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寺。
“大师。”中年男子恭顺地朝着那穿着袈裟的老僧人道,“我家孩儿,拜托大师了。”在他的身后,站着一名沉默的小男孩,本是稚童,却身着黑衣。眼眶有些凹进去,更显出那双黑眸的幽深。
只是那孩子一见到僧人的目光,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夹杂几分羞涩,让人觉得刚才的沉闷,只不过是错觉罢了。
中年男子温柔地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他叫别有晗,从今往后,他便跟随大师,但请大师给他赐新名,助他新生。”
僧人看向孩子,望进他的黑眸中。
这是个奇异的孩子,眼球全是黑色的,看不见一点儿光。或许,这就是他父亲亲手将他送入寺庙中的原因。
僧人垂了眸,半晌,他道:“就叫别有寒吧。炎寒的寒。”
……
“小寒,拜佛祖。”僧人拉起男孩的手,对他一笑。
男孩抿紧薄唇,不语。看着父亲离去时的背影,漆黑的眸底露出些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凶光,却又因为黑眸太深,让人看不真切。
他微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大师。”
“怎么了?”
“我……还能再见到……”父亲吗?
“嗯,他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僧人慈爱对他说,却说的不确定。
是啊,今后,他便是佛门弟子,而不是……别家的幺子。
男孩看着他面前的佛祖,庄严而肃穆,以一种慈悲的态度看待红尘。
缓缓地,男孩跪了下去,朝他一拜。
男孩的背挺得很直,聆听僧人的谆谆教导。
风吹着他的黑衣,衬得那小小的身影,略显落寞。
第二天。
别有寒拿着个小扫帚,扫着树叶。
树叶是永远都扫不完的,可是还是要扫。
风一吹,又落下了无数树叶,别有寒皱起眉头,黑眸紧紧看着榕树,似乎要把它看穿。他忽然丢下扫帚,跑到榕树前,小手抱住树干,拼尽力气去摇树。
树叶摇光了,也便不用反复地扫。
——只是,尽管他使出吃奶之力,那棵榕树仍然是屹立不动,一阵风吹来,叶子落在别有寒的头上,仿佛是在嘲笑,在讥讽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妄想动了百年大树。
别有寒气恼,伸出手拿下叶子,狠狠踩在脚下。不知踩了多久,他终于是没了力气,半倚靠在榕树旁,沉沉入睡。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吵醒了入睡的别有寒。他不悦皱眉。
“你这个小和尚怎么还在睡觉!”一个小和尚又惊又怒,看见别有寒睁开了双眸,一怔,又尖叫起来,“你的眼睛怎么全是黑色的啊啊啊啊!”
“你鬼叫什么?”
“寺里出大事了!加尘师叔圆寂了!”小和尚下意识说道。
加尘师叔?
别有寒眯了眯眼,心下一冷。
不就是……昨晚的那个老僧人吗?
别有寒双眸一缩。
就连第二个认识他的人,都逝去了吗?
“他……他在哪里?”别有寒拼命摇晃小和尚地肩膀,“快,快带我去!”
“啊……你别摇了……我等弟子是没有资格见师叔的遗体的……别摇别摇!”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别有寒喃喃自语。
明明昨天,还是那样一个慈爱的老僧人,今天,却是冰冷的身躯,和永远闭上的双眼。
“你难道没有听到钟声吗?”小和尚吃痛地摸了摸肩膀,不满地道。
别有寒一滞。
刚才他睡着了……
可是别有寒却不知道,一觉之后,两方世界。
“他……加尘师叔在哪里?”
“天音火化。”说罢小和尚也低低抽泣了起来。加尘师叔,真的是个很慈爱善良的得道高僧呢……
“哭什么哭!”别有寒被小和尚的泪搅得一阵心烦。
火化,火化!他突然快速向方丈的房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去!”小和尚愣住,却看见别有寒坚定的背影,他大叫,“你不要乱跑,唉,还是我跟着你吧!”
别有寒头也没回,他只是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去奔跑,因为加尘师叔的舍利子一定在方丈那里。而他——要见加尘的舍利子,给予最后一拜!
“咚咚。”禅房之外,别有寒呼吸有些紧促。
只是他忽然想:他为什么这么担心这个昨天才见面的老僧人?黑眸中生了茫然,却见那门缓缓打开。
“方丈,有寒请求见加尘师叔舍利子一面。”直截了当说了出来,别有寒没有当过和尚的经历,也不知面对谁要说什么,七年了,七年他都是在那一个小屋子里,备受宠爱,却异常寂寞。
方丈摇了摇头,有些悠远的声音传来:“孩子,你回去吧,加尘需要休息。”
“方丈,有寒请求见加尘师叔舍利子一面。”
“你……”
“方丈,有寒请求见加尘师叔舍利子一面。”
方丈的眼睛里划过一抹怒色,却被他很好收敛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执着,那就来吧。“方丈道,让出了身子。
其实每个得道高僧的舍利子是要放在塔林之中的,但是别有寒不知道。而方丈禅房里泥菩萨前,正好供奉着一些佛珠子。
别有寒双眸大放光彩,又刹那黯淡。
“这就是加尘的舍利子,你拜过后,就回去吧。”方丈淡淡地说道,看向舍利子,眸底划过一抹哀伤。
“砰砰砰。”
别有寒狠狠向地面磕了三个大头,留下血迹。
也许……他想,是因为七年来,这是认识他并对他笑的,第二个人……所以,他给予他最大的尊重。
突然,异象陡生!
佛珠子剧烈颤抖起来,似乎有了灵性一般,发出耀眼的佛光!
一旁方丈瞬间呆立!
别有寒抬起头,那光刺得他双眼发痛。被磕破的头皮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隐隐出来!那双灵异的黑眸更加幽暗,如万丈深渊,看不透的……妖邪!
佛光越来越盛,这光透过小小的禅房,让所有寺庙中人都惊疑不已!
“这是……佛迹?”
“快,去看看……!”几十个身影飞速向着那禅房前进。
而离佛光最近的地方,那男孩的额头上,渐渐长出一个银色的小角!在佛光的照耀下,更显圣洁!
方丈眨大眼睛,在盛光之下仿佛看见了一个角,他的眸充斥着浓浓的厌恶与憎恨。
那是——蛮荒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