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亮缺了一角,不同于平常的淡紫色,有时候我也在想,太阳是不是也缺了一角,所以这世间才有那么多的遗憾和不如意。
“漠漠,她们说你不参加比赛了是怎么回事?……”
中午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我就火急火燎地跑去问漠漠。前几天她接到了明月舞蹈大赛节目组的复出邀请,承诺可以加倍提高奖金和出场费,我以为她会很开心的。可是她却放弃了。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突然不想去了。”她在收拾衣服,动作沉重得就像那是一块大石头。“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从背后想要握住她的手,她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来,继续手中的事情。
“我决定出国……不再跳舞了……”
她说得很轻,语调没有一点起伏,表情也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和她不相干的事,就好像每天吃饭喝水那样简单,就好像没了舞蹈她还是可以很快乐地活下去一样。可是她骗不了我,她的眼里的挣扎那么真实,她的痛那么明显,她几乎不敢直视我。她那么热爱舞蹈,那么不愿意放弃。我不明白,她已经错过了四年,为什么在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放弃?
“你骗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漠漠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告诉我,不要什么都自己扛……”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感性了,我只是突然很感伤,我们这些普通人要实现梦想怎么就那么难?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个决定,那么突然,让人无法招架。我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我想告诉她,不要轻易放弃……
“你就这样走了吗?……那叔叔和阿姨呢?还有爷爷,……他们怎么办?……你真的要这么自私吗?”
她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我夺走了她手上的衣服,声音哽咽,“漠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见那件衣服像蝶一样飘了出去。
那件衣服,是她十九岁生日那天,我送她的礼物。
她终于停下了折衣服的动作,抬头看着我。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她慢慢伏低了身子,抱着膝盖,把脸埋到臂弯中,然后是抽抽噎噎的声音。
她脆弱的那个样子,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内心。
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生活在一张网中。我拼命想要走出网,我以为网的外面会不一样,但是其实当我走出网的时候,我却发现,我什么都不是,我的处境甚至比在网里面更凄惨更可怜。
“小雅,你不要再问了好吗?”
“程一,他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你还要离开?你不是很想和他……”
“小雅,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要怎样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但是我请求你,让我自己去解决……你要相信我……”
“那你这一去,要去多久?”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我也不知道。可能一个月,可能两个月,可能……”
“别再说了!”
“小雅,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没有再说话。
“我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
“你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我照顾?你自己不会吗!程籽漠,我不是你家保姆!”我害怕她会再也不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预感很强烈。
“小雅,就算……是我求你了!”
“那……程一呢?”
“他?……我们应该不要再见了……”
夜晚。
凉风习习。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百惠商城的天台上,这里,是肖煜曾经带我来的秘密基地,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星星是什么样。三十层的高楼,我不得不说莫畏集团神通广大。据说这座城市,有五分之一的楼盘都是莫畏集团名下的产业。就连我们一家人蜗居的小房子,也和它有莫大的关系。
“听说漠漠放弃比赛了?”
是皓天哥哥。他竟然也知道这里!
“给!”
他递给我一罐可乐。
“你放心,我不需要安慰,需要安慰的是另一个人。”
“她说你很生气地跑了……”
“哪有!”
“皓天哥哥,”我看见他走到了前面的围墙,身姿如同雪山上的青松。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到他身边。“你知道程一吗?”
“嗯。”
“他……好像和莫畏集团也有点关系。”
“你放心,我也会去查的。”
“嗯。”
……
(第二十七章完)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嗯,我知道了。”浩然望着楼下那川流不息的车海,心里突然变得彷徨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看他们,每天像蚂蚁一样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只是为了衣食、房子、票子和孩子,是不是很可怜呢?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谁也没有比谁可怜,我们又比他们好在哪里了呢?我们标榜自己有梦想有追求,可到头来还不是和他们一样?甚至……我们比他们更可笑……我们才是那个可怜虫……想要改变,却偏偏……无法改变……”
“你真是明雅的妹妹,”温柔的月色打照在浩然的脸庞,他勾起嘴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雅,“她也曾经说过一样的话。”只是他没有细心品味罢了,如今想来,竟这般苦涩。
“皓天哥哥,我可以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吗?”小雅的眼神突然变得很专注,浩然却感到这样的目光太过炽热忍不住想要避开。
“是明雅提出的。”浩然的目光看向对面楼层上的红色标语,微皱了一下眉头,“她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怎么可能!”
浩然沉默。这个丫头,永远都是这样,狂傲嚣张却又天真得可爱,可是,这样的她又能走多远呢?这个世界是个大染缸啊,她又怎么能不被腐蚀呢?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春色淡远,唯听鸟雀调嗽,无人来往,独有柴门而已。
他当然知道明雅不可能会这样做,但是他却自私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好让大家都觉得,错的是她,也只有她。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之前,他已经想好了理由要分手了。他爱明雅吗?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爱不是一两个字能说清楚的。能说出来的那就不是爱了。可是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在宁海洼对漠漠俏皮地微笑的曲浩然。因为他笑不出来。因为他欺骗了小雅。但是有一点,就是他永远都不会伤害素娆。永远都不会!
他还记得那次他受伤,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明雅。霞光掩上她的眉梢,就像架起了一座彩虹桥,一闪一闪的。她那么美好,就像一朵白莲花,他不想拉她下水,变得和他一样狼狈,一样不堪。他……已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了。他最想的,无非是希望可以守住小时候的那份承诺。
他早就知道小雅是素娆了,甚至比明雅知道得更早。那个傻丫头,她真以为他会忘了他吗?虽然她现在和以前大不一样,可终究是……一样的啊!
莫畏集团。
落地窗外明月当空。
“你刚才真的没有担心我会因为漠漠的原因拒绝你?”程一双手插在裤袋上斜坐在办公桌上,一脸玩味地看着坐在旋转椅上的浩然。
“没有。”
“为什么?”
“哈哈,程一,你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许,你应该问问你自己,程籽漠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浩然站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走到落地窗前,观察到程一脸上某些僵硬的变化。
“那么,你会让她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吗?”
“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你不觉得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吗?”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谁先爱上了,谁就注定受到伤害。”
“我真不喜欢你。”
“是吗?……也许吧……”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浩然苦涩地笑了。
“为了这场爱,她真的吃了很多苦……”
浩然的胸口如同被重击了一拳,无法呼吸。但是在这一刻,连程一自己也无法分清他说的是谁了。是明雅?是小雅?还是……
“程少,你只要记得给我们那批货好了!”
“当然!”
“还有……”快要走出门的浩然回过头,“小雅已经对你起疑了……”
而程一已经僵在那里了。他只是僵在那里,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在想什么呢?谁又知道呢!
窗外,万家灯火,明天,太阳依旧会高傲地从东方升起,让我们祝福彼此吧……
(第二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