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一前一后,沿着榆树弯腰再次迂回到转弯处,在那棵大柳树的阴影中爬过水路,穿过另一道榆树墙进入了小菜园子,满园子黄瓜架、豆角架很好地掩护我们窜到大墙边。此刻,我们已经成功绕到暗哨潜伏的那棵古松背后,弯着腰沿着墙根向白房子奔去,在最西边连接大墙的夹角处,有一棵高大的海棠树,结满了红彤彤的海棠果。
索南嘉把枪背在身后,伸出双臂猛地原地弹跳起来抓住一根粗枝,做了一个引体向上,身子向上一翻,稳稳蹲在树杈上。他向主干靠拢过去,坐在树杈上,把右腿垂下来,勾起脚尖。
“哥!老办法!”他悄声冲我指了指自己的右脚。
“嗯!”我把那个保镖的枪插在矿服裤子的后裤兜,紧了紧裤腰带,活动活动双手,攥紧后猛向上一跳,然后顺利上树!
站在屋脊后向上仰望,三四十米高的悬崖峭壁仿佛一位阴森森的巨怪,凹凸的石筋一层层叠加上去,直到半山腰上才有茂密的杂树灌木覆盖。陡峭的崖壁好像被人用巨斧劈开一半,直上直下,爬满了枝叶繁茂的老藤,裸露出来的石壁光滑细腻,反射着清幽的月光,偶尔几声怪鸟啼叫从山上传来,竟久久回荡在山崖间……
“够神秘!够恐怖!再有几丛古坟、老妇,真是天然的鬼片片场啊!”我下意识地紧靠在索南嘉身边,打量着眼前这座顶天立地的悬崖。
“嘿嘿!古坟是吧,你看那儿!”
“啊!不会吧!”我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悬崖最西边岩壁与植被接壤的地方,在几株从岩石缝隙中倔强生长出来的弯弯古松掩映下,居然排列了两处悬棺,只是被石洞口的灌木蒿草遮掩,只有石棺的一端露出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被注意。
“居然是悬棺!这可太罕见了!我只听说在长江剑阁一带有过悬棺,没听说东北地区有过记载啊!”我看了看南嘉,他正出神地想着什么,我碰了碰他,他一回神。
“悬棺是吧!这个问题就留给你们这些考古专家探索研究好了——哥,刚才,咱们在院子里是不是在这个方向看到一缕轻烟?”
“哦!你不说我都忘掉了!应该是这个方向,奇怪了,怎么不见了?!”
“走,攀上去!”
他转过头,月光映在他英俊的脸上,散发着一种朦胧的光辉,那一种清澈而纯净的目光,是一种经历无尽艰辛后沉淀出的深沉和多情,浸透着一种无形的感召力和动力,让人有一种无条件服从的力量,或者说盲从更为恰当!
“走吧!仔细看清我踩踏和攀援的每一个位置,稳住身子后再走下一步,记住,身子紧紧贴在崖壁上,千万不要向脚下看!”
他在攀出第一步时回头向我仔细叮嘱,我机械地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已经望不到顶端的崖壁,大脑一片空白。
两丛蒿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缓缓在崖壁上向着右前方一步一步攀爬着。
的确如南嘉判断——这个路线看来是条成熟的“旅游专线”,每一步都会有相应的凸出来的石头用于攀爬和踩踏,在几处非常险峻光滑的地方,还有明显人工凿刻出来的凹坑以立足。
不过这些凹坑都很巧妙地凿在石筋上,让人在远处根本发现不了。难缠的是这些随风缓缓飘摆的藤蔓,像一条条大蛇一样——有几条太像了,以至于我不敢伸手去抓。
南嘉每次都看我站稳了再向上攀另一步,他右手握着那把军匕,把一切妨碍前进的蒿草灌木都清理干净,细致程度让我感动。
“哥,快到了,别往下看,盯着我!”他鼓励道。
“嗯!”
突然,一道强烈的灯光从身后照射过来,我看到南嘉迅速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听到身后院子杂沓的脚步声混着乱糟糟叫骂声!我本能地向身后望去,正巧又一道强光照射过来——我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啊!
“哥!闭上眼睛!”他沉声疾道。
“南嘉……我看不见东西了!”
“哥,别紧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了!把住身子!”
突然我感觉心头一颤——
一股力量牵引着我,眼前仍然一片漆黑!
“哥,你坐在这,千万别乱动,里面是个山洞,我到上面那个悬棺看一眼,马上就下来!”
“好!”
听着他向上攀援的声音,我孤零零盘膝坐在这阴森潮湿的山洞里——身边似乎还有一副石棺,里面应该躺着一具白骨——怎么感觉自己此时此刻超级像梅超风在练九阴白骨爪呢!
我左手勾成爪型抓在身旁的石棺上,突然触摸到一片冰凉润滑。
“金缕玉衣?!”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四个字,“要真是金缕玉衣,啊,蔡教授,咱们就能轰动一把学界了!”我自言自语着。
“啊!”金缕玉衣突然动了——
“不会是僵尸复活了吧?”我忙把手缩回来,可是一片冰凉随即从后背传来,一道冰冷缓缓从后背攀到脖颈,随即爬到我的头顶——是蛇!我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但随即我否认了自己的判断,背后冰冷的面积差不多有二十公分的宽度,那么应该是条巨蟒了!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蟒一般是不带毒液的,我只能尽力控制呼吸和心跳以便让它多琢磨我一会儿——即便是它想吞了我,也得需要个把小时,索南嘉一定会回来——不过,我很快知道自己估计错了,这条巨蟒已经慢慢把我缠住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身上还有一把枪来着,可是等我掏出来时就哭了——我不会使枪啊!就上幼儿园时玩过子炮枪,连这把真家伙长什么样子我还没看清呢!
它在慢慢收紧身子,我尽量保持平静,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也真奇怪,我只要一憋住气,它就不动,我一换气,它就缩紧身子,我的身体已经被他缠住,我尽量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头顶,以此稳住我自己的心!
它终于箍得我胸廓无法扩张了,我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索南嘉!救命啊!索……咳……咳……咳……”空旷的山洞回荡着我的声音,凄厉而绝望……那一刻,突然好安静,我空白的脑海里忽然一片开阔——雪山!湖水!一只仙鹤向我飞来——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驾鹤西游……
“喂!喂……”
遥远的天际传来熟悉的声音,看来,我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哪个旧相识在呼唤我呢!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在我面前……
“你醒了?”
“哦!我这是怎么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四周依然漆黑,难道我已经上了黄泉路?
“嚓”的一声,一线光在眼前亮起,我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向光亮处望去——
一支蜡烛点燃了,渐渐燃起的烛光,让我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我前面不太远的地方,手里擎着一支细小的蜡烛,发着幽暗昏黄的光。
“你是?”
“地狱使者!”
“呵呵,地狱使者还会有影子吗?这与民间传说似乎不大一样啊!”
“哼!”
“是你救了我?”我回想起刚才被巨蟒缠绕的一幕,猛然站起来,“请问,看到我的伙伴了吗?”
那人背对着我,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戴着一个黑色头套,仿佛没有听见我的问话。
我走过去,那人忽然站起来,手中拿着一把枪对准我:“坐下!”
好粗劣的男低音,如不是有枪,我还真以为是地狱来的大使呢!我后退了一步,又坐下来。
“地图呢?”他冷冷地问。
“什么地图?”我旋即想起来了,是那张羊皮图——那张图被我塞到南嘉的匕首套里了,已经不在我身上,我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衣衫,果然被他解开搜过了——这个该死的家伙,竟敢搜查我的身体!
“什么图啊?我不知道!”我摆摆手。
“哼!那条大蟒正在门外候着呢,看来你还是喜欢和它待在一块儿!”他站起身端着蜡烛向我左手边走去——原来是个驼背罗锅!
“喂!喂!等一下!我想起来!你说的是那张羊皮图纸吧?”我顿了顿,“它被我藏起来了!”
“藏哪里了?”
“刚才放我一个朋友那里了!”
“你胡说!我搜过了,他身上也没有!”
嗯,看来索南嘉也落到他手里了,这下坏了!看来给不给他图纸,要离开这里都是难如登天了——不过,怎么会不在南嘉身上呢?算了,什么破图纸,现在命都保不住了,就是有所罗门的宝藏又上哪去花呢。
“难道我只能有一个朋友吗?你那么神通广大,难道没闻到我身上的酒味吗?我在这里的朋友也不只他一个啊!”
他重新回到刚才那个位置,转过身,昏黄的烛光下,他费力地昂着头,却只能到我的胸口,除了一双眼睛露在头套外,浑身都裹在一套紧身衣服里。不过我才发现他穿的并不是黑色衣服,而是紫色!枯瘦的身子都快佝偻成一个句号了,那双眼睛居然还有那么大的杀气!乖戾得简直像个地狱幽灵!
“你是说在食堂?”
我差点背过气去,难道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这个幽灵的监视下了?
“如果你真想知道图纸的下落——除非告诉我这是哪里,我的那个朋友在哪里、是否安全?否则,就是你把我喂大蟒了,我也不会说的!”我倔强地昂起了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好!我告诉你——这里是贝勒山的腹地,这间房子是墓室之一。你的朋友是被别人抓去了,刚才是安全的,不过现在安不安全我就不知道了!”他重新点燃一只细蜡烛。
“你说谎!我的朋友要是被别人抓走,难道还会让你去搜身找地图吗?”我不屑道。
“哼!难道找图的只有我一个人吗?”他居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嗯?那你为什么不出手救他啊!”我气道。
“哼!他身上没有地图,我为什么要救他——好了!你问的我都回答了,说出地图的下落吧,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即使你不说,待会我放把火把这墓穴和山下的工地全部烧成一片焦土,谁也别想得到地图!”他站起身,缓缓地向我走来,慢慢把枪抵在我的太阳穴上,“记住,先插好装有子弹的弹匣,拉动套筒,对准目标扣动扳机……枪都不会用居然还敢学人家盗墓!”他用枪托轻轻点着我的额头,数落着我、羞辱着我……
“哼!我不是盗墓贼!我是考古学家!你们才是盗墓贼!早晚会受到法律制裁的!”我冷冷地说。
“呵呵,考古学家?你那朋友也是考古学家吗?有考古学家背着狙击步枪考古的吗?”他同样报之以冷冷的嘲讽语气。
“我……”我词穷了,的确还没有哪个考古学家是背着狙击步枪去考古的!
“我再问你一次!地图到底在哪里?”他阴森的嗓音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先带我去找我朋友,只要我看到他,我就马上告诉你地图的下落——确切说,我也不知道那张破羊皮有什么用,没必要骗你!”我说得很实在,很诚恳,果然打动了他。
他把枪收了起来。
“跟我走!记住!无论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出声,否则,为了不连累我,我会毫不犹豫一枪毙了你——顺便告诉你,这把枪是无声的!”
他搬动了左边墙壁上一盏铜灯,一扇石门缓缓打开,他将蜡烛熄灭,点燃了一根冷光棒,佝偻着身子在前边走,但步伐轻快矫捷,我只能小跑着才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