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惊怔,片刻后才明白,原来那正是樊吉率领的部众不听号令率先发动。
我目瞪口呆,回望莫言。
他额上青筋骤现,双眸怒瞪,脸色苍白。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去自持。
但终于,短短惊怔之后,我看见他挥手传下了帅令。
顿时,五色狼烟齐放,其余各方伏兵发动,入谷黑军全军覆没。
然而纵使谷中敌人全数被歼,但尚未进入山谷的数万余名黑军却已见势后撤。
谷外虽然仍有少量淕军拦截,但本来也只是为了防止黑军余部脱逃,无法阻挡数万黑军的去路,所以混战之后,黑军仍是脱逃而去。
幽峰谷一战,可谓是功亏一篑。
淕军上下,人人沮丧,原本正盛的士气亦骤然低靡。
莫言面无表情地传令重新集合军马,樊吉却已不知去向。
墨羽颓然跪于莫言身前,抱拳道:“末将请求皇上责罚!末将用人不当,以致我军错失一举击溃黑军的大好良机,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我站在莫言身后,看见他的脊背霎时僵硬。
然后我听见他低声一笑,与墨羽道:“不关你的事,你已竭尽全力,无须自责。”
他的白金盔甲自人丛中折射出灿烂而短暂的流光,令我忽觉刺目不已……
墨羽面有愧色,低头站到一旁。
原本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骤然间功亏一篑,一向士气高昂的英勇之师,顿时也变得有些萎靡起来。
莫言虽然看来仍十分平静,但他的眼中光芒却渐渐灼亮,带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决绝与凛然,令我忽地心中一紧,感到莫名的忐忑和悲哀。
他嘴唇紧抿,双眼盯看着黑军脱逃的方向,静默许久,然后才恍似回过神来,传令全体兵士原地集结,所有将领汇聚于中军。
墨羽,曾森,陈寻等淕国大将一一领命,纷纷往中军帐而去,却唯独不见陆离。
莫言一眼扫过众人,皱眉问道:“雅王何在?”
众将一阵沉默。
片刻后,终于有一员副将战战兢兢地出列:“回皇上的话,当时雅王见黑军主帅并未入谷,便立刻带了二千兵马前去追赶,末将劝阻无效,如此只怕……只怕……”
全体将士一时鸦雀无声。
我站在莫言一侧,看见他闻言脊背霎时僵硬,脸色瞬间苍白。
刀剑寒冷的青芒里,映现了他垂落两旁的颤抖双手,稍远处微蹙的眉宇,以及他额上淡淡的青筋。
他并不说话,只是一直望着幽峰谷的南面谷口。
我望进他的眼里,看见他眼中迷离飞逝的波光,然后我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居然也会如此彷徨的一刻。
这一刻长风猎猎,天空阴霾,谷中草木被疾风吹得左右摇曳,而他却仿佛独自一人立于四野八荒一般,身影看起来竟是那般孤单……
幽峰谷一战之后数日,淕军各将领按照莫言的吩咐,一直紧紧追踪黑军。
七日之后,墨羽率领的一骑兵马,终于在距幽峰谷三百余里外的汶城找到了黑军的踪迹。
淕国汶城,乃是黑淕二国交界处的重镇之一,分内外二城,中间掘有深河,易守难攻。
黑王殷曲率领自幽峰谷脱逃的数万黑军逃至此处时,也深知此城易守难攻,非一时半刻可以拿下,是故他原本亦并未准备攻占此城,而是欲绕城而行,往黑国境内去的。
然而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当数万黑军行进至距离汶城五里之处时,汶城守将李景深竟不自量力,轻敌擅出。
黑王殷曲得此良机,岂会轻易错过?
一场激战之后,李景深被生擒,而汶城也转眼之间落入了黑军手中。
待墨羽率领的兵马赶到时,黑军早已经进驻城内,成为了汶城的主人。
黑王殷曲不同于原来的汶城守将李景深,他深谙兵法,坚守不出,而汶城原本就是边境重镇,往来商贾众多,城内物资粮草也十分充足,是故墨羽虽然英勇,但几番强攻之下,却终究仍只得溃败连连。
墨羽无奈,只得在汶城之外安下营盘,采取围而不攻之策。
第二日,莫言赶到汶城外。
跟随他一同而来的,还有后方大批的补给。
兵士安营扎寨,无需再宿于露天旷野,又能更换新暖冬衣,酒肉丰足,顿时一扫幽峰谷一战的颓势,军心大为振奋。
是日殷曲修书莫言,告知他们已生擒陆离。信中并附有陆离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一直墨绿色瓷瓶,以示并非虚言。
莫言展信良久,沉默无言,只让传与众将观看。
墨烈,曾森,陈寻等淕国大将,一一将信看过之后,个个面露忧色,亦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墨羽心觉有愧,出列跪于帐中,抱拳沉声道:“末将该死!末将有罪!当日若不是末将用人不慎,亦不至于害得王爷……末将罪该万死!”
他说得极为诚恳坦诚,帐中其他将领见此情形心有不忍,纷纷向莫言求情:
“皇上息怒!樊吉当日固守北面谷口不听号令,实不关墨羽将军之事,望皇上开恩,饶了墨羽这一次吧……”墨烈顾念兄弟之情,率先开口。
紧接着,曾森也在墨羽身旁跪下:“皇上,幽峰谷一役,我军虽然未曾歼灭黑王于谷中,但时至今日,从局势上看,我军依旧还是占据上风的。望皇上网开一面,饶恕墨羽将军吧……”
“是啊,是啊……”陈寻随后出列,跟着跪于帐中,道:“墨羽将军对我大淕忠心耿耿,为我大淕开拓疆土立下不世功勋,还望皇上念在墨羽将军一片忠心的份上,不再追究当日幽峰谷一事呐……”
他们三人一齐开口,为墨羽求情,帐中其他将领哪有不附和之理?于是也纷纷跪下,异口同声与莫言道:“望皇上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