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大叔在前方开路，南嘉背着伤者，我则在后边拼命追赶。
向着西北方向狂奔了一个多少时，终于看到一个有几十户板房人家的小村庄，错落隐藏在山坳的黄昏中。
一幢二层的砖瓦房顶，立着一个铁制红十字，红漆已经剥脱，显得锈迹斑驳。不过老远望去还是很醒目的。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坐在村口一个老石磨上大口喘着粗气……
“红旗林场卫生院”几个黑漆大字写在一张破旧的白漆木板上，斜挂在门厅斑驳的大门旁。
内部比外观更简陋！
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惊慌失措地跑到门厅，那个中年医生看到患者如此严重的情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敢收。
“别他妈废话了，你个窝囊废！”索南嘉怒吼了一声，刷地把枪筒抵在男医生的下颌。
“救命啊！”那护士惊恐地呼喊出来。
“别喊！再喊把你脑袋打开花！”看着索南嘉扭曲的五官，我竟然打了个寒战！
“没事！我是医大毕业的，你们俩配合我就行！不用担心！”我把索南嘉手里的枪拨开，“来吧，你们这手术室应该没有，外科处置室应该有吧？”
“有！”医生擦了擦豆大的汗珠儿，结结巴巴地说，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还好，止血剂、急救药品都还比较齐全。
“外科包是新消毒的！”那个小护士战战兢兢把一个消毒包递过来。
我把一次性无菌手术衣和无菌手套给南嘉和大叔套上，大叔看着我，石雕般的面孔居然挤出一丝微笑——不过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嘴角抽动了两下：“全靠你了！”
我点了点头：“你们听我的指挥，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让动的时候，千万别动——好！伤者为左侧胸部贯穿枪伤，我们现在要进行的是左侧肺叶上部楔形切除术，我说一下手术关键步骤：一、打开斜裂，下叶向后牵开，上叶向前牵开，显露左肺动脉干，其内侧由上而下依次为尖后段动脉、前段动脉、上舌段动脉及下舌段动脉。一般为四至六支上叶动脉分支。辨认后结扎、切断。二、将肺上叶向后牵开，显露肺上静脉，结扎后切断。三、游离出上叶支气管，缝牵引线后切断支气管，缝合残端。”
我看了看那个中年医生，他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帽子。小护士把扇形器械台推过来，把手术包打开，一把把器械摆放好，看着我，我点点头。
“大家别紧张，这个手术没有太大问题！伤者已经九死一生，我们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尽人力听天命！都放松点！大叔、南嘉，这里没有开胸器，这对鞍勾你们用尽力气拉住好了！您贵姓？”我问对面的医生。
“宫！”
“好，那么你呢，小妹妹？”
“田！”小妹妹羞涩地笑了笑。
“好，宫医生，田护士，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密切配合！田护士现在请您做好术前准备，碘伏常规术区消毒，开通两条静脉通路，20毫升氯化钠注射液稀释0.3克止血芳酸静脉缓慢注射，低分子右旋糖酐500ml静点，为保证有效循环血容量，请另外备好500毫升格林氏液，以备不时之需……”我看着小护士有条不紊、训练有素地忙碌着，深觉埋没了人才。
“宫医生，我们是局部浸润麻醉条件下行肺叶切除术，高危程度你应该知道，不过我相信只要你密切配合我，一定能顺利拿下来！关键点在于注意寻找破裂的肺静脉残端——你知道，肺静脉里流淌的是动脉血，所以喷射力要大于肺动脉——一定要迅速结扎，打双结扎死，我游离出受损伤的肺静脉上叶支段后，只能给你三秒钟时间结扎，否则血液再次满视野时，再想找到静脉，那只能是做尸体解剖时了！手术成败在此一举！”
“好！竭尽全力，尽我所能！”宫医生凝重点了点头，不过看得出他的眼神有激动也有些许期待。
“好，手术开始！”
“首先，麻药生效后，在肋骨间做切口，层层打开组织，暴露肺脏。”
“注意止血！”
“手术刀！”
“田护士，给我一把大号弯止血钳，宫医生，注意隐蔽出血点……”
处置室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四孔简易的冷光无影灯却分外明亮。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做这样的大手术，但实习时因为特别努力，配台很多，对手术过程很明了，操作起来虽然没有老师那么熟练，但也稳扎稳打，进展非常顺利。
看着一条鲜活而年轻的生命慢慢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我还是小小地钦佩了自己一把。当宫医生顺利结扎好肺静脉时，我已经感觉到满脸是汗水了……
“血压60/90，已经上来了！”田护士惊喜的声音让我高悬的心终于落地！动作也轻快许多！缝完皮肤我抬头看了看石英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手术整整做了七个小时！
我看了看一样满头汗水的索南嘉：“手术完毕！”
“怎么样？”大叔看着我的眼睛。
“一切顺利，关键还是要看我们设置的封闭引流效果。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挺过今天晚上，相信应该没有问题！”
我摘下口罩帽子，脱掉无菌衣和手套，感觉有些虚脱。
南嘉和大叔推着担架车进了病房。我跟宫医生和田护士交代了后续用药，宫医生笑着向我伸出大拇指：“兄弟，真棒！”
我腼腆一笑，接过他手中递来的烟，点燃了，猛吸两口，觉得萎靡的精神稍稍振作。
“防止术后感染一定要高度重视！伤者清醒后，要叫他常做深呼吸，对预防肺部感染非常重要，还有助于肺泡的复张——对了，宫医生，这里就你们两个人吗？”我坐在椅子上，闲翻着泛黄的四版外科学教材。
“原来我们是三个人，不久前有个大夫调县医院去了。”田护士把需要的药品都从药柜里搬到桌子上，推着药品车去给伤者换药。
有几样我列的药品没有，好在抗生素还是比较齐全。
“你们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种药品呢？”我看到一些只有二甲以上的医院才会有的药品，很奇怪，于是问道。
“嗯，去年有一家公司据说在离这里往东不到十里的贝勒山上勘探出了钼矿，也不知道是咋整的，采矿时发生了好几回塌方事件，不时有砸伤的患者送到我们这来，我就建议林场领导采购了一批急救药品。”
“贝勒山？钼矿？”南嘉和大叔推门进来了，南嘉问道。
“是啊！”宫医生点点头。
大叔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大方便袋，走到宫医生办公桌前，“哗啦”倒出来——一大堆食品，罐头、火腿、大碗面，应有尽有，还有一瓶牛栏山二锅头！
“大伙忙活了这么长时间，都饿了吧？”南嘉用一把瑞士军刀熟练地开启着罐头。我是真的快饿昏了，不管那么多，打开一袋脆脆肠，狼吞虎咽吞了下去……
也许宫医生还是很怵那个用枪顶着他的大男孩，眼睛盯着南嘉，迟迟不敢动。
“宫医生！刚才是我鲁莽了！这杯酒给您赔罪了！”南嘉用纸杯给宫医生倒满了酒，自己一仰脖，咕咚咚干了。
宫医生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他端起酒也一口干了，脸刷地红了。
“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用枪口指着看病啊！”他欷歔感慨道。
“嗯，刚才我是太着急了！对了，田护士是哪里人啊？看着不像东北的姑娘啊！”索南嘉笑道。
“哦，她是矿上的家属，好像是矿长的女儿吧？去年卫校毕业，她父亲跟场领导沟通后，到咱卫生院见习。”
“哦，看她娴熟的技术，不大像是刚毕业的学生啊！”南嘉瞥见田护士推着药品车走过来，旋即端起酒杯，“不管怎么说，感谢您和田护士的帮助！再敬您一杯！”
“好了！好了！可不敢再喝了！再来一杯我非得钻桌子底下去！要说救人啊，老宫我还真没这个本事，你得感谢这个小伙子啊！这手把，估计县医院能赶上他的也屈指可数啊！这才叫艺高人胆大！就咱这条件，你叫医大教授来做这个手术，给多少钱他都不带来的！真是长见识了！”宫医生再次向我伸出大拇指，哈哈笑了。
“对！宫医生的话很对，我敬你一杯！”大叔也倒满了酒，双手托着向我点头道。
我慌忙站起来：“大叔！您敬我酒，我可承受不起！”
“来吧！玉松如果能挺过来，他的命以后就是你的了！干了！”大叔一口干掉，我却一头雾水。
“玉松，就是刚才受伤的人，是大叔的儿子！你不能喝，我替你喝了吧！”索南嘉递给我一碗泡好的大碗面，随即把我的酒喝干了。
我检查了玉松的生命体征。
“怎么样？”大叔紧张地看着我。
“比较平稳，目前还没有多大危险。”我收了听诊器，看看引流袋，点点头。
“那就好！佛祖保佑！”大叔跪倒在地，向着西南方向磕了个头。
看着他笨拙的磕头举动，我告诉自己千万别笑出声来——真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还是位虔诚的佛教徒！
“快一点了，大叔、宫医生你们都去睡觉吧，我和胡笳在这看着就好了。”
“也好，大家都去睡吧！小田，你把隔壁病房打开吧，叫老大哥睡在那屋！”宫医生把药品摆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出去了。
我躺在另一张病床上，南嘉也靠着我斜着身子躺下。
“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他的脸也有些红润，浓浓的酒气扑到我的脸上，有些痒。
“嗯，看着你刚才替我喝了一杯酒的份上，你铐住我的事情既往不咎了！不过，真的有好多问题，但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当然，问了，你们也不会告诉我的！”我叹了口气。
“哈哈，不会的。哥，之前大叔对你有戒备，但你今天的表现已经取得了大叔的信任——哈哈，再说，我看中的人又怎么会不值得信任呢！”他笑着点燃一根烟，我急忙抢过来掐灭。
“坚决不能吸烟啊，他受不了的！”我指了指伤者。
南嘉吐了吐舌头，伸手把灯关了。
“哥，先睡一会吧，真的好乏啊！你想知道什么，明天我一定都告诉你……告诉你……”
黑暗中，远远听到风刮过山林的呼啸，伴着几声奇怪的鸟叫。南嘉侧过身对着我，右臂伸过来搂在我的肚子上，轻微的鼾声在我耳边吹拂。我推了推他的手臂，却被抱得更紧……
迷迷糊糊中，我也渐进梦乡……
“图！图！”突然，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把我惊醒——南嘉的脸紧贴着我的肩膀，均匀的呼吸表明他已经睡得很沉。四周静悄悄，偶尔几声犬吠从窗外传来——看来我是在做梦了！
“图！图！”又是两声疾呼——这次绝对不是做梦！
是玉松在呼喊！我匆忙推了推南嘉，南嘉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我跳下床，蹑手蹑脚走到玉松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他脸上流着豆大的汗珠，左手紧紧护在牛仔裤的裆部。因为是局部浸润麻醉，也没有留置导尿管，所以他的裤子并没有剪开。
我用毛巾给他擦擦汗，轻轻拍打着他的胳膊，慢慢地他放松了痉挛的身子，又沉沉睡去，但是那只手却从没有松开——看着这个奇怪的动作，我哑然失笑——男孩子都很在意自己的“重要武器”！但是他的这个姿势压迫刀口，很容易造成刀口开裂。
我小心地抚摸着他的手背，慢慢让他放松，最后轻轻挪开，因为无意识地挣扎，他的牛仔裤裤门已经裂开，一个小小的红色布块露出来，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试着拉开他的裤链，把一个小小的红色包裹从他的裤子里拽了出来。
“啊？”突然，我的嘴被捂住，紧接着被一只强劲的胳膊搂到床上，同时，一张被子罩在身上，却把头闪了出来。
“哥！是我，别出声！”
索南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同时，捂着我嘴的那只大手也移开了。我的心怦怦地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一条大腿压着我的下半身，我惊讶万分地看着他闪动着的眼睛，但很配合地闭上了嘴。
他见我平静了，把我手中那个小包拿过来，随即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重新塞进我的手里，自己却撕了一块床单迅速包在红布里，悄然下床塞到玉松的牛仔裤里。
“哥，不要出声，好戏开场了！”他有些兴奋，一双眼睛紧盯着门，但却鼾声如雷……
“吱……”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玉松床前，转过头朝我们床上望过来，是她！那个腼腆的小护士！
田护士确定我们俩睡熟了，悄悄地拉开玉松的裤链——这个家伙今晚做梦想不到，裤链被人拉开了两次！
看样子小护士还是很矜持，毕竟那个部位很隐私啊！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进去……
“索南嘉，你够损的，放得那么深……”我在南嘉结实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他没敢动！
费了好大劲，东西才到手，小护士轻轻松了口气，又向我们这边望了望，蹑手蹑脚走向门口，闪身出去了。
“好了，玉松这个家伙也算艳福了——哥，有没有胆量跟我蹚把龙潭虎穴？”他松开我，坐起身子。
“敢不敢都跟你出生入死了好几次了！”我嘟囔道。
“嗯，以后会补偿给哥的——玉松离开你不会有事吧？”
“没问题的！”
“那好！走吧！”我俩从窗户小心跳出去，蹑手蹑脚向东方的小树林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