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会场上布置的投票箱时，心里顿时宽松多了，整个会场，投票箱就设了7个，除主席台上放1个，供台上就座的人投票外，在台下的大会议室，共有6个投票箱，分设在两侧的宽敞的走廊中，把在座的220名投票代表分为6个方块，投票者只能在距自己最近的投票箱投票，而每个方块坐的人选是事先圈划好的，每个方块平均36人，这36人都是有名有姓的，所在部门、姓名、性别、年龄、职务及他们的负责人都一目了然。倘若哪个投票箱的结果出了偏差，投这个票箱的人们的负责人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回忆着开会前夕，下边就分了6个点，由有关负责人召集了预备会，大概是在强调人大代表要与领导保持一致的问题，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干政治的人是很有一套的，要把事情弄成，总是能创造性地工作……
果然不出所料，选举行动是照着领导设计的轨道运行的。选举的结果完全符合领导意图。
晚上，小巩在我办公室闲聊，心中有些愤愤不平，他不知为什么，今天竟然有30个代表对他投了不赞成票。我就给他解释，这很正常，咱们刚到金远，人家不了解嘛。他就说，不了解才不能投反对票哩，大不了弄个弃权。我想，小巩说的也对，就安慰他，还争那干啥，不管咋的，220名代表，赞成你的就有190个，市长选举通过了，这就是胜利，你还想干啥，你小子，也真是要得寸进尺吗？说到这，小巩笑了，是一种由衷的、轻松的笑。之后，他松口气说，也难怪人家不投咱票，人家都在金远干了多少年了，都混不上副市长，咱们这一来，就坐到人家头上，心里能平衡吗？我对着布满笑容的小巩说，你小子还懂得辩证地看问题，行，快成熟了。你好好想一想，就是赞成咱的人，心态也不一样，有的是真赞成，有的是没办法，不赞成也不起作用，何必惹下矛盾，留下积怨呢？所以大家都跟着投，这票箱又分得那么多，透明度也够高了，哪个票箱的不赞成票多了，下来肯定要研究这方的投票人。现在的人，想得开，何必找那麻烦。
今天市长选举，得票率普遍地高。听说，先前当副市长呼声很高的某某委主任、某某局局长，
都有专人在做工作，不让他们作为提名的候选人，即使有人在会上联名提名，他们也必须发扬风格，自动弃权，以保持与省、市各级领导的决策一致；还听说，像个别的颇有争议的候选人为怕出现万一，组织干部，以及他的亲朋好友，都亲临现场，明察暗访，疏通关节，那工作做得很到位，获票率也出奇地高。
新政府的第一次常务会议
4月23日 星期五
今天是新一届政府班子的第一次政府常务会议。会议在政府装饰一新的第一会议室举行，参加会议的是正副市长、市长助理及政府秘书长、市武装部的孟部长（他是政府党组成员），另外有6名副秘书长列席会议。还有步市长的秘书小虎和政府的秘书科长小敏，这两个年轻人兼有会议记录的责任。
会议室的人已经到齐，这时，步福明市长迈着稳健的步子，向椭圆形会议桌里侧正中的位置走去，通讯员小牛端着高大透明的诺亚口杯，秘书小虎夹着会议记录本，紧随其后，当步市长稳稳坐在椅子上时，杯子和本子也随之放在他的面前。
“现在开会，这是新政府的第一次常务会议，我首先祝贺诸位副市长顺利当选。现在说说市长的分工，咱们共6名副市长职数，另外，咱省的着名专业作家大白同志下派做副市长，不占职数，所以咱们有7名副市长。”实际上，这时候各人都已知道了自己的分工。
步市长首先宣布罗力任常务副市长，负责综合口的诸多部门，接着，他宣布牛明亮副市长虽然不是常务副市长，但进入市委常委班子，分工主管农业。
我想，领导还是有水平，这样的布局使罗力和牛明亮各得其所，有利于政府的稳定，高，高明！我暗暗佩服。之后是工业、城建、交通、金融、邮电、环保、文教、卫生、科技、财贸、移民。步市长谈到我的分工时是这样讲的，俞市长是从省里来的干部，水平高，见识多，政府征求缪书记的意见，就把最难办的事，日月霞移民工作交给他。咱们市的移民任务很重，中央要求必须无条件按期完成任务，这样咱们就因地制宜，特事特办，俞市长就集中精力专抓移民。金远的移民数量是6万人，这6万移民，波及金远20个乡镇、办事处，10多个局委。仅咱们金远移民资金就20个亿。有人称，移民是第二政府，是吗？就是嘛。要把这6万人在3年内全部从蓄水的库区搬出去，安定下来，谈何容易？你掌握的钱比我还多啊，俞市长。
我相信俞市长有能力解好这道难题。另外，还有件事，俞市长也得管，就是负责咱们市与日月霞水利枢纽工程的协调工作，市里有个协调领导小组，组长是我，副组长就该是俞市长了，实际上，我这个组长只是挂个虚名，实事全由俞市长去做。
分工说过后，步市长问大家对分工有什么意见。没人发言，明白的人都知道，这是市长客气客气而已，已经明确的事是幕后商量好的，若有意见也只能在这个会之前去个别交谈，眼下生米已成熟饭。我想想移民这事，过去根本没接触过，心中真没数，早些时缪书记给我说这事时，我曾有过推掉不干的念头，可是又一想，移民工作确实也是很关键的事，干好了，岂不也是一大政绩。从中，也显示出本人的能力，可是，要干不好，就麻烦了，可是为啥干不好呢？一时间，我就采取了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态度。
对小巩的分工，领导也十分重视，让他抓工业，步市长还特别强调，下一步金远市的经济能不能快速发展，财税收入能不能保持Q省的领先位置，就看你小巩市长的了……实际上，小巩的压力很大，他负责的这块工作都是铁匠铺的买卖——实打实的家伙，没一点虚的。小巩毕业于京都的工业大学，这样分工，对他也是学有所用罢了。市长分工之后，步市长又专门说到市长助理邢步行的分工，这位市长助理可以随时协助市长做某项中心工作或重要工作，我对他的理解是，邢步行就像国外某些所谓的“不管部长”，不管部长实际是什么都可以管的。接着又把秘书长们分了分。秘书长老平以协助市长工作为主，兼顾全面，其他的是一个副秘书长协助一个副市长。协助我工作的副秘书长叫阚大冲。
政府常务会议刚结束，值班室的同志就找我，又有数十名移民来政府上访，还是不愿意外迁出市的事，我立即通知移民局与有关乡的负责人到政府来，研究对策……
移民局仨局长一道进了检察院
4月28日 星期三 多云
快下班时有消息传来，移民局仨局长一道进了检察院。我是前天才与移民局的班子成员见过面的，这几天，移民们几乎天天到市里上访，有的是要坚决不出市的，有的是说个人财产补偿费不能如数得到的，还有的是揭发移民村干部挪用移民款，贪污移民款的。这么多事，亟待处理，检察院又一下逮走仨局长，真是把我弄蒙了。这时，副秘书长阚大冲走进我的办公室。他年龄已过半百，市长们都称呼他老阚。
在我到金远市前，老阚就分工协助移民工作了，我一到金远，老阚就知悉我要负责移民工作，就给我谈了一些关于移民的事情。说到移民局的班子不大团结，相互拆台，各自为政。
这次仨局长进检察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问题所在。老阚刚坐定，移民局的秦副局长、柳副局长、白副局长都来了，是老阚通知他们来的。
“到底有多大问题，都进了检察院。”我有些生气。
“听说有人举报，告程烈局长挪用移民资金300万元，谢暮副局长是受贿8万元，鄂川副局长贪污3万元。”秦副局长口快，把他听到的信息来个竹筒倒豆子，“整个金远市，哪像咱们局，自己人告自己人。”秦副局长有些不满情绪，边发泄边用小眼睛斜视着在一边的白副局长。秦副局长的名叫秦志，约有四十一二，看样子也是个直性子人。
“谁告他们了，还不都是他们狗咬狗，弄得都是一嘴毛，洗不净，还吐不清。”是白副局长接的话茬，这个白副局长名叫白勃，我好像听说过他的一些情况，大概就是老阚给我讲的，白勃与身边的人都弄不到一块，所以大家办啥事都背着他。这会儿，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好像听出点文章来。
“现在的事，班子不团结，大家都跟着倒霉。”秦副局长又发出感慨，在阐述自个的看法。我想诱导他们，把事由道个清楚，就说：
“他们仨的问题真有传说的那么严重？”
“问题倒不一定多严重，现在举报的人，咋着能把事说得越大就咋着说，目的是叫检察院下手。看来，人家举报人的目的达到了，要真找问题，还不容易，够5000元人民币就能立案，随便抓个有点小权的人，照5000元立案的标准硕治了，保准治不错。”是秦志在回答我。
“现在这形势，团结出政绩，团结出干部，团结还出效益哩。”柳钱副局长接着秦志的话说。
“唉！就怕遇上糊涂蛋，啥都不会，就会告状，告到最后，弄得大家都是两手空空，啥子也没有，就弄了一身腥。”秦志的这几句话像是有所指，他那双有点锐利的眼光，又盯住白勃了。
白副局长并不去正视他的目光，而是把面庞侧向一边，稍停，他干脆往里边走了走，走至那面挂着金远市地图的墙前，去专心致志地看起地图。我想，现在不能叫大家相互琢磨是谁告的状，这样琢磨下去，会越来越糟糕的。倘若真有那么严重的问题，能怨人家告状吗？想到这里，心里平静多了，认识到眼前发生的事都很正常，都在情理之中。检察院会实事求是地处理的，真有问题，受到惩处，活该，真没问题，弄清楚了，也会还干部个清白。重要的是如何做好当前的移民工作。
这时老阚说话了：“甭再扯淡了，该说正事了。俞市长让我把大家招来，开个小会，也是因为仨局长一块出了事，下步该怎么工作，现在听俞市长的指示。”
“咱们移民局班子6个成员，今天有一半进检察院接受审查。移民任务迫在眉睫，在大坝截流以前必须完成一期移民的第二批的安置工作，他们有的村至今连宅基地还没划好，即使搬迁过的村庄，也有许多遗留问题亟待解决。还有关于1万人出市安置的重新论证问题，关于移民资金的管理办法问题，都必须尽快解决。秦局长，由你联络，组织局班子成员及全部中层干部，近日开一次工作会议，重点研究1万人出市安置的利弊，有否变更安置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柳局长，由你组织有关人员，讨论移民资金管理中存在的问题，有无更好的切实可行的办法；白局长，你认真研究一下，眼前移民工作阻力在哪里，怎么克服这阻力。还有，在程烈局长的问题没弄清之前，移民局暂由阚大冲同志主持工作。”
东一锤，西一锤，锤住谁，谁倒霉
4月29日 星期四 多云转晴
一上班，我就到市委缪书记的办公室，是书记约我来的，他开门见山地说：
“老俞，真想不到，你刚上任，局长就进了检察院。”
我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有多大问题，一下子就关进了三个局长。”
“都怨他们自己啊，这几个人，很不成熟。”
“他们还能回移民局吗？”
“看来，局长老程是难回来了，两个副职嘛，问题不大，即使回来，是不是还回移民局，我正要给你说这个事，眼下要补上局长，你有什么想法。”
缪书记的话已表明，程局长肯定是有问题了，可以说，检察院已拿到问题的真凭实据。当今这形势，能坐上领导位置的人物，若让他下台，一是年龄过了杠杠，二是有了问题受到惩处。否则，是很难去掉官帽的。
缪书记能问我有什么想法，真是看得起我。我来金远时间不长，已经感觉到，移民局这位置的确是个热门，我照自己的思路说：
“缪书记，移民局长这位置很诱人的，如果程局长回不来了，咱们是否公开招聘移民局长，像省直机关搞的公开招聘厅长、副厅长一样。”
“老俞，在咱金远，还没用过这办法，现在任用干部也在探索各种办法。不过，那种用笔试、面试、答辩之类的手段选拔干部，只能是纸上谈兵，这事我有教训，有些人，会写、会说，又有应变能力，就是不会干，公开招聘，这类不会干但会说、会写、会答题的人很容易就入选了，真叫他们到实践中练练，就不行了。”
缪书记对这事有自己的主见，眼下他是否已把移民局长这个人选定过了？想到这里，我方恍然大悟。
“缪书记，在用人的事上，你是专家，移民任务又这么艰巨，容不得走一点弯路，我听你的安排。”
“这事，你是主管市长，照理讲，该你推荐人才，市委考察定夺。不过，你刚来，对金远的干部还不大了解，移民局长，选这个人，第一，必须注意他的德，德的面很广，选不同位置的局长，就各有侧重，移民局长首要的条件是不贪。不贪，首先保证不出事。移民的钱太多了啊，钱多了，并不都是好事啊！”这时，缪书记顿了顿话音，站起来，在屋里走动着，抽着三五烟，“要说程烈这局长，不能算贪啊，唉，结果还是出事了！有的人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干！”他扔掉了烟头，又坐在高靠背皮椅上。
我想缪书记是否为程烈抱不平，我相信缪书记的话，程局长不属于有贪心的那类人。有人说，现在是“东一锤，西一锤，锤住谁，谁倒霉”！想一想，那锤子接触的面只是一个点，锤不住的地方自然是广大的，当然，锤住的对象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不一定是经济大犯和要犯。
缪书记是否在指责什么人没有体现他的意图，配合不默契，本不该对个问题不大的程烈大做文章的。仔细一琢磨，缪书记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他是为程局长抱不平啊。缪书记更没有明白地表示，他是在责备哪个机关或哪个人呀……噢！领导为什么要把话说透呢，重要的是领悟领导的意识、思想。缪书记又点燃一支三五烟，很有节奏地说：“第二，这局长人选必须懂规矩，听话，尊重领导；第三，这局长人选必须能干会干能办成事。你说呢？俞市长，当然，最好是对移民工作比较熟悉的人。”
“你说的真对，缪书记。”这时，我更加意识到，缪书记已百分之百地选定了局长，他是给我打个招呼，叫我有个思想准备，日后一旦任命了局长，使我不至于觉得突然。我走出缪书记办公室时，蓦然想到，缪书记在决定让我抓移民工作时，也是照这些条件选的吧。我在省厅工作时，曾以拒收重礼及工程回扣款而小有名气。而缪书记对于选用移民局长的三个条件，那也是对我的要求，让我明白，做官有做官的规则吧。
缪天地，在我心目中已经矗立起来，我不能不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