诸侯去讨伐齐国吗？能吗？你们只求一时的痛快，攻打黄、江二国，赶走荆舒的徐国，这好哇，赶走之后怎么办？几车苞茅你们就觉得辱国，你们长了一副什么样的牙口，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吗？你们可以去咬人，可你们吞得下去吗？说起来，我们也有雄兵十万，可能拿得出手的也不过五六万人，就齐鲁卫燕赵、秦晋江黄徐，这些大大小小的诸侯不下百个，能战之兵不下百万，仅中原就有亿兆百姓，斗廉，你来告诉哀家，毁盟之后，如果这些诸侯再来，你如何拒之？”
斗廉匍匐于地：“太后……”
文妫缓了缓，又道：“周朝建国四百多年至今不倒，难道真的就因为那九尊铜鼎吗？这也太可笑了，我祖鬻熊早就说过，十人爱之，则十人之吏，百人爱之则百人之吏，千人爱之则千人之吏，为官为吏尚要民爱，你们这些文臣武将又何时将民爱放在了心上？亚父不过一个出使小吏，八国之君，尚不负他，言出有信，大军说退就退，他齐桓公尽起八国之兵，不惜以伐蔡为名，讨伐大楚，置信义于不顾，用方伯之仁义付之一赌，难道他只是来喝大王喜酒的吗？如此难咽的苦果他都能够咽下，这才是大国气度，霸主风范。难道我大楚仍然是出尔反尔的蛮夷小邦不成？我大楚自武王以来，虽把入主中原当作毕生之志，可如今收获的却仅仅只是令中原恐惧。哀家说，我们是黄帝之后，为什么他们至今都不肯相信，就因为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输在中原皆尊的礼仪之上！礼是什么，信又是什么，仁是什么，义又是什么？”
文妫环视着列位臣工，她声音沉静，却掷地有声：“苞茅之物，我荆楚举手皆是，大楚立信，当从呈贡苞茅开始，以此来建造大楚的王道霸业，克复中原故土，重振我祖黄帝雄风！
这声音虽然出自一个女人之口，却震得天穹“嗡嗡”炸响，仁、义、礼、信这四个字，凝练成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基因，从此渗入大楚的王帐，继而浸漫朝野，成为楚国图霸春秋的支撑，也终于在楚成王之孙楚庄王那里开花结果，大楚成为继齐晋之后又一位中原霸主……正是：
春秋列国战纷纷
众生芸芸碾成尘
桃花女神赋千载
代代争咏年年春
唯将礼信传万世
且把仁义育子孙
崔康重作息妫传
倾国倾城大女人
2016年9月19日敬书于BJ新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