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晨光,众多门客在花园里有的舞剑,有的读书。
须发杂白的况野佝偻着身子在扫雪。
范雎也在扫雪。
况野拖着扫帚上前,亲切地道:“范先生,您博学多才,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就让老奴来做吧。”
范雎:“不做小事怎能做大事?晚辈年轻,有的是力气。您就歇息,让我来干。”
况野:“年轻真好。可惜老奴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时光,到老来只能空叹白头。”
范雎:“您老人家太谦虚了。若说博学,这里的人谁都不及您万一。谁不知道您是墨翟先生的关门弟子。”
况野咳了一声:“老奴不才,有辱先师名声。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范雎把况野扶到一个花坛前坐下,恭谦地道:“您老人家就是谦虚。晚辈志大才疏,实在希望时时能得到您的指点。”
况野:“君子固穷,不求官,不奢望富贵,淡泊人生。这一套在浊世之中行不通啊。当有机会吃大鱼大肉时,谁还会愿意吃粗糠青菜?”
范雎:“至少您愿意。”
况野取出一个小酒葫芦,拔开塞盖,呷了一口酒,眨了眨小眼睛:“醉里乾坤大,梦中日月长。当官当富翁怎会有作一个孑无牵挂的游子逍遥?不过你千万别学我。喝一口。”
范雎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酒,递还况野,转身去扫雪。
况野喝着酒,笑眯眯地看着范雎扫雪。
郑安平在草坪上练剑,看见范雎一路扫雪过来,收住剑势,出声招呼:“范兄,你干嘛不练剑?”
范雎:“练剑是娱乐自己,扫雪是娱乐大家。都是锻炼。”
郑安平无话可说,继续练剑。
施正一路顾盼而来:“况老爷子,有没有见到须贾?”
况野摇头:“早上从来没见过这小子。”
施正:“那范雎呢?”
况野指点:“在前面扫雪呢。我说总管大人,您最近给老奴的酒好像兑了不少水…”
施正边走边答:“酒本来就是水做的,这有什么奇怪?难道你想喝出鸡汤味儿来?”
况野噎了一下,嘟嘟哝哝:“渗砂子的米,注水的肉,渗灰的辣椒面,兑水的酒,漫天的假话,这世道还有多少东西是真的?唉…”
施正找到了范雎:“范雎,须贾呢?”
范雎:“可能在房里练书法。总管大人有何吩咐?”
施正:“相国大人召见他,让他赶快到大厅议事。”
范雎应了一声,放下扫帚,一路小跑奔回客舍。
炉火散发无尽暖意,须贾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范雎推门进来,摇醒了须贾:“师兄,师兄。”
须贾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该吃饭啦…天太冷,我懒得起来。范师弟,麻烦你给我端一壶酒,一条鱼,一只鸡来…红烧肉也可以来一碗。最近不知怎么搞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还总想吃肉…”
范雎:“师兄,快起来,相国大人在大厅里等着召见你呢。”
须贾闻言惊跳起来:“什…什么?快把我的衣服靴子递给我…不,快脱你的衣服给我,你的比较干净…你的剑也借我用…快给我讲讲最近发生的天下大事…快。”
范雎一边脱衣服,一边娓娓地道:“秦国近期连续对楚、韩、赵、卫和我国展开了进攻,秦将白起、蒙骜、嬴樛、张唐、胡伤统兵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在秦国的强大攻势下,楚、韩、卫三国被迫迁都,以求自保。为了彻底表示臣服,楚王还把太子送到秦国作人质…师兄,衣服穿反了…另外,燕国打垮了齐国复国,齐国又重新打垮了燕国复国。目前这两个国家势成水火,在各自修补创伤的同时,纷纷投靠秦国,希望借助秦国的力量重新强大起来。”
须贾:“那这天下岂不是秦国说了算了?”
范雎从剑架上取剑递给须贾:“未必。赵国军队和我国军队依然在顽强抵抗秦国的进攻。楚、韩两国虽然向秦国表示臣服,但这两个国家依然拥有庞大的军队,依然有实力和秦国对抗。”
须贾:“这就是说,各诸侯国如果像从前苏秦倡导的那样实行合纵联盟抗秦,联合起来仍然可以打垮秦国…”
范雎:“阻止秦国侵略扩张可以,对秦国实行反击就难了。眼下,秦国在攻占的领土上纷纷设郡置县,实施大秦律法,让利于民,很得人心。”
须贾:“大秦律法真的很得人心吗?”
范雎:“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若没有真才实学,根本没办法在秦国作官。”
须贾拎着剑匆匆往外走:“在魏国就不一样了。麻烦你帮我洗洗衣服,如果我升了官,请你喝酒玩女人。”
范雎收拾屋子:“祝你好运。”
大街上
雪后初晴,大街上热闹非凡。
范雎和郑安平混杂在人群中散步。
郑安平无限郁闷:“须贾那家伙阳奉阴违,竟然靠溜须拍马在朝中谋得了中大夫的官位,真让人憋气。”
范雎淡淡一笑:“朝纲不明,小人往往得志。”
郑安平:“这么说,我们如果想作官,也必须成为小人了?”
范雎:“君子为苍生,小人枉前程。为了虚名富贵挖空心思,不择手段终日忙于算计,岂不是会活得很累?老弟,人生如涉沼泽地,追求清廉的人胸怀坦荡,一身轻松,不易溺毙其中;追求权欲的人用心叵测,拼命敛财,往往不堪重负失足而亡。作人最忌讳的是不自量力啊。”
郑安平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走,我们找个地方去喝酒。”
狗肉馆门口
店内座无虚席,人语喧哗。
朱亥背着手在门口踱步。
魏无忌走出来:“朱亥,今天我请门下即将去朝廷任职的门人喝酒,你也一起去喝两杯。”
朱亥推脱:“在下是一介草民,难登大雅之堂。公子就别难为我了。”
魏无忌:“朱亥,你胸怀大度,十分仗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其实,做一个狗肉店的掌柜,才是真的难为你。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十分不稳定,很需要人才。你若有心仕途,我可以向大王举荐你到军中效命。”
朱亥摆手:“别,别。在下不是作官的料,能在市面上混一口饭吃就满足了。我很感激公子看得起我。无论何时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只管吩咐,我一定不会推辞。可是让我作官,就免了吧。”
魏无忌轻叹一声:“好吧,君子不强人所难。但是你要记住,我始终当你是朋友,你也一定要把我当朋友。你接触的人广,发现什么能人异士,千万别忘了向我推荐。”
朱亥:“经公子这么一说,在下倒想起一个人来了。此人名叫范雎,为人谦和有礼,一表人才。他很有学问,经常上我这里来喝酒。”
魏无忌:“哦?”
朱亥:“其实这个人说起来公子一定有印象。范雎喜欢以书下酒。”
魏无忌:“以书下酒,名士风流。对,对,我在你的店里好像见过这个人。他现在做什么?”
朱亥:“在魏齐相国门下作门客。快三年了,一直不受重用。公子,我认识相国府的很多门客,大家都认为范雎确实是一个罕有的人才。”
魏无忌沉吟了一下:“可惜他委身在相国大人门下,我不便出面接纳。这事以后再说吧。范雎再来喝酒,你套一套他的口气。我进去招呼门人们了。”
朱亥:“酒菜不够尽管开口。”
魏无忌走入店内。
一辆华丽的马车驶到门口停下,须贾从车厢中探出头,对朱亥一笑:“朱掌柜,别来无恙…”
朱亥瞪起了眼睛:“别你个大猪头!须贾,你小子骗吃骗喝,欠我的酒肉钱什么时候还?”
须贾:“大爷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吗?大爷我如今官拜中大夫,横竖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你要缺钱用,差人到大爷府上讨就是了,穷嚷嚷什么?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也来作官啊!大爷问你,范雎有没有来这里喝酒?”
朱亥强咽下一口气:“回大人话,没有。今天是信陵君在这里包席请客。”
须贾闻言,换上了一副笑脸:“朱掌柜能让信陵君经常惠顾,面子真大。我有急事找范雎,先走一步。你忙,你忙。”
说着缩回了头。
车夫驾马上路。
朱亥瞅着马车,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