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年营销部的第一次例会,刘总坐在主席台上主持会议。
“去年,我们公司在本省的市场竞争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今年要把外省的市场作起来。各位有什么好的意见。”
“刘总,我建议先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建立分公司,集中精力以低价抢占市场,然后再辐射到周边市场。另外单靠人力推销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没有配套的广告宣传,要迅速把产品打入市场是很难的,现在空调界是群雄逐鹿,如果现在不迅速地切入市场,将来要打入市场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会更大。”老营销员老杨首先发言。
营销员各抒己见。刘总看了一下坐在右边最后一言不发的沈浩洋说:“小沈,你谈谈你的看法?”
沈浩洋还在想着周家的事情,烦闷的心情让他只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丁点。
“我刚到营销部,对市场还不了解,但以我个人的观点看来……”沈浩洋慌张地站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别站着,坐下来,随便点。”刘经理对有点紧张的沈浩洋说。
沈浩洋在刘经理那信任的目光中迅速地稳定了内心的紧张,把自己所学的书本知识结合到实际工作中,形成了自己对营销工作的一些模糊的看法。
沈浩洋坐下来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杨师傅说的对,要想产品快速进入市场,除了靠人力的努力外,更重要是配套的广告宣传和促销手段,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地扩大公司的美名度和知名度,进行得越早,占领市场的份额就越大。至于首先在大城市里把市场做起来,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能够做起来,那当然好。如果难度的确很难很大,我们到不如到地势偏僻一点的,像成都、昆明这样的城市里去发展,在那里对手薄弱一点,我们先在这些城市里成长、壮大。然后再反过来做像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市场。现在我们是占领市场,而不是占领哪一个市场。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仅供参考而已。”
刘总微笑地点点头,他也赞成沈浩洋的观点,散会后,他让沈浩洋去他办公室一趟。
沈浩洋跟刘总进了办公室,刘总说:“你的想法,我比较赞成,我们就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营销策略,这样吧,你最好先去四川一趟,调查一下市场,然后租个好一点的写字楼,我们在那边先成立一个办事处。”
“好的,什么时候动身?”沈浩洋没想到自己那么模糊的观点竟然得到了刘总的赞同,心里万分高兴。
“我看就是最近几天,你赶紧作好准备。”刘总思索一下说。
“这么急?”沈浩洋很意外地说,他觉得太快了,快得来不及作任何准备。
“有困难?”
“没有,没有。”
“营销人员就是这样的,随叫随走,讲究的是时间观念,你去准备一下。”
沈浩洋回到办公室,忙给周情打电话,不巧接电话的是周妈。
他听到是周妈的声音,顿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直到周妈连续追问了几句:“你找谁?”
“我是沈浩洋,伯母。”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战战兢兢地说。
“周情不在,以后你就不要要电话来了,她根本不会喜欢你的,你自己还蒙在鼓里吧,她跟苏峰出去了。”周妈说完后,“砰”地挂了电话,她根本不给沈浩洋回话的机会。
沈浩洋一下懵了,脑海里一团糟,分不清东南西北,刚才的喜讯荡然无存。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冰凉的话筒,双眼呆呆地盯着电话机: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周妈想阻止我和周情恋爱。
他又忙拨通了刘家的电话,要刘倩帮他转个口讯给周情,约周情今晚七点三十分在名点咖啡厅见面。
晚上,天气急骤地变冷,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们的脸上,钻进人的骨髓,寒冷人的心房。沈浩洋焦急地等待着,寒风从衣领、衣袖、裤筒蜂涌而入,被寒冷刺得他锥心般疼痛,他不停地跺着脚,搓揉着手取暖。他宁愿在寒风中等候周情,他也不愿独自坐在那温暖、舒适的咖啡屋里。
时间已经八点了,他才若有所失地缓缓走进了咖啡厅,要了一杯热腾腾地咖啡慢慢地喝起来。
他开始糊疑乱猜起来,首先想到的是周妈知道他们的约会,不准她出来;其次,他担心她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事,最后他想她是否真的跟苏峰好上了,他尽猜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念头,时间每过一分钟,就加重他一份忧虑。
时针转到八点半时,周情气喘嘘嘘地跑了进来,沈浩洋赶紧跑过去握着她的手,热切地问:“周情,你怎么迟到了一个钟头,是不是你妈不准来,还是什么其它的事给耽误了?”
“你今天打了一个电话,引起了我妈的怀疑,她死活不肯让我出来。”
“那后来你怎么出来的?”
“后来苏峰打了电话过来,约我去跳舞我假装答应,然后跑到这里来。”
“以后我们怎么联系,我以后要经常出差,在厂的时间不多,我又不能跟你通电话,你说怎么办才好。”沈浩洋忧心忡忡地说。
“这样,你每天下午五点四十至六点之间打电话来,因为我的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到家大约五点四十左右,而那时我妈刚好出去买菜或者在厨房里做饭。”周情缓缓地搅拌着热腾腾的咖啡说。
“没办法,今后我们只有做一会地下工作了。”沈浩洋苦笑了一下,声音干涩地说。
“我真不明白,我妈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我的每一个电话她都要去接听,即使是没接,她都要站在旁边听,只要谁提你的名字,她就会大发雷霆,每一次我出门,她都要没完没了地盘问个够才肯罢休,整天都神经兮兮的。”周情停止了搅拌咖啡,气愤地说。
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才明白母亲在这件事上不会轻易让步,也懂得爱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有许多看不见的世俗东西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紧紧束缚了她。
她在来之前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她和沈浩洋是真心相爱,谁也别想阻拦,最大的困难她也要挺过去,她这次出去跟他约会,回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想早点见到他,别让他久等。
“天下的父母都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女有一个好归宿,你就不必生你妈的气,她也是为你好。”沈浩洋神色忧郁地喝了一口苦苦的咖啡,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的。“周情,如果你妈不允许我们继续交往下去,该怎么办?”
“怎么办?分手啰。”周情觉得试验真爱的时候到了,她故作轻松地说,一边细微地观察他的表情,她希望沈浩洋越着急她心里就越高兴,她甚至希望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求她。
“分手。”沈浩洋瞪大眼睛,满脸惊诧,像丢魂似的。
周情看到沈浩洋反应如此强烈,心里有一种让人不易觉察的莫名高兴,她不由得扑哧一声笑,目前虽然遇到一些阻力,但她想当然地认为她有能力去克服眼前所面临的困难,母亲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她要办的事,母亲没有不答应的,她基本不会在意这不必要的麻烦。她赶紧挽着他的手安慰说:“别紧张嘛,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还是在你身边。”
“周情,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以后该怎么办,你自己作决定,一边是养你二十年的妈,一边是爱你胜过爱自己的人,我不会自私地硬把你往我这边拉,因为我对妈的含义,要比你感触的更深。”沈浩洋把周情紧紧地搂在怀里,好象生怕别人来抢一样,但他也知道母亲对孩子意味什么。
“别小题大做,我妈的脾气,我最清楚,刀子嘴豆腐心,过一会就没事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认为只要自己态度再坚决一点,母亲绝对会让步。从小到大,母亲对自己几乎是百依百顺,她要天上的月亮,母亲不会摘星星。
“但愿如此。”沈浩洋见周情并不当回事,心想母女连心,也许是自己考虑的过多了吧。
“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你几时去四川?什么时候回来”周情端起杯笑了笑喝了一口,她想这么不容易出来,不应谈过多的忧伤,快乐一点才对。
“等买到了火车票就走。大约要一个月左右。”沈浩洋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凄苦地说。
“这你第一出远差,拿到车票,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周情说。
“你妈会让你出来吗?”沈浩洋担心地说。
“我今天不是出来了吗?”
沈浩洋把周情送到江飞机械厂的大门,便跟她分手道别。他怕周妈发现她跟他在一起。
沈浩洋回到公司,正准备进厂门时,听到师傅苍老的声音:“小沈,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师傅,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觉?”沈浩洋见师傅站在厂门的角落里,被冻缩成了一团,忙问。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下班我就去了你宿舍,他们说你出去了,我就在公司门口等。”他第一次见周师傅笑了,但笑得很勉强。
“找我有事吗?”
“明天,我就要离开公司了。”周师傅收敛了笑脸,皱着眉头说。
“怎么不想干了?”沈浩洋很惊奇地问。
“公司的折板机买了,我年纪也大了,手脚不麻利,脑子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灵活。”周师傅叹了一口气,神色凄凉地说。
看到现在的周师傅,有谁会想到当年冲锋陷阵的周师傅,人在青年时不管你是叱咤风云还是碌碌无为,老年都未免有几分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伤和忧愁。
“明天什么时候走?我送你。”沈浩洋望着师傅,良久才说。
“不必了,小沈,有一件事,我始终觉得对不起你,憋在心里很难受,我今晚特意向你来道歉的。”周师傅满脸内疚地说。
“不用说了,我们师徒一场,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应该感谢师傅对我的教诲才对。师傅,你回去睡吧,明天你走的时候,千万跟我打个招呼,我送你。外面凉,你快回房休息吧。”沈浩洋知道师傅想说什么。但他不想让师傅一大把年纪向自己赔过不是。
“要不是因为我一时犯胡涂,干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使你跟谢主任有了过节,他才总是给你穿小鞋。”周师傅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说,像一个知错的小孩。
“那都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去睡觉吧。”
周师傅在沈浩洋的再三催促下,对蹒跚地回了宿舍,他腰已有些佝偻,满头的白发在灯光下像发光的银丝,师傅终究老了。
沈浩洋跟师傅的谈话让他自然地想起了谢军,他觉得自己有很多的地方对不起他,他曾几次想向他开口道歉,但每次见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和不屑一顾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周情一进家门,见苏峰、周妈、周爸神态肃静地坐在客厅里。她看情况不妙,径直地走向卧室,被周妈严厉地叫住了。
“你这臭丫头,还知道回来,”周妈劈头盖脸地骂道。
“我不回来到哪里去?”周情对母亲这种粗暴的问话十分恼火,也没好脸色的回敬了一句。
“你说,你是不是跟姓沈的臭小子约会去了?”周妈大声质问。
“阿姨,你别着急,周情或许有其它事。”苏峰在一旁周情说话,想借此来讨好她。
苏峰一讲话就让周情感到刺耳、心烦。对他更为反感。她积聚了满腔怒火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觉得这一切因为才他阻碍了她的爱情,他就像一个怎么也摔不掉的包袱,也正因为这个包袱才遭到母亲的狠毒的恶骂,搅得她家无安宁。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没有他的存在,她还是母亲的宝贝女儿。
“你来我家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好了吗?”周情拉长脸对苏峰说。
“是我要他来的。”周妈霍地站起来。
“那你就陪他吧。”周情直奔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周情”苏峰忙跑过去敲门:“周情,你听我说。”
周情躺在床上,用书盖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静一静,思考一下到底错在那里,母亲为何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你看你,妈白疼了,我也是为你好。”周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客厅里哭起来。
“女儿大了,她有她的心事,你就省省吧。”周爸劝道。他认为婚姻是女儿自己的事,应当尊重女儿的意见,做父母不要横加干涉,可是劝了周妈很多次,周妈那里听的进半句。周妈认定女儿如果跟了穷小子沈浩洋,就等于跳进火坑一样,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看女儿往火坑里跳。
“全家人都觉得我不对,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周妈哭得更伤心了,她故意对着周情有卧室大嚷。
“你对,你对,睡吧,很晚了。”周爸轻柔地说,充满了关爱。
“伯母,伯父,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苏峰讨了个没趣,主动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