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而清晰的声音过后，黄司令的眼睛忽然睁开，无力地看着云娘，老泪流了下来：“我……走……了！”
黄司令的手挣脱了云娘，放在胸前，呼吸逐渐消失，瞳孔已经开始放大。
“啊呜呜……”一生惨嚎声音传出，云娘的嘴角和鼻孔流下鲜血来匍匐到地上。
我将黄司令放在床上，轻轻抚上他的双眼。无情冲进了屋子，看着躺在床上的黄司令：“兄弟，怎么了？”
“告诉兄弟们，老爷子走了……”我的泪已经遮住了双眼。黄司令致死也没有原谅云娘，他一生最后的力量竟然是挣脱爱妻而去！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别离如生死这般令人刻骨铭心，相忘于乱世，不如相忘于江湖！爱与恨可以转化，可以消长，也可以相忘。
我站起身搀扶起云娘，不管怎么说，她生在中国长在清城，这里是她的家。无论此生遭遇多少坎坷，她依然是黄司令的夫人，虽然已经死过一次！
“云娘！”我低声喊了一声抱起老太太，她的双腿已经站不起来了，许是先前便落下的病，近七十岁的人跪了一天，方才黄司令的绝情挣脱她的手似乎对她打击甚大，身心又受到极大的刺激。
过了好一会，云娘才苏醒过来，我用纱布擦干净了他嘴角和鼻孔的鲜血，老太太的呼吸紊乱，似乎用力睁开眼睛瞪着我，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是……日本人！”
无情忙着打电话联系在清城医院的弟兄们，没有听到老太太的话。
我抱紧了老太太：“云娘！不要说这个，你是中国人！”我的泪直线流了下来，今晚我的感情尤为脆弱，任何动情之处都能唤醒我心底的柔软，都能让我不能释怀！
老太太的脸色变得平静了许多，握住我的手：“你是善人……我想宏宇……和金锁……”
老太太的手扣着我的皮肉，表情变得极为痛苦，呼吸短促，脸憋得通红。我点点头低吼了一声：“无情，电话拿来！”
无情慌忙奔到我面前递给我电话，我按通了金锁的电话，过了片刻对面传出金锁的声音：“兄弟，你在哪？”
“金锁，快到箴言寺！快，我找到云娘了……”我几乎吼叫着，完全失去了风度。我是有良知的人，但这种良知是建立在感情之上的，云娘在黄司令走的时候陪伴着他，足以说明她是善良的，心中没有了怨恨。
十几年跪地行走为了赎罪，风雨飘摇的日子有谁给过她哪怕一丝慰计？没有！她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嫁给中国人的老太太，不是日本鬼子！
云娘气若游丝，抓着我的手不放：“老鬼……”
我感觉老太太的手突然凉了下来，眼睛瞪着看着床上的黄司令尸体，望眼欲穿的样子。我的鼻子忽然一热，一股血腥味冲了出来，鲜血直线流了下来。
云娘撒手西去！
我抹了一下鼻血，血泪交融，嘴里发咸，心中痛楚到极点。我将云娘抱起来，放到床上，紧挨着黄司令，用手覆盖上云娘的眼睛，但弄了两次也没有给她合上。
无情拿过来三尺白布将两个老人盖上，瞪着猩红的眼睛将我搀扶起来：“你……”
十分钟后金锁才赶到箴言寺黄司令的小屋，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兄弟……我来晚了！”说罢便跪在床前，涕泪横流。
圆月高悬，清湖凄冷。我靠在车旁抽烟，嘴里满是苦涩味道。两年来的生死冒险换来的竟是如此结果，尽管我覆灭了阴阳道盟，尽管我解开了“十年异案”，我没有任何成就感。看多了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是怎么挣扎的，自己也身陷其中，不知道这是宿命还是天意为之。
“兄弟，春燕姐的病怎么样了？”我低声问道。
金锁搂了一下我的肩膀：“她没有病！我把丁叔叔的事情告诉了春燕，她整天念着你的好！”金锁笑了笑：“我是不是有点彪？”
我摇了摇头，心下也是痛快了一些。春燕姐的心病就是她父亲和她爱的人，现在两者都遂人愿，她没有理由死钻牛角尖！
“年前我把丁叔叔接到家里，一起过的年！”金锁讪笑道：“没有通知你，自作主张，这也是春燕的要求！”
“呵呵！有时间我要看看丁叔叔的！”
“嗯！春燕这几天策划着让姜叔他们战友会面，这事你安排一下吧！”
姜八绺的病就是急火攻心所至，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正好柳泉也在清城，在我临走之前这一切都要安排妥当。我点了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有点事要办！”
无情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低头不语，我走过来才站起身来：“兄弟，宏宇的尸体怎么办？”
黄司令一家三口两日归天，这种事情不能外传，否则社会上会引起太大的振动。我思忖了一下道：“黄司令的后事交给政府来办，云娘的后事让金锁操办，宏宇的事交给天伦公司吧！”庞洪宇是天伦公司的股东，封青梅和他很熟悉，这点事估计是难不倒她。
无情点点头：“只好这样了！”
“这里的事情交给其他弟兄们，尸体在庙里停过今晚，明天通知清城政府，后天出殡！”
我钻进轿车，无情也坐到副驾驶上，车子退出了箴言寺，到了环山鬼道上，我回头看了一眼红色的灯笼，便快速向地下电厂驶去。
“兄弟，不知道张子清那伙势力开始行动没。”我低声问道。
无情漠然地望向窗外，黑漆漆的老林子不时发出几声惊悚的夜猫子叫声。
“张子清昨日死于车祸，据传他手下的势力顷刻间便分化了几股，都想趁着混乱发点横财！”
我心下冷笑：最好的发财去处当然是地下电厂！
地下电厂今晚是相当的热闹，还没有到电厂大门，我的车便被劫了下来，一路武警守卫，电厂道路两侧闪着警灯霓虹，警笛声不绝于耳。
到了电厂值班室门前，江阳从对面走了过来，看清楚是我便一下子把我报了起来：“哈哈……”
“看来行动已经结束了！”我低声笑道。
江阳点点头：“兄弟，柳局长正等着你呢！”
§§§第四四六章 沐雨田园（大结局）
一缕青烟浮云上，半世红尘笑谈中。都言此中无滋味，吾将恩怨化春风！
村外郭边正柳绿花红，青砖瓦顶燃起袅袅炊烟。我身着布衣坐在庭院中的小木椅上，斟了一碗儿九华山茶小啜一口，茶香盈口，沁人心脾。墙外高大粗壮桑树下忽然传来几声鸡鸣，一道飞鸟掠过青砖瓦舍，如飞鸿一般消隐而去。
悠闲的日子过得总是很惬意，不过自从我侍弄起了这二亩原田，才知道什么是农人之苦！忘却了清城所有的经历，带着毛毛辗转高飞，到了九华山脚下的农村，也是遂了我的心愿。
离开清城的时候没有人送我，我将裴东来和封青梅送走了才悄然离开清城的。临走前分存了二百万的四张银行卡，分别给了姜八绺、丁春燕、无情和无尘，每家五十万元。
无尘依然留在清城龟山，配合江阳完成后继的追捕和取证工作。张子清出车祸离奇死后，江阳成为代管公安局长，全权处理龟山案件。我只留下一句话：澜沧别墅和九曲龙溪暂时封存，无尘留在龟山别墅职守，遣散所有阴阳道盟“两殿一宫”人员。
阴阳道盟从此在清城彻底消失！这也是我给黄司令的承诺。黄司令一家三口的丧事办得很圆满，由我出资给黄司令在墓园买了两块墓地，一块是给鬼面二哥的，另一块是黄司令和云娘的合葬墓。
我喝了一口茶，感觉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正思忖着，毛毛好听的声音传出来：“雨，吃饭了！”娇声可人。我放下茶碗，拍打了一下粗布衣服，手心却疼得要命，刚干了半天农活，手上就磨出了水泡，看来这种田园生活还是需要好好锻炼一番。
我答应了一声，回头看一眼已经关严的院门才放心地走进屋子，抬头正看见毛毛端着豆苗小菜放在桌子上，眼睛红红的，烟熏火燎的模样。
“怎么了，亲？”
毛毛擦了一下眼睛：“方才被液化气的烟给熏到了呢！”
“你看看我手上的水泡，比你还要惨！”我伸出双手递给毛毛看，每只手上都有两颗晶莹的白色水泡。
“咯咯！”毛毛忽然笑得乱颤：“农村的活可不是好享受的！这才刚刚开始，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告饶了的！”
我亲了一下毛毛的脸蛋，毛毛的小脸愈发羞红了却不躲不闪，只是娇嗔地笑道：“快些吃饭，然后该做功课了！”
她所谓的功课并非是数理化什么知识，而是我交给她的修灵之法，不过也只是我从古卷中参悟出来修心道术罢了。不过毛毛还是极为认真的，每天两次功课是必做的。
从离别清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吴心到了九华山便开始给我筹划买院子，寻了半个月才找到这处临九华山南麓的农村瓦舍，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不过现在九华山也不得消停，临近春日以后会有大量的游人的，只是这院子太偏僻，还不知道能不能被打扰。
我和毛毛都放弃了电厂的工作，这的确需要下一番决心的，但毛毛只听我一句话，便夫唱妇随着来到这里。附近的农村面积不是很大，只有几十户人家，来了一个月后才发现什么是“民风纯朴”，好几个邻居争着帮我干农活，弄得我哭笑不得。
“雨，无双姐怎么还没有消息？”毛毛不经意地问道。
我淡然一笑：“他们是去旅游结婚度蜜月了，估计还得一个月才能有消息！”
吴心和冷无双终于走到了一起。无双是那种心性沉稳的人，经历了此间的一番波折后变得更为成熟了些。而吴心则笨言笨语，不会说什么可人的话，但心底良善，他们在萧四手下的时候就认识，更有无双开玫瑰酒吧时候的关系，交往起来更融洽些。
“都说月老手中牵着一根红线，看谁跟谁好就把他们拴到一块，然后他们就成了夫妻呢！”毛毛脸色羞红地笑道。
我点点头，这个故事都老掉牙了，不过经过毛毛一番演说竟变得温馨了许多：“呵呵！小毛毛还知道这么多？！”我哂笑道。
“传说而已！这段时间怎么没有青梅姐的消息？不知道他们到江南没有。”
我叹息一声，毛毛这几日就围着我所认识的几个熟人转，好像一天不说几遍心里就会少点什么。
“青梅姐跟着裴伯父回江南老家了！”
“她还会回清城么？”
“不会吧！”我讪笑了一下：“亲，听说春燕姐怀孕了，还整天推着丁叔叔出去散心！”
毛毛放下筷子，用手巾擦了一下嘴角，露出迷人的笑来：“好人有好报！若不是春燕姐的固执她也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挫折，不过结果还是好的，金锁的人不错呢！”
此乃阴差阳错！谁知道金锁能和丁春燕成了一家人？更没想到无双和吴心去渡了蜜月？天意使然！
“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叹息着放下筷子搂着毛毛进了客厅。毛毛已经沏好了一壶红茶，正是喝的时候，喝完茶毛毛就要做功课了，而我也要钻心研究古卷上的晦涩文字。好在我是辽大中文系毕业的，对古文还是有点根基的。
“什么啊？这叫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毛毛娇嗔道。
我浅笑着没有任何反驳，站起身来走到对面的神龛前抽出三支禅香来点燃，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太乙救苦天尊圣像，这是我最新的信仰。崔先生和裴伯母对我说的话我还是记住一些的，不求得道成仙，但求问心无愧。
封青梅临走的时候将宋盟主的四颗舍利给了我，让我带到九华山供奉。明日我就要上山拜访，崔先生生前曾交代过要我去向地藏王菩萨还愿，现在心愿已了，顺便拜会一些道友，了解一下宋盟主的生前之事。
这四颗舍利我一时无处供奉，本来想放到沈城的太清宫，但想到宋盟主乃是判道者，怕范说道便放弃了这种想法，始终带在身边，放在太乙救苦天尊圣像坐下的空间里，用蜡封住，外面包裹了一层红纸。每天我都要敬香拜会一番，已经形成了习惯。
一个月以来，我尽力忘却在清城所发生的一切，但时刻都会在梦中呈现出来。尤其是澜沧别墅和九曲龙溪的天伦宫，这两处地点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澜沧别墅下的灵修阁我仅仅去了一次，不知道里面究竟有怎样的玄机，更不知道那地方对于修灵有何好处。还有天伦宫的凝气阁，老贼秃岛信一郎弄了一条地道向天伦宫内输送尸怨之气，不知道是什么道法，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凝聚在青石上的黑雾。难道这世间真的存在什么法术不成？
这段时间我基本没有正式修炼过元精，不知道我的深蓝灵气还能不能催发出来，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毛毛终于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远走高飞！
“雨，我去修习灵气了！”毛毛放下茶杯低声说道。
我心下一笑：我都不知道何为灵气，小毛毛竟然练的很专心呢！我应答了一声便转身走到桌子旁，端起茶杯喝茶。
为了方便修灵，我专门准备了一间静修室，就在卧室的对面。我从怀里摸出紫金玉镜来，这面镜子始终带在我身上，从不离身。玉镜的正面泛出一层淡黄色的光泽，光可鉴人，但我从来没有正面向里面看，而是翻过来琢磨那两只血玉鱼眼何以能够自己转动。
两只血玉鱼眼变得更加圆润了，和我胸前的血玉佩一样，充满了灵气，但更诡异一些。当年宋盟主不知道是怎么利用这几样法器的，他成就了道灵境界，达到了“三元归真，六感通灵”，才反出三道，自创仙道，成就了一番传奇。
我终究是与阴阳道盟是有缘的，我将崔道师一手创办的天伦阴阳道彻底毁灭，也将宋盟主的天伦宫完全化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但冥冥中我知道有着自己的使命，阴阳道的三元精修是极其复杂的体系，我的元精虽然突破了淡黄色，但元气却半点长进也没有。
更让我放心不下的是天伦宫的凝气阁。宋盟主为何在那里修建了一个浮雕石门遮掩了凝气阁的真实位置？难道仅仅是为了防范岛信一郎的尸怨之气么？绝非如此！我猜测凝气阁应该另有乾坤。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下思忖着或许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清城，不过不是为了振兴阴阳道盟，而是实现另一番高远的报复！
夜晚风轻，天籁俱寂。我伏在案头仔细揣摩《太乙玄灵经》古卷中的晦涩文字，却不得要领。
“雨，时间不早了呢！”毛毛修习完功课出了静修堂。
我将古卷收好，一脸坏笑地看着毛毛起伏不定的胸脯，那里的两团柔软让我心动不已。毛毛变得越发丰满了，皮肤细腻滑嫩，遂搂着毛毛进了卧室，宽衣解带，一夜销魂。
微雨悄然至，惊醒梦中人。我盖好毛毛的被子，夜视如无暗夜一般轻轻离开床榻，遮掩了幔帐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倾听着春夜细雨，于梦幻之中回味着夜的绵长……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