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的第一夜,百合过得并不好。她的脑中时常出现母亲那苍白的脸,她觉得那脸上甚至还挂着嘲讽的微笑。
是的,她在笑我!秦百合痛苦的想。十几年了,她几乎夜夜在噩梦中惊醒,梦中母亲总是苦着一张脸。她知道,那是母亲在怪她,也是在嘲笑她。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可鄙的女人。她不爱任何人,任何人对她来说都是报复的对象,这其中就包括他。。
第二天一早,当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门外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了敲门声。她懒洋洋的起身,开了门,只见姜伯一脸惊慌的出现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了?”她皱了皱眉头,同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遍全身。
“小姐。不好了,先生不好了。”姜伯断断续续的说着。
半个小时后,秦百合赶到了医院。此时,秦石天已经重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他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器,如果不是看到他脸上因痛苦而抽搐的表情,秦百合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小姐!和他说句话吧!”姜伯含着泪说。
百合轻轻的走到床边,默然的看着父亲,仿佛那个人是一个陌生人,而她自己不过是在尽某种义务。
她在哪里站了许久,细细打量着这个苍老了许多的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丝怜悯,但是那种情感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她父亲秦石天拥有一座商业帝国。在外人看来,他睿智、风度翩翩、有手腕,而且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但是,他同时也是个冷血的商业巨子。为了钱,他可以让昔日称兄道弟的人倾家荡产,也可以为了钱抛弃自己最亲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不爱自己的妻子,他娶她只是因为自己漂亮的别墅里需要一个高贵优雅的女主人,自己需要一个好丈夫的虚名仅此而已。他也不十分爱自己的孩子,或者说,他不懂得怎样爱她,他的爱只限于大把大把的给钞票。他不关心妻子女儿,当然了,他也没时间关心,因为在这世上,只有他的事业是最重要的。
但是,当他慢慢变老的时候,他却开始改变了。他怀念自己那早逝的妻子,想念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他曾无数个夜晚梦见妻子那灿烂的笑容,那时他才明白,自己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不久之后,他得知自己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所以他想趁活着的时候向女儿赎罪,他想见她。他给她打电话,去英国看她,但是一切都太晚了。百合对他总是冷冷的,比陌生人还不如。他失望了,拖着病体回国,身子一天天的衰弱下去,直到最后这一刻。
“先生!小姐回来看您了!”姜伯看百合一动不动,自己走上前附在秦石天耳边轻声说道。
这时,秦石天的脸快速的抽动了一下,他艰难的睁开双眼,木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最后,他终于看到了站在身边的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伸着手,想说点什么。
姜伯知道秦石天要说话,他轻轻的将氧气罩退了下来,便悄悄的出去了。
“我----很----高兴,你---可以来----看我!”秦石天断断续续的说。
“最近-----我总梦见----你妈妈。我知道----时间---不多---我已经立---好了---遗嘱----秦氏集团大部分----股权”他咳嗽了几声,又说道:“留给你!希望你---在我死后,能好好----与你继母相处。”
听到父亲要她和那个女人好好相处,她厌恶的收紧了嘴巴,脸色比先前还冷漠。
“百合!不要---记恨我!也不要记恨--她!这一切----是我错了。。”秦石天说着伸长手臂,想要拉她。但是,还没有拉到,手臂便重重的垂了下去。
这时,窗外的云层仿佛更暗更厚,百合看着父亲那瘦黄的脸,想起了母亲那苍白的脸。“他们都恨我!所以才要这样折磨我!”她想,眼眶中闪动着泪花。
当她出去的时候,那个女人来了,她哀怨的看了百合一眼,便冲了进去,接着百合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父亲的葬礼订在三天之后,那天天空中飘着细雨,空气中到处是发霉的味道。百合他们打着伞到了公墓,送秦石天最后一程。秦石天的墓旁,沉睡者他的妻子,百合的母亲。百合打量着上面的照片,他们都那么年轻,嘴角上挂着微笑,好像嘲笑着世间的芸芸众生。
这样的场景,百合已经经历过两回了。她讨厌这样的场景,从心底憎恨那些死去的人。他们走了,却给生者带来莫大的痛苦和愧疚。这时,她耳边又传来继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下意识的朝她看了一眼,胸中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那个女人的样子。那在她母亲去世没多久,父亲便将这个女人带了回来,告诉她,这是她的新妈妈。
“不!她不是!我有妈妈!”百合哭着喊。
父亲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光,顿时她鼻血直流。那个女人假意上来劝解,但是嘴角却露出得意的笑容。百合永远忘不了那笑容,她觉得那是这世上最丑陋的笑容。从此,她开始憎恨这个女人,没有一天不想将她赶走。
从那时开始,百合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打架,她想用这种方式来惩罚父亲。她成天不着家,不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因考试作弊被记过,被老师叫家长。
“你个混账东西!你简直丢老子的脸!”秦石天大声骂道。
百合冷冷的看着他,不做声。她觉得,真正的强者是不用辩解的,沉默才是最高贵的反抗。
秦石天看她那桀骜不驯样子,越发生气,全身颤抖。她继母殷勤的上前,扶秦石天坐下,说:“小心气坏了身子!百合不争气,还有梅丽不是?梅丽可是个好孩子,懂得上进用功!”
继母口中的那个梅丽是继母带来的女儿,跟百合同岁,但是百合不喜欢她,因为她觉得梅丽和那个女儿一样,浑身散发着庸俗的气味,所以从来没给过她好脸子。
百合听继母这样挑拨,气就不打一处来,喊道:“你这个女人除了挑拨,还会干什么?真是不要脸!”
她继母尖叫了一声,红着眼求秦石天给她做主。秦石天一把甩开那个女人,上来就给了百合两巴掌,并将她关在了房间里,还吩咐下人不准给她饭吃,还说谁要是敢偷偷给送饭,立马开除。
秦家的下人都知道秦石天说一不二,所以没人敢来看百合一眼。
天色渐渐暗下来,百合缩在墙角,泪珠挂满了粉红的双颊。她想妈妈,可是妈妈为什么要丢下她?她现在开始憎恨所有人!她发誓要用最狠的方式报复他们,包括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