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鱼儿微笑着,眼底氤氲了一层水汽。
这样的她让落夕瑶心疼,从前的她要哭就大声哭,要笑就大声笑,从来都是无所顾忌的,可是如今的她却这般隐忍。
许是想摆脱这压抑的气氛,小鱼儿猛吸了一下鼻子,站起身来对着落夕瑶说:
“哎呀,快上课了,这下死定了,我得先走了。”
然后落夕瑶看着她像车轮一样跑了。落夕瑶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她衣服上的那个猪八戒图案显得特别刺眼。
这时候上课铃声适时地响起,落夕瑶也赶紧赶回教室里去。
来到座位上,孟秦天已经醒了。
奇怪的是,听小鱼儿这么说,落夕瑶对他并不感到反感。若是其他人,落夕瑶一准给他判无期徒刑,与他隔地三尺,可是看在那么帅的人的份上……唉,落夕瑶,你终究是一般女子,还是逃脱不了肤浅的劣根性。
落夕瑶下意识地看了顾家一眼。
顾家正在看书。暗紫色的外套穿在他身上,总显得特别有味道。落夕瑶想他要是再戴一副黑色的眼镜,书生气爆棚,围观的女生一定车水马龙。落夕瑶瞄了一眼,他看的好像是一本武侠小说。他把头都埋进了书里,他把思绪都沉浸在了故事里。有人说,认真的男生是最动人的。落夕瑶现在深有同感。
落夕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顾家看,一点也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正一眼鄙夷地看着自己。
许久,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喂,八婆,谁让你在这边坐了。”
拽拽的语调让落夕瑶一听就火大了。他怎么能这么不尊重人,真当落夕瑶是没脑的花痴啊。长得帅又怎样,一样打得你变筛子。
落夕瑶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冲动是魔鬼”,“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是花痴,也要花痴得有级别”,不过最后落夕瑶还是没刹住车,“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落夕瑶极有风度地转过头去:
“同学,首先,我落夕瑶叫叶落夕瑶不叫喂,请你以后说话客气一点,其次,不是我要在这边坐,而是没有座位坐,再者,我们每人一张桌,并没有谁会碍着谁,所以落夕瑶坐哪里都是可以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在我耳边出言不逊,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落夕瑶特意回报了一个扭曲的微笑给他然后三百六十度急转弯。
天知道落夕瑶在逃避什么。这么没品的人怎么能长得那么帅,真是气死人了。
孟秦天怔怔地听落夕瑶说完,想说什么,突然又停下了,一个人望向了窗外。
死寂一片。
落夕瑶暗想,真是个怪人。本来落夕瑶准备了一大筐废话想要讲的,却生生被他的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给噎回去了。落夕瑶顿时无语。他以为这样就叫高冷吗?切,幼稚。
落夕瑶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姓巫,孟秦天私底下一直喊她巫婆。其实落夕瑶觉得巫老师人很好,至少她不会偏心成绩好的同学,她只是有点强势,常常给同学们下一些死命令,搞得大家每次上课都跟上刑场一样。
每次巫老师在台上口水飞溅的时候,落夕瑶都忍不住看向顾家。温文儒雅,谦逊有礼,微笑中带点青草香,从侧面看也是蛮帅的,听小鱼儿说他回回考试都能考第一。
“呀,死定了,我要是不小心抢了他第一的宝座,他该恨上我了,下次要放多点水去。
落夕瑶这样想着,心里已经打好算盘了。
下次多点水去。
一锅熟。
没过几天,落夕瑶便在班里混得如鱼得水,和同学们打成一片,除了窗前那个角落,那个永远安静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他望向窗外的背影,落夕瑶就觉得很心疼。
他的周围似乎有着一扇冰门,把周围人都隔在了门外。他总是昂着头,不可一世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横行。没有人敢靠近他。他讨厌恶和一切人一切事沾上关系,就像是讨厌蜘蛛网和灰尘,迫不及待地想要甩掉。可是,只有落夕瑶知道,他是寂寞的,就像小时候的落夕瑶,总是一个人,明明不快乐,明明胸腔里塞满了寂寞都快爆炸,还是要用微笑掩饰,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活得有多好。所以,大家都觉得落夕瑶很好。可是落夕瑶一点都不好。
落夕瑶很少看孟秦天打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伤,落夕瑶看不见。
唯一的一次,还是很久以前,是在课下几分钟。有两个男生在八婆钓鱼岛的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他们而言,这只是茶余饭资,玩乐的游戏。听着他们用那种调侃的语气去讲那些随时会血流成河的大事,更重要的是言语污秽不堪真的很让人生气,落夕瑶忍不住扔了一本书过去,因为他们让落夕瑶想起了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同学。
那个同学有点残疾,可是很倔强。她没有爸爸妈妈,是她的爷爷奶奶带大了她。
似乎欺软怕硬是人的共性,班上的男同学总爱欺负她,以欺负她为乐。他们用小刀在她课本上刻字。看到她来,不仅不逃走,还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她反应。她唯一的武器便是牙齿。她不声不响狠狠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臂,咬完就跑。
他们当然不肯放过她。
同班的男生们带头在放学后围追堵截她,把垃圾倒在她头上,纸团、果皮、铅笔屑,还有很多难以辨认的黑东西一股脑倒在她头上。大家围着她笑,仿佛她也是一堆垃圾。她从不哭也不闹,她只是发狠地瞪着他们。等他们走了之后,她才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老天并没有让落夕瑶有多余的时间来了解这样一个女孩。二年级第二学期的下半学期,一个司机酒醉驾驶,右眼看不见的她就这样撞了上去,一个美好的生命就此消逝……
从那天开始,落夕瑶就学会了感叹人生无常,世事无常……
而也因此,落夕瑶特别讨厌一些欺负人的人,特别是男生。可是那帮男生,那帮欺负过她的男生,竟然还在笑,他们居然还能笑出来,竟然还在嘲笑那个死去的同学,落夕瑶不明白,到底是多冷的心才能让他们笑得那么灿烂。
有一瞬间,落夕瑶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落夕瑶抓起书包狠狠往他们头上敲,直到手上没有力气,书包从落夕瑶手上滑了下去……
落夕瑶看见眼镜玻璃碎了一地,无数个落夕瑶狰狞着脸,样子可怕极了。
落夕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奔涌而出……后来,落夕瑶慢慢地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
那两个被砸书的同学过来骂落夕瑶,恍神间,落夕瑶看着孟秦天把那个男生拽了起来,心里一惊,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孟秦天一拳揍在那个男生的脸上,男生沉重的身子撞倒一整排的课桌,教室里响起了一系列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