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瑶不得不翻身下马,再次躲过对方这一击。
她到了草原之后对于武功一直勤练不掇,如今的身手已经恢复了许多。
尽管如此,歆瑶并没有可以胜过他的把握。
她轻轻的拍了拍枣红马的屁股,小马立即跑开了。
马儿识途,希望王庭有人能够发现它独自回去。
“你是谁?为什么跟我动手?”歆瑶看向对方。
那人带着一张黑漆面具,歆瑶并不能看清楚他的容貌。
对方在面具下的沉闷声音回答道:“我无意伤你性命,你只要乖乖束手就擒,等我达到了我的目的,便会放了你!”
“你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知道他的动机,才有言和的办法。
“我要杀稽粥,你也能帮我?”那人的声音如毒蛇般阴鸷。
歆瑶又惊又怒,身子伏低,冷声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飞身朝那人扑过去!
歆瑶练得一直都是最利落的杀人功夫,直逼对方命门。
对方身手也不弱,加之是成年男子,无论是力道还是身形都远胜歆瑶,轻易便躲开了歆瑶的招式。
起初是没有料到歆瑶会武功才落了一点下风,等他熟悉了歆瑶的招式,便慢慢有了压制歆瑶的势头。
歆瑶借着身材娇小身手灵活,才躲过他一招招的攻击。
可是力有尽时,歆瑶腾移挪步越来越吃力,被那人擒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稽粥?”歆瑶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来拖延时间。
那人眼睛里迸发出兴奋而渴望的光芒:“冒顿终于死了,杀了稽粥,匈奴就再也不是我们的威胁!”
歆瑶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不是匈奴人?”
那人厌恶的瞪了她一眼,语气中透着满满的恨意:“当然不是!万恶的匈奴人,杀我们百姓,掠夺我们牛羊,玷污我们的姑娘!”
他盯着歆瑶,步步紧逼,说道:“你不也是被稽粥抢来的吗?你怎么不恨他!你应该恨他!”
歆瑶一边提防着对方的突然进攻,一边淡淡说道:“我为什么要恨他,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情,而且他是个好单于。”
“好单于!”那个人仰天大笑,笑声依旧透着消散不去的阴郁气息,“所以,他就必须去死!”
就是这个时候!
歆瑶举起自己手中的短刀快速朝那人胸膛刺去!
他竟然没有躲!
歆瑶觉得事出反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刀,直直的朝那人的胸口扎去!
果然,短刀被在他胸口的什么东西挡住了。
歆瑶与他已经近在咫尺!
他瑟瑟的笑声从面具后发出来,听到歆瑶心中一阵发冷。
那人重重的一掌拍在歆瑶的右肩,歆瑶手中的短刀被震落在地。
歆瑶顾不得许多,一步一步往后退,心中祈祷枣红马能够早点跑回王庭,带人来救她!
身后一棵大树挡住了歆瑶后退的路,她看着面具下那双近于发狂的眼睛,心中转过一百个办法,可是没有一个有用。
“稽粥,你终于来了!”歆瑶两眼放光的看着面具人的身后,说道。
看着那人将信将疑的转过头去,歆瑶赶紧转身朝山下跑去。
“我本不想伤你,看来你是不会乖乖听话了!”男人发现被骗,怒不可遏,扭头朝歆瑶扑过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歆瑶的头顶,歆瑶却再也没有能力躲开!
歆瑶心中闪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自己被这个人抓住,如今已经是单于的稽粥真的会被他所迫吗?
歆瑶心中竟然有点想看到稽粥知道自己被挟持时候的样子。
稽粥太久没有关注过歆瑶了,仿佛像是忘记了歆瑶的存在一般。
歆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危险状况。
百念千转却只在一瞬间,那戴面具的汉子手已经触上了歆瑶的脖子。
“噗~”
箭矢穿过肉体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歆瑶的耳朵里,眼前的汉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歆瑶抬眼望去,稽粥坐在他的大黑马上,身姿挺拔,眼神焦灼。
看到歆瑶安然无事,稽粥飞身下马,纵身朝歆瑶跃来,几个起落俨然到了歆瑶的面前。
歆瑶看着他慌张的样子,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喜悦的弧度。
“我还以为我真要被这个怪人抓去了呢。“歆瑶的语气里有一丝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的依赖。
地上的汉子并没有死,歆瑶跟稽粥说话的时候他正挣扎着还想站起来。
稽粥一脚踢在他的后脑上,这才白眼一翻,直直的晕死过去。
“我要弄清他的来历,至少得知道是什么人想害你。”稽粥道。
听到他的解释,歆瑶心中泛起酸酸的感动。
原本以稽粥的箭术,一箭毙命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留他一名原来只是想让自己以后不再受到伤害。
“你就不怕是哪个心中爱慕你的姑娘派来的?”歆瑶笑嘻嘻道。
如果说是托娅的父族想让她死,倒是说得过去,毕竟她的存在是托娅最大的威胁。
稽粥怔了一下,看来他还没有深思这件事情。
歆瑶哈哈笑道:“逗你玩呢!不让你为了我跟你的阏氏翻脸。”
稽粥眉头一皱,生气道:“只要敢伤害到你,就算是托娅也要受到惩罚!”
歆瑶却不接他的话,正色道:”这个人你确实要好好审问,他想伤害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
稽粥先是诧异,然后却轻松了起来,说到:“那这个人便不用留了!”
挥手就要斩下地上那汉子的头颅,歆瑶大声喊停:“等等!”{
稽粥不解的看着歆瑶,手中的动作停留在空中。
“他是想杀你的人,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他做这一切,你怎么能就这么随便的杀掉!”
歆瑶有些生气了,稽粥就这么有信心不会被恶人暗算吗!
果然,稽粥满不在乎的说到:“自从我做了左屠耆王开始,一直就有人想杀我,做了单于之后更甚,你看我现在不是也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所以,想杀我的人杀掉便是,不用担心。”
说完,手中的刀就要落下,歆瑶气恼,说到:“可是我会担心啊!”
话一出口,歆瑶自己也愣住了。
稽粥则是咧嘴笑道:”你刚刚说什么?“
歆瑶看他笑得一脸灿烂,心中也明朗许多。
这好像是稽粥做了单于之后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吧。
朗风霁月,可与太阳争辉。
歆瑶看大稽粥的亲卫已经赶到,她的枣红马也已经回来,转身笑道:”我刚刚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啊!“
稽粥大步追上她,捞起她的身子扛在肩头,大声说道:”我听见了,你说你担心我!哈哈哈~“
“又发什么疯!你放我下来啊!”歆瑶看着越来越近的单于亲卫,小声说道。
“歆瑶,你是在害羞吗?放心吧,我的侍卫什么也看不到!”稽粥的声音大的就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歆瑶看向迎面走来的那一小队人马,果然目不斜视的跟稽粥行礼,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把他交给巫医,巫医一定能问出来他是谁派来的。”稽粥跟那些人说完,将歆瑶放在黑马的马背上,自己也飞身上去。
大黑马步伐稳健的朝山下小跑而去。
当大黑马终于飞奔到广袤的草原上的时候,稽粥轻轻在歆瑶的耳边说:“歆瑶,做我的阏氏吧。”
那一刻,歆瑶第一次有一点点心动。
一路跑回王城,谁都没有再说话。
稽粥将歆瑶送回她的大帐里,又将歆瑶拥在怀里,再次说到:”做我的阏氏吧,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幸福的女人。”
没等歆瑶说话,稽粥像自言自语一般,接着说:”你我相处远远比汉朝那个梁王久得多,为何我竟然还是不如他重要?”
歆瑶正在想怎么说才好的时候,稽粥放开了她,弯腰按住她的肩膀说:“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我还可以继续等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做我的阏氏。”
稽粥转身离开大帐,留下歆瑶自己独自一人在帐内发呆。
……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稽粥还是鲜少会来歆瑶的帐内,但是周围的人们看向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从前怜悯的神色。
因为整个王城的人都知道,那一天歆瑶自己跑出去之后没多久,单于就疯了一般的追了出去。
如果这样还叫不在乎的话,只怕就没有哪个人能让单于放在心上了呢!
听说那天托娅阏氏将从汉朝运来的精美瓷器都摔碎了。
整个王城里都在传说,等到月亮河的水涨满的时候,单于就会迎娶那个大汉朝被掳来的公主。
歆瑶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不过偶而有人怀着祝福来问她的时候,她就算否认也是没有人会信的。
久而久之,歆瑶只是一笑了之,对于这个传说不再理会。
大着肚子的托娅,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找上的歆瑶。
自从歆瑶当初劝走了稽粥,就很少再见到托娅,两人就算见面也只是打个照面就分开了,再也不似托娅当初解开对歆瑶的心结时候的那般亲热了。
所以,当歆瑶看到托娅出现在自己的帐前的时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想想最近的传言,托娅出现在这儿,却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今的托娅正是如花的年纪,将为人母的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整个人也更加明艳动人。
进了帐之后完全不客套,朝歆瑶行了一个大礼,说到:“我知道我这么请求你很不和情理,但是还是希望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嫁给单于。”
饶是歆瑶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歆瑶避开了她的礼,赶紧把她扶起来,失笑道:“怎么连你也相信了这个无稽之谈呢?连我都不知道这样的传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托娅苦笑道:“我昨天问过单于这件事,他却没有否认,我想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娶你了,连这个传言都有可能是他让人传出来的。”
歆瑶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稽粥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对她有过隐瞒,他的好,比歆瑶从前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浓烈。
或者再等等,自己也就真的同意嫁给他了吧。
毕竟刘武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皇后娘娘不会允许他不纳妃。
这么多年过去,连歆瑶自己都要忘记了刘武的模样,他可还记得自己?
托娅看歆瑶不说话,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开口说道:“虽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是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了稽粥哥哥好。”
歆瑶不再想刘武,看向托娅。
托娅看歆瑶能听进去自己说话,继续说道:“我想你也知道草原上势力并不完全臣服于稽粥哥哥,可以说,他现在还离不开我阿爸的支持。”
歆瑶点点头,自从冒顿死了之后,草原各部都蠢蠢欲动,如不是托娅的父亲右屠耆王的支持和弹压,说不定早已经纷争四起了。
这也是当初歆瑶劝说稽粥留宿托娅帐内的原因。
“你能懂是最好,如果稽粥哥哥没有我阿爸的支持,他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托娅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歆瑶,接着说道:
“既然我已经是稽粥哥哥的阏氏,就要为他考虑,如果他娶了你,以你对他的重要,他一定不舍得冷落了你,你我此消彼长,受冷落的必然是我。到时候……”
歆瑶打断了她的话:“到时候你阿爸必然会对单于生出不满之心,草原上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必然会再次出来为难单于。”
托娅看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拉住歆瑶的手道:“从稽粥哥哥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接受了你会成为我的妹妹,可是却不应该是眼下这个时候。”
歆瑶不知道托娅这句胡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却对她的后半句深以为然。
当下说到:“你放心吧,这些道理我心中明白,不会让单于凭着一时冲动,做出不明智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草原上除了我之外,最愿意看到单于好的人。”托娅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你的年纪还小,不用着急,我嫁给稽粥哥哥的时候也还比你大两岁呢!”
歆瑶笑着把话题岔开:“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你如今已经是要做阿妈的人了。”
托娅果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虽然说还是胎儿,当母亲的也有说不完的话题。
歆瑶不曾做过母亲,对托娅说的关于生孩子的话题并不是很了解,不过随声附和。
托娅自己一个人说的没趣,加之她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歆瑶,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天晚上,许久没有来过歆瑶这里的稽粥,突然闯进来,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气,眼睛瞪着歆瑶。
歆瑶心中猜到他大概是因为上午托娅来找自己的事情生气,走向前来拉着他的胳膊说到:“你又跟托娅吵架了?”
稽粥把脸扭到一边,不与歆瑶讲话。
歆瑶看他这置气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稽粥看到她笑,更加生气:“你还笑!”
“老实交代,这阵子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歆瑶忍住笑意,假装板着脸,问道。
“这个……”稽粥面露窘意,吞吞吐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果追本溯源,他倒确实是这个传言的始作俑者。
原是身边的亲卫开玩笑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娶歆瑶做阏氏,这件事情又一直都是稽粥的愿望,便随口说了一句,
“等到月亮河水再次涨满的时候,也许她就答应做我的阏氏了吧!”
没想到这句话被几个亲卫添油加醋的传出去,就传成了如今各种各样的版本。
最初的时候听到这个传言,稽粥还想解释,可是当大家都在说的时候,仿佛这件事就成了真的。
稽粥想,或许大家传着传着歆瑶就答应了呢。
哪曾想,歆瑶没有答应,托娅却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与托娅大吵一架,跑到歆瑶这里来。
歆瑶安抚了稽粥心中的怒气,慢慢说道:“这件事情就到这里吧,托娅其实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她,反而应该对她更好才行。”
“连我自己最心爱的姑娘都不能娶,做这个单于又有什么意义!”稽粥懊恼的嘟囔道。
“小鹰终有一天会羽翼丰满,让整个草原都要臣服在你的脚下。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别人还敢说什么呢?”歆瑶看着稽粥的眼睛,郑重的说到。
“你会等我成为天空之王的那一天吗?”稽粥认真的看着歆瑶的眼睛,问道。
歆瑶笑着说:“我又不能逃出你的草原,不等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听到歆瑶的回答,稽粥的颓气一扫而光,宝石一般的眸子熠熠生辉,就像当初他还是左屠耆王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
稽粥在歆瑶的额头印下一吻,双手捧着她的脸说到:“小歆瑶,你要记住你说的话。”
“去吧,去哄哄托娅,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你们的孩子。”歆瑶说。
稽粥点点头,又抱了抱歆瑶,然后离开。