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出去,云上赫鸣身边的太监云公公便疾步走上来,拱手笑道:“任姑娘,陛下吩咐奴才给姑娘送贺礼来了。”说完,一扬拂尘,手指向殿里分开两排站着的十来个太监,“姑娘且看。”
我扫眼过去,但见那些太监手里都托着一个金黄色的圆盘,圆盘上铺着大红色的喜庆的布,一黄一红,色彩对比鲜明,在布置庄严的大殿映衬下,显得尤其的亮眼,但是其上的东西却很平常,都是些女孩家戴在身上的装饰品,什么钗环耳钉、玉佩金簪、手镯项圈的应有尽有。
叩谢完皇恩,我起身又向云公公施礼,他连忙伸手虚扶起我,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今天是姑娘的大日子,当老奴向姑娘施礼才是。”
“不敢,云公公您老这么说,可是折杀奴婢了。”我俯首微微一笑。
“哈哈,那就恭祝姑娘生辰喜乐了,老奴告退了。”说完,又朝我微微一躬身,然后带着随来的太监宫女离开了。
见他们一走,陆云立即跑到殿中央的桌子前,凑到那一堆脂粉钗环里,摸摸这个,瞅瞅那个,惊叹不已。
“四月啊,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要是卖了可值不少钱呢!你可真有福气,想不到陛下这么赏识你。不过……”他凑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说,“这些都是托二皇子多的福,你可要记住!”
“是——吗?”我眯起眼睛,嘿嘿一笑,然后劈手夺回他一直捏在手上的梅花碧玉簪,“原想着让你去叫如画姐姐来,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顿饭,顺便把这碧玉簪子带给她的,现在看来……哎,算了,我还是叫贝壳去吧。”
“哎!哎!别啊别啊!”他连忙满脸焦急的拉过我,冲我毫无诚意的龇牙咧嘴的笑,“我刚刚说错了,陛下赏赐你东西那是觉得您有将相之才,与二皇子有什么关系啊,是吧?我知道四月姐姐你最好了,还是让我去请如画姐姐好不好?”说完,趁我不注意,一把抢走碧玉簪,跑出一丈开外,朝我扬扬手,嘿嘿笑着跑出去了。
呵,这小子,学会借花献佛了,拿陛下赏赐我的东西去讨好如画!
陆云走后,我开始分派东西,珍珠贝壳两个爱臭美的小姑娘自然是少不了的,元妈妈说自己一把年纪了,戴这些年轻姑娘们东西不像话,便作罢了,待又让相熟的几个小太监挑时,众人几乎笑绝倒,说他们要是戴上这些花啊粉啊的,一定会被陛下当成妖精逐出皇宫的,我摇摇头说不是让他们戴的,而是给他们家里的姐姐妹妹戴的,众人方不言语了——这些小太监多是家里极贫穷不得已才被迫进宫来的,或家里有父母姊妹兄弟,或家里有妻子儿女,这一两件首饰拿回去当了的话,银子就够他们家人吃上几年了。
于是那些小太监也不再推辞,各自挑了自己喜欢的首饰去了,这里元妈妈望着他们的背影,捉住我的手叹道:“你真是个心思极细腻又善良的女孩子,二皇子交给你照顾我也放心了。”
我苦笑一下,我这不是善良,而是惺惺相惜罢了,前世我和芳菲是相依为命的孤儿,苦海里浸泡长大,怎么会不知道贫穷的困苦?那些日子我犹自深刻的记在心里。
晌午的时候,厨房里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我也在厨房里帮忙。出来提水的时候,远远瞧见陆云和如画并肩走了过来,只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十分的不协调,一个端庄大方,一个却是战战兢兢十分紧张的样子。
“如画姐姐!”我连忙迎了上去。
“四月!”如画瞧见我,惊喜十分,跑上来抱住了我,“原以为这回你过生日我们见不上面了,正准备打发小太监把你的贺礼送来呢,谁知你又让陆云去叫我了,这饮月宫不是不让宫女进的吗?”
“是陛下特意下旨,说今天四月可以邀请好友亲人来饮月宫共度生辰!”陆云连忙抢过话去。
呵呵,臭小子,真是见缝插针的献殷勤,我抿嘴一笑,意味深长的看向他,他立即红了脸心虚的低下了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加上春妈妈如画,大约有十来人,席间,大家猜拳罚酒,热闹十分。宴毕,有个小太监已经醉了,在那儿拿着空酒壶,一个劲儿的叫嚷出鬼了,酒壶有酒倒不出来了,急了,又把酒壶倒过来使劲的往碗里磕,惹得大家大笑不止,元妈妈遂让几个太监扶他下去了。
我被他们强行灌了几杯,虽没醉,也感觉头晕,待春妈妈和如画走后,我便躺床上沉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我是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歌惊醒的,唱歌者的声音听起来极熟悉,更熟悉的是他唱的曲子——《明月几时有》,尽管他唱的颠三倒四,已经不成调儿了,可我还是听了出来。
脚刚踏出大殿的门,我就看到了殿前院子里高高擎起的一把油纸伞,我吃了一惊,小四?怎么会是他?
他此时正瑟缩着抱着伞坐在地上,昂着头聚精会神的唱着歌,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衣裳都整个的贴在了身体上,就像是刚刚从水池里爬上来的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的?”我连忙问门口的小太监。
“四皇子是从大门闯进来的,拦也拦不住,他进来后就坐在院子里唱歌,无论是谁上前劝他问他话,他都不理。”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然后走了过去。
“小四,还记得姐姐吗?”我把头伸到他的伞下,冲他温和的一笑。
他停下了唱歌,愣愣的看着我,半晌,忽然展颜像个孩童般的笑起来:“小四当然记得了,你是四月姐姐!”
我连忙点头,伸手去拉他:“小四乖,跟姐姐起来,姐姐让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我不回去!回去没有仙女姐姐陪着我,我才不回去呢。”他一把挣脱了我的手。
我一怔,旋即明白了,不由得悄然叹了口气。
“你这首歌是仙女姐姐教你唱的吗?”
他点点头,然后睁大眼睛看着我,道:“老妈妈告诉我,仙女姐姐嫁人了,不会再来看我了,是真的吗?她真的不会再来看我了吗?”
我的心蓦地一酸,摇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见陆云欣喜又兴奋的声音隔着远远的距离传来了过来。
“四月!二皇子回来了!”
这句话把我惊了一大跳,云上清风回来了?他不是最低要三个月才能回来吗?我霍然站起身,朝声音传来处瞧去,果然,那张该死的倾国倾城的脸毫无悬念的跳入了我的眼帘。
我崩溃的收回目光,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今晚和皓月的约会十有八九要泡汤了!可目光从上空游过的时候,一不小心间,我又发现了一个更让人崩溃的情景:那日采花未遂的蓝头绳美男正站在屋顶上,手里拉开的弓箭正对着云上清风!
“二皇子,小心!”我顿时脱口大叫,与此同时箭离弦而出,直朝云上清风飞去。云上清风愕然止步,赶在箭飞到他胸口前的一瞬间纵身跃起躲开了。
我长长的松口了口气,真是吓死人了,可我的气还没理顺,就听见蓝头绳暴躁的冲我吼叫起来:“臭丫头,又坏了我的计划!上次要不是你,红也不会发疯!我先杀了你!”
他说完,从后面背着的箭筒里刷刷就拔出了几只箭排放在弓上,弓一拉开,一瞬间,几只箭一齐朝我和小四射来。
我慌忙推开小四,一把抢过他的伞,把他挡在了身后,他惊叫着跑到我前面来夺伞,眼看着箭就要飞到他身上去了,我一急,连忙扑上去抱住他,举起伞拼命的挥舞,箭嗖嗖的穿过伞掉落下去,他吓得一动不敢动,呆呆的站着。
“嗖”的一声,一支箭穿过我油纸伞,从我肩头擦过,穿破了我的衣服又急速飞出。他惊叫着忽的把我往边上一拉一推,一下子把我甩出了老远。
我重重的跌倒在地上,手上的伞滚落在地上,他跑上去弯腰去捡伞,我睁大眸子看着他一支箭朝他背后射去,惊恐的才要叫,却又见一枚暗器猛地横飞过来,“咚”的一声打落了急驶的箭。
我闭眼骤然松口气,忽听见一片吵闹声,睁眼看时,只见蓝头绳胸口上插着一枚箭,被一圈侍卫给团团围住,十几把刀明晃晃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哼,饮月公子,你有种就杀了我!反正红已经疯了,连我也认不得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红?他说的想是那个红头绳儿吧?他怎么会疯了?
“哼,既然你这么说,我少不得得成全你。”云上清风冷哼一声,“把他押下去,以行刺皇子的罪名拖出去砍了!”
侍卫连忙答应了,将蓝头绳绑起来就要拖走,而蓝头绳还真是想尽快求死的样子,竟然一点也不反抗挣扎。
“不要啊!蓝,不要丢下我!!”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从半空中传来,惊了众人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